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那一场群架之后,豹哥失踪了,洪江社内部人心浮动,都说现在的社团已经没有了当初的血性,让人骑着脖颈拉屎都没人敢吭声。
这些话当然传到了魏爷耳朵里,那场景经过别有用心的人的添油加醋更加传奇,对于魏爷来说就更加刺耳难听。
要说下面的小兄弟这个时候内心还真是服郑天这个愣头青,不管怎么说,他没有服软,不像豹哥那个怂货,被人尿了一头直接跑路了。
所以挨了揍的郑天非但没有沉沦,反而因祸得福,得到了更多小兄弟的吹捧,威望大涨,一些兄弟已经挑明了日后就跟着他混,为人更加嚣张起来,几个小弟跟着他嚣张,一副不服就干的找死态度,以至于没几天,洪江社就制造出了好几起暴力事件,还有几人被警方逮捕。
疤瘌脸终于耐不住了,怒气冲冲来到凯撒酒吧。
“郑天,你是不是觉得,没有人能治得了你了?”
“疤瘌哥,我们是社团呀,打打杀杀是本分,您脸上这疤瘌不也是当年在跟人打架留下的吗?你没有进过警局吗?兄弟们不服,要扩张地盘,也是为了社团着想,不然怎么报仇?”
“你要知道你是社团的人,就要听魏爷的!”
“听魏爷的?我们兄弟被人尿在了脑袋上,魏爷到现在一个屁都没有放!”
疤瘌脸恼了,一把拍在桌子上,怒骂道:“混蛋,你竟然对魏爷不敬,你还有没有一点尊卑!”
“疤瘌哥……我只认实力!我挨揍我认了,但是豹哥被欺负惨了,现在人也不见了,你知道现在道上怎么传吗?说乌龟掉到水缸里还会伸伸头,洪江社被尿浇了只会缩头!让我听魏爷的可以,只要魏爷带着我们灭了那几个人,给豹哥报了仇,我就去吉庆楼负荆请罪!”
“大事魏爷自有安排,不需要你操心,你只要约束好你身边的人,不要惹事就行了!”
“疤瘌哥,如果你不能传达兄弟们的要求,那我们就自己去找魏爷,不然兄弟们不服!”
疤瘌脸此时已经不再发火,他知道他已经劝不动这个每天都像打了鸡血的神经病,他也不知道魏爷到底有什么打算,只是冷冷的劝道:“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去吉庆楼,去了对你自己没有好处!”
言尽于此,他能感觉到郑天眼神的不屑。
天要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疤瘌脸当年也是用脸上的这一道伤疤的代价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
一天后,傍晚十分,魏爷和往常一样在院子里练太极,这是他的必修课,每天早晚各一次,雷打不动。
青鹤老人在鱼缸前抛洒着鱼食,用网兜捞出了一些杂物。院子里的花草和鱼都是他的伴儿,前几天刚刚淘回来几条“朝天龙”,这足够他高兴上好几个月了。
门外突然想起一阵吵闹声,像是有人在闹事。
声音越来越大,能听到有人在喊:“去找魏爷要个说法,这洪江社还能不能呆了?兄弟们的脸往哪里放……”
魏爷不为所动,动作也丝毫未乱。
撞击大门的声音传来,越来越响。
“老爷,这是谁啊,怎么办……”赵妈着急起来。
魏爷终于停下来,看了一眼同样淡定如常的青鹤老人,轻声道:“我这个院子还从来没有人强闯进来的。”
魏爷回到屋子里,青鹤老人放下手中的小碗,朝大门走去。
门被打开,冲在最前面的就是那个郑天。
“你是谁?魏爷在哪?我们要说说社里的事,兄弟们已经按不住了。”
“我是给魏爷养鱼的,他老人家现在不想见你,有什么话跟我说!”老人声音不大,但是中气十足。
“你?你一个养鱼的老头,我跟你说的着吗?别人在我们洪江社兄弟头上拉屎撒尿,魏爷却做了缩头乌龟,你说他这个家怎么当的?他老了,不行就让位,让我召集兄弟们报仇!”
此言一出,青鹤老人皱了下眉头,后退十几步,一行人都直接进了院子,身后赵妈关上了门。
“你是叫郑天吧?魏爷刚才说了,他的这个小院还从来没有人能闯进来过,今天我本也不想让你进来,是你自己话说的太大了!”
