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眠眼中满是桀骜,鸦黑色的发丝微微垂下来,银白龙骨鞭沾染了些微微的血气,他居高临下,张口便道:“跪下。”
容郁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屈膝跪在冰冷的地上。傅恒一走,小世子便收了一身莫名委屈的娇气,转而又对沉默寡言的容郁发起难来,转眼就把傅恒叮嘱他的话抛之脑后。
浑身戾气却又天真无邪。
傅眠拿鞭子点点他的肩头,“本世子不喜欢抬头看人,以后在本世子面前,你就跪着好了。”
谁叫你长得比我高?
不讲理成就get!
“好。”
容郁答应得很快,似乎理应如此。
“以后我的课业,也是你的活儿。”
容郁还没答,傅眠蹙眉,紧接着问道:“你会写字吧?”
容郁母亲死得早,容国国君也不甚在意他,野生野长,不曾上过一天学,更别提有夫子教导,这句话简直是拿刀往他心窝子里戳,践踏他所剩无几的尊严。
“会的,”容郁没有抬头,只一心盯着傅眠梨白的衣尾,似乎是想在那上面用眼神绣花,不知是在隐忍还是发呆。
容郁没发作,傅眠继续得寸进尺,“本世子只喝刚好入口的梨花甜茶,我要每天一睁眼就能喝到!”
“好。”
“我用饭时你不可以吃,你只配用本世子剩下的。”
“好。”
傅眠上下扫过他的发顶和一身青衣,“不过一个质子罢了,给本世子做侍奴是你的福气。”
长乐世子身份尊贵,自幼没什么得不到的东西,上京里有成千上万人对其趋之若鹜,自荐枕席的一抓一大把,不乏有良家贵女想要与逸王府结亲。
遇到小世子,的确是他的福气。
容郁只沉吟片刻,便立即让傅眠抓住了他的错处,小世子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微微扬眉,“怎么?不愿意?”
愿意的
傅眠紧扣着他的下巴,容郁无法开口,也不能点头,只用一双灰暗的眸子看着他,眼中毫无情绪。
小世子恶狠狠地将他甩开,“本世子可从不会看谁的意愿做事!”
“你想跑,也得等本世子玩腻了再说。”
【容郁黑化值+5,现在黑化值为92】
傅眠心道:“我刚才那句话太秀了!我简直不把他当人看,黑化值一下子顶到92,我忏悔,我真恶毒。”
【是呢是呢,你活像那中世纪不讲道理的奴隶主】
【你悠着点刷,破了100我们都得重来】
一个剧本连刷三遍,是个人都会吐,后面还有七八个等着重修。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剧情主线没问题的话,你随意发挥】
容郁死死咬着舌尖,直到口中溢出血腥味儿方才松开,小世子的话字字诛心,刀子扎在他最软的心口,鲜血淋漓。
腻了,所以就可以不要他?
像之前一样,得了新的,就毫不留情丢弃旧的?
不可能
三年而已,三年而已
远远达不到腻的程度
前世是他两年的抗拒,让傅眠觉得厌烦了吗?又或者是,他后面太过于听话,小世子觉得没意思了?
他不清楚
天真的人心思最是摸不透,今天喜欢得紧,明天亦能厌恶到极致。
一块好吃的糕点,一天内吃够了,往后再回想起都是阵阵的恶心。
重来一世,他依旧在苦苦摸索傅眠的心思,他站在绳索之上,无能为力,如海中捞针,看不见小世子的目光究竟落在哪儿。
容郁定了定神,他记得后来他学了许多新花样,在姜瑞死后,他搜罗了容国所有的民间话本,一字一句都记住,包括那些“文人雅客”所写的闺中艳诗。
他默背的时候耳尖温热,心里却念着小世子,硬生生捱过身体的异样,每夜每夜都是空虚。
他太想傅眠了,他想见小世子。
容郁在逸王府的第一夜,睡得很不好,他睡在傅眠卧室的隔间,一次次被噩梦惊醒,又一次次在傅眠悠长的梦息中安睡。
他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没有人知道他在雨中再次见到那一袭红衣的傅眠有多么高兴,他怕他一睁眼又回到冰冷的容国主殿。
傅眠却是一夜好梦,睁眼时懵了半晌,鸦黑的头发被他睡得乱七八糟,头顶有一缕发丝翘起,让人想要顺下去才好。
容郁端了杯温热的茶水,跪在床边一口一口喂他喝,刚睡醒的小世子乖得出奇,脸上还有被枕上印花压出的红痕。
“我为殿下穿衣?”
