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我,我就可以永远被您记在心里。这样至少在想起我的时候,您会想起,我是死在您手上的。我会被您记一辈子。”
朱茯盯着初痕的眼睛看了许久,她知道对方此时没有说谎,但正因如此,朱茯才更难以理解。
“你说你喜欢我?”
“是。”
“但是在我看来,你喜欢的并不是我,而是能在困难之中救你于水火的希望。你想剥夺我的天赋,也不是因为什么喜欢和爱的谎言,只是因为你也想修仙。这些野心被你包裹在爱的名义下,我却不想独吞你妄为的后果。”
“不!我爱您啊!我怎么会说谎呢?!您可以杀我,但不能否认我的爱!”
“……我有一位师姐说过,任何以爱之名伤害你的人,都不是真的爱你。这种行为,也不是真正的爱。在我面前,与其说爱,你还不如说这是你自己的野望,我还会高看你一眼。再者说,初痕,你当真不知剥夺我的灵根之后我会发生什么吗?于你来说,你得到了自己一直渴求的东西,你等同于获得了新生。但对我来说,我失去了自己一直都有的东西,我将实力大幅度倒退,我将无法跻身天才行列,我将看着以往的仙友道友不断前行追寻大道自己只能在原地踏步。我将余生只能面对一个夺了我一半仙根天赋的人!还得与他共度一生,生死与共!”
“你想过我吗?”
“或许有的人会喜欢上伤害自己的人,但我永远不会。初痕,从一开始,你就打错了主意。”
“……”
初痕愣愣的看着朱茯,眼中是自己都不知道的眼泪。他此时几乎不会呼吸了。初痕看着眼前的仙上,眼神就像在沙漠中等死的瞬间看见那个从天而降轻而易举就制服异兽的人影时一样。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对了,他在想,如果自己像仙上一样强就好了。
这些天,他无时无刻想的都是,如果可以和仙上一样强大就好了。难道一切都像仙上所言,自己真的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吗?
初痕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此时的处境。半晌,他不再纠结的去想了。反正,他都要死了。
“我不知道仙上,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是您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反正我都要死啦……”
朱茯闭了闭眼,她能察觉体内的力量不断的离开,那种彻底的虚弱之感叫她眼中的杀意更甚,且愈发难受。
她一开始,真的是想将初痕当做自己的朋友。但这种真心被辜负的感觉,还真是难受。
但她不会再犹豫,因为,比起初痕,她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抱歉……”
这么说着,朱茯收紧了自己的手。
初痕的脖颈被掐紧,不仅话都说不出一句,连呼吸都逐渐断绝。他透过模糊的视线看见朱茯略带红意的眼睛,脖子虽然疼,但远没有心里疼得厉害。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初痕伸出手轻轻的抚摸朱茯的脸颊,眼中闪过一丝恍惚。他看见了自己最初的愿望,那个时候,他只是想单纯的活下来而已。但,仙上实在是太好了,好的叫他心生贪念,可惜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如果他安安分分的不做这些妄想,仙上心里至少永远都有一席位置是留给自己的……
“仙上,您别难过。还是,还是忘了我吧……”
别记住我的坏。您记住我的好,记住我还是您的一个凡人友人好不好?仙上啊……
“咔嚓。”
那节纤细的脖颈此刻古怪的扭曲了一个弧度,朱茯缓缓眨了眨眼,一滴水汽滴落在初痕迅速褪下青黑的脸上。那是一张纤细柔弱的脸,就像刚开始见面时那样,是无害的。
随着这声断裂,朱茯原本被抽走的力量顿了顿,随即以一个恐怖的速度迅速倒灌。不仅如此,还有原本觉得隐隐作痛的仙脉,此时也愈发稳固。等到最后一丝力量回到身上,朱茯终于松开了手,将初痕扭曲的脖颈折回来。
至少,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
看着近在咫尺的初痕,朱茯心中有种难言的异样。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她一时间形容不上来,只是觉得很失落,也很失望。但又有些茫然。
朱茯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理解不了初痕的做法。他明明可以什么都不说,等着与自己生死相连之后再说解除借柳刀的方法,到那时候,自己怎么都晚了。可他却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刻说出来,就像是故意的一样。他明明可以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却非得在临别之际做出这样的举动,白白没了一条命。他明明可以……
有很多很多个明明可以,但是对方都没有做,只留下这些疑团从某种程度来说,初痕确实成功了。朱茯会记住他做的一切,包括死亡。
坐在地上,朱茯看着初痕面带微笑的尸体,久久无言。
有些人活着,不止是为了活着,是为了某些更高的野望。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支撑得起这份野望。有些人做到,而有些人为了自己都说不清楚的野望,付出了全部。
李丰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但他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惊慌失措甚至痛哭失声,这位一向沉稳的老人颤抖着手走近,然后帮着初痕整理了一下衣衫。
“小痕这孩子,从小就心思敏感,我看着他长大。他想做什么,还能瞒得过我吗?只是,我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这么做了。仙上,是我们对不住你。是小痕他,想歪了事,也走偏了路……”
“一切都在变好,这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多想想呢?就算没了父母,还有我啊。我还在等着他呢!这孩子,太傻了,真的太傻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孩子呢?怎么会有,怎么会有……”
李丰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他扑在初痕的尸体上,如同任何一位失去孩子的老人一样,连半点儿风度都不顾了,哭的绝望凄惨。
朱茯缓缓退开几步,靠在小冰身上,沉默的看着这一幕。
如果初痕多想想这位可怜的老人的话,或许就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并且朱茯觉得,初痕也不会后悔。
“当啷”一声,朱茯低头,看见了一枚异常眼熟的柳叶。这柳叶和初痕身上的纹绣简直如出一辙。
弯腰捡了起来,朱茯来回拨弄着这淡黑色的柳叶小刀,许久都没有说话。借柳刀啊借柳刀,你的主人当初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把你锻造出来的呢?你的主人有过迟疑吗?有过害怕吗?有过不知所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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