“案发当天，我刚从西厢房出来，便看到你从这间东厢房出来，往别院去了。可就一阵风的功夫，你又折了回来，并换了衣裳。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为何你换装如此神速？只见你神色匆忙，生怕被人发现似的，一进去就立即把门关上。我知道你之前为了不侍候刘大人跟嬷嬷哭了许久，想着你定是万般不情愿的，因此一直担心你那边的动静。可一眨眼的功夫，你又从房中出来，守在门口，好像魂不守舍似的。我本想过去问你遇到了何事，但恰巧又走不开，便没有再继续盯下去。后来，听说那位刘大人死在了你房中，我当时吓简直得魂都快掉了！我……我这几天一直睡不安稳，生怕这起命案与你有关。我知道你是被迫才接待刘大人的，但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所以我想着，你是不是……被人胁迫？”

小莲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时不时伴着抽泣声。

看着小莲小心翼翼向他求证的样子，艾迪生沉默了。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的那般，有人与凶手里应外合，共同完成了这桩谋杀案。可小莲为什么会一口咬定那个人就是她呢？

“小莲，我问你，你如何能确定那天看到的那人是我？”

“小艾你在说什么？你我这般熟络，我怎么会认错？你最开始出去时，穿的是一件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对吗？”见艾迪生点头，她又继续道，“后来回来的时候，穿的是一件粉色的琉璃裙，那件裙子你平日最是喜欢，经常穿的。”

“你那日可看清了我的脸？”

“这个……并没有……当日你一直低着头，还背对着我，我没能看清。”小莲摇头，头上的步摇也跟着微微摆动，她沉思片刻，“不过，那身形，还有那身衣棠，确实是你没错呀！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们这万花楼去哪里找一个与你如此相似的人？”

对，这就是问题的根结所在。如果那个人不是他？那么会是谁呢？

小莲的这个发现给原本复杂的案情带来了一丝清晰的方向。既然那个人敢假扮他，那么她必定是万花楼里的熟人。

这么一来，嫌疑人的范围就缩小了。

这个人非常有心机，不但偷穿他的衣服，还把装蒙汗药的瓶子放在容易找到的地方，让人误会他参与了这起案件，说明凶手行凶前是经过精心策划的。

王寺丞在案发当天来过这里，那么这万花楼中会有谁与之相识，情愿冒这么大的风险也要帮他完成杀人计划呢？

看来，有必要盘查一遍这楼里的姑娘们了。

他得先去找马捕头，将计划告之，再确定下一步行动。

他看向还在等答案的小莲：“放心吧，小莲，人不是我杀的。我这两天一直在协助衙门办案，相信我一定会把凶手给找到。”

小莲一脸不解地问：“办案？可我们只是普通女子，如何能像男人那般去查案？”

艾迪生安慰道：“女子又怎么了？谁说女子不如男？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穆桂英挂帅，今有……算了，不重要。总之你要记住，有志者事竟成，千万别因为自己是女子就小瞧了自己，知道吗？”

小莲似懂非懂地应了声：“哦。”

***

告别小莲，艾迪生马不停蹄地赶往衙门。

他要马上与马捕头会合，让她加派人手把万花楼里的可疑人员都盘查一遍。

与马捕头见面后，艾迪生将自己的想法告之，马捕头也不含糊，立即调派人去了万花楼。

此时距离案发时间已然过去了三天，离刘家给的期限也仅仅只剩下两天而已。再不加快进度，自己的任务就要以失败而告终。

王寺丞那边的盯梢工作仍不能放松，为了能尽快了解真相，艾迪生决定由自己亲自过去，继续监视。

半路的时候，艾迪生遇到了一个人。

他就是死者的二儿子——刘元清。

艾迪生对他的印象很深，那天在刘府发生的事让他对这位刘府二公子抱有一丝丝的同情。

刘元清站在字画摊前，正在精心挑选一些字画。他的身上自带一股清冷的气质，看样子想必是个饱读诗书之人，与他那个纨绔的大哥可谓天壤之别。

艾迪生正犹豫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策马的脚蹄声。大街上顿时乱了起来，路人纷纷躲闪。