容郁小心征求他的意见,傅眠没理他,一裹被子就要再睡个回笼觉,容郁看了眼艳阳高照的天,无奈道:“方才有人传话,说是太子请您去猎场射箭玩儿。”
“我不想去。”
话是这么说,但未来的皇帝请他作陪,他再不想也得给徐瑛这个面子,于是浅咪了一会儿爬起来,将一双细嫩的脚搁在容郁胸口,理所当然地使唤他。
“给我穿袜子。”
容郁的手温热,虚虚握着他的脚脖子,给他套上袜子。
“我要穿红色枫叶印花的衣服。”
容郁将熏好的衣服拿过来,低声道:“红色称你。”
剩下一句他没说,红色称得小世子漂亮极了,热烈又有生气,显得他是个活生生的意气少年,丝毫看不出病弱之色。
傅眠冷哼一声,“多嘴!”
拾掇大半天,傅眠一行人到猎场的时候,早已经过了吃中饭的点,所幸容郁有先见之明,拿了些糕点顺路给他吃了。
徐瑛玄衣墨发,一身猎装英姿飒爽,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向他轻轻招手,“小长乐,又睡懒觉了?”
傅眠板着脸,反手捶了容郁一下,“都怪你不早叫我起来!”
这实在怪不到容郁头上,任谁都知道傅眠不睡到日上三竿是绝对不起来的,若是容郁真去叫他,少不得要受傅眠极坏的起床气,到时候是挨巴掌还是挨鞭子都未可知,傅眠此举落到徐瑛眼里,就是活生生的无理取闹。
徐瑛像是没有看见傅眠身后跟着的人,面不改色地与傅眠说着闲话,“徐嘉被父皇扣屋里温习功课了,今日太子哥哥陪你玩。”
他拿起一把弓,掂量两下,“这把稍轻点,适合小长乐,要不要试试?”
傅眠一扬眉,“我总是射不中,这样好没意思。”
他垂眸思考片刻,目光落在身后的容郁身上,“不如让他来和太子哥哥比一场?”
徐瑛微微蹙眉,“这……恐怕不妥,容郁殿下从未习过弓箭之术,我赢了岂不是胜之不武?”
【容郁黑化值+1,现在黑化值为93】
傅眠悄悄叹气,“徐瑛比我会演。”
【你俩差不多,誰也别说谁】
一个骂他不会写字,一个阴测测地讽刺他习不了弓箭。
这简直是……
【最佳助攻!】
傅眠哼了一声,“谁管他会不会,玩高兴了才是正经。”
你只管虐他!黑化了我兜着!
徐瑛将方才那把弓递到容郁面前,声音温和,“容郁殿下,请。”
容郁面无表情,一双眼睛色彩极淡,在阳光下也没有半点儿亮色,他看了傅眠一眼,小世子正和他袖口的袖带做着斗争,可容郁隐隐约约记得,这袖带,是他早就给小世子系好的。
这衣服怎么花里胡哨的?袖口为什么会有带子!
【这是让你束紧袖口的,方便射箭】
行,是他见识浅显了,傅眠放弃了那几根袖带,抬眸对上容郁看过来的眼神。
容郁声音平淡,即使在徐国太子面前也毫不露怯,“太子殿下。”
“这弓”
“轻了。”
徐瑛一怔,容郁眼中泛起笑意,“劳烦。”
趁着徐瑛叫人去换弓的当口儿,傅眠扯住容郁放狠话,“你要是输了,我回去打死你。”
“好,”容郁低了低头,“我要是输给太子,丢了殿下的面子,就随殿下处置。”
傅眠冷笑,“你这话说早了,不如等输了好好求本世子原谅你。”
容郁垂眸给他重新系好袖带,保证道:“我不会输。”
艳阳烫得傅眠脸微微发红,一场雨过后,明明是深秋季节,却甚显生机。
“他这时候不应该……韬光养晦?”
傅眠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不远处两人已经在试弓。
重生一世,敌国为质,最要紧的应当是保全自身,当然,若是容郁执意想展露锋芒,威慑徐瑛,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他是主角,做什么都是对的。
只要不脱离主线,万事大吉
徐瑛面如冠玉,锦绣玄衣,肃身长立,他抬手试弓,看似不经意问道:“容郁殿下到徐国,一路来看沿路风情可还好?”
容郁淡淡回道:“一切都好。”
重枷押送,怎么会看到沿途风景?容郁和徐瑛心照不宣,徐瑛为中宫太子,自然以质子为敌,言语上多有警示,无伤大雅,容郁也不在意。
徐瑛听出了他的敷衍之情,倒也不生气,弓弦在他手中铮然作响,惊起一窝灰雀,扑棱着翅膀四处逃窜。
“这小雀儿。”徐瑛声息含了笑,向他一抬手,道:“容郁殿下远来是客,先请。”
容郁并不推辞,搭弓上箭,袖袍上落,隐隐露出臂上微红的鞭痕。
徐瑛眸色沉了沉,笑道:“是小长乐任性了,还望容郁殿下多担待些。”
容郁一箭射出
转身声音平淡:“不会。”
“啪!”
这一箭正中红心,徐瑛微微怔了一下,夸赞道:“容郁殿下可真是,天资卓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