“老东西,我就进来了怎么样?让魏爷出来说话!”郑天仍旧不可一世,一只手扶着院子里的石桌,满身的酒气。
青鹤老人脸上突然露出一种谁都没见过的狞笑,随后郑天感觉有一阵风直冲咽喉。
跟着进来的十几个人看到青鹤的一只手像刁钻的匕首一样直冲他的颈部,没有人看清怎样出手怎样收手的,郑天就突然像被封住了穴道一样,两眼翻白,直挺挺的立着,完全动弹不得。
而后青鹤看似轻柔的拍了拍他的腰部,整个人就像一片树叶一样横着飘起,然后向下一压,背部就重重的撞在石桌的边缘,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在天上画出一条恐怖的曲线,而后仰面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双目瞪圆,嘴角流血,不再动弹。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郑天,就这样殒命在这个小院里,连叫都没有来得及叫一下。
“小子,为什么这么不小心,非要往这石桌上磕”,青鹤轻声道,恢复了平日的慈祥笑容。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有人感觉自己的脖子被看不见的绳子捆住了一样。
“你们还要找魏爷吗?”
没有人敢再吭声。
“今天的事儿发生在这个院子里,也就在这个院子里了结,你们刚才看到了,这个郑天酒后发疯撞到了石桌上,死了,魏爷一定会很痛心,会安抚好他的家属,如果刚才有谁没看清或者看错了,那……只能和他一样的下场!”
“是是……”院子里的人全都怂了下来,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整日里遛鸟喂鱼的老人竟然是这等高手?还是自己年轻了,魏爷身边卧虎藏龙,深不可测。
“记住,洪江社是魏爷的,永远都是!都回去做好自己的事情,遇事要谦让,如果有兄弟无故被欺负了,魏爷会看到的,自然也会为他出头,懂了吗?”
青鹤示意赵妈打开大门。
所有人都低着头悄悄向后退去。
青鹤看着他们走出院子,赵妈关上了院门,这才转身走向房内。
魏爷背对他站着,叹气道:“青鹤,上次杀人二十年前了吧?”
“二十二年了……本来以为可以一辈子不再杀人了,你知道我年轻的时候就想做个文化人,做个有兰草一样气质的君子,但是偏偏天不遂人愿。”
“现在的年轻人……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立峰走了,即便不走也是个不成才的东西,后继无人啊。”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您也不必太伤感了”
魏爷手里握着一个精致的紫砂小茶壶,脸上表情复杂,沉声道:“青鹤啊,这次虽然事出有因,但有点欺人太甚了,我洪江社的人被人尿在脸上……如果我们任由其发展,我洪江社将来恐怕真的没有发立足了!”
说完竟然用手捏碎了手中的茶壶,碎片四溅。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会,魏爷叹口气继续说道:“那个花猫敢翘头,全仗着那个姜夏,本来我是要忍下的,起码不想和他有什么正面的冲突,阴了他一把没有阴死也就放弃了,立峰我也放弃了。可是现在看起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啊,看来是老天爷不想让我安度晚年呢。”
“我跟你几十年了,知道你这一路有多不容易,挣下这么大一份家业,自己又能享受几分?现在的孩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哪里知道江湖险恶,哪里知道任谁都有必须忍下的气。”
“哎,去叫疤瘌脸过来吧,先把尸体处理掉,然后去找找郑天的家人,给一笔钱。还有豹子,务必找到,漂在外面总归是个隐患。”
“是,魏爷”
青鹤老人退下,到门口看到赵妈端着一碗八宝粥在门口等着。
“赵妈,去换成莲子羹吧,魏爷这两天肯定是要上火的。”
魏爷谁在躺椅上想了很多事。
年纪越大想的就越多,想这一生,从一个一文不名小混混闯下这份家业,不能说是不成功,不能不让很多人艳羡,但是到头来,自己得到什么呢?外人看这洪江社日进斗金牛哄哄,却不知这个院子里住着的沧桑老头其实很孤寂。
这一辈子,施以恩惠的人不少,对不起的人自认为只有两个,其中一个是王立峰的爹,他养了王立峰的一辈子,惯了一辈子,这账算是清了吧。还有一个,怕是永远都还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