艾迪生反应迅速，及时退到了安全的地方。而有些摊主就那么好运了，不幸纷纷中招。

刘元清也因闪避不急，被马匹震到了地上，怀中选好的字画也散落了一地。

百姓们抱怨四起，纷纷指责着当街纵马的人。

纵马的人有好几个，个个衣着光鲜，一副富家子弟的打扮。面对众人的指责，不但没有丝毫的内疚，反而还开口漫骂。

“看什么看什么？本大爷来了还不快给我闪开？谁敢挡路别怪我不客气！”

旁边的同伙劝道：“潘少，别和这些穷酸民一般见识，王少还在府中等着咱们过去喝酒呢！”

“就是啊，王少府中新进的舞姬想想就带劲，咱们何必在这浪费时间！”

被随行的这么一劝，那个潘少火气也消了大半，便不打算与这些酸民计较了。他收紧了手中的缰绳，正要离去，斜着眼角瞧到了倒在地上的刘元清。

“哟！刘元宝，这不是你家兄弟吗？”

他转过头，带着看好戏的眼神看向刘元宝。

刘元宝端坐在马背上，带着轻蔑的口吻：“潘少你认错了，这是我家养的一条狗，我爹在世的时候见它可怜，才好心赏它口饭吃！”

“哈哈哈哈哈……”

一群人扬长而去。

屈辱、不甘、愤恨全写满了刘元清的脸上。他本是个白面书生的形象，却因为这些情绪让自己的五官全扭曲在了一起，就连手中握着的字画也被他狠狠地攥紧，皱成了一团。

这种屈辱，连艾迪生这种外人看了都忍不住怒火上升，更何况是当事人。

要不是为了不惹麻烦，他真想冲过去替天行道。

艾迪生走上前，伸手将刘元清拉起来，还帮他一起捡散落的字画。

刘元清小声地道了声“谢了”，看到艾迪生的脸后，猛地一愣。

“你是那天的……”他认出了艾迪生。

艾迪生倒不惊讶他还记得自己，相反他很佩服对方，在遭受到如此侮辱后，还能如此淡定自若。到底是读书人，斯文二字是丢不得的。

“你没事吧？”

“我没事，多谢。”

短短一句话却让艾迪生从他的话中听出一丝悲凉。

他怎么会没事？作为妾室的孩子，一出生就注定比人矮一头。在那个没有温暖的家里生活，个中滋味只有他和他的母亲才能体会。

在拉他起来的时候，艾迪生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手非常粗糙，一点也不像读书之人该有的手掌。而且他还注意到，刘元清的手指上还有几道细细的裂纹。

读书人很珍惜自己的手，从他的遭遇来看，想必在家里这二公子的身份只是个摆设，平日少不得要干些粗活、累话。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艾迪生看着刘元清落没的背影，对他的同情又增加了一分。

***

原本想继续盯梢，却因为王寺丞的外出意外打乱了计划。艾迪生只能打道回府，既然王寺丞这边暂时没有线索，那只能集中精力，先调查万花楼里的人。

楼里所有的姑娘，杂役都被单独审问，主要重点在于作案时间是否吻和，以及与王寺丞之间关系的亲密程度。

他们将最没有嫌疑的一批人首先排除，再着重审问几个重点怀疑对象。可那几个身形与他相仿的姑娘，都没有明显的作案时间，就更别提作案动机了。

调查了一圈，可以说毫无实质进展。

艾迪生还特意问过老板娘，是否有人在这期间离开过万花楼，得到的回答是“没有”。

调查陷入了僵局。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到底有什么细节被遗漏了？

艾迪生沉思良久。

两个人，合伙作案，其中一人有功夫底子，另一人则对这里的环境十分熟悉……

艾迪生有一种预感，这凶手之一，一定就藏在这万花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