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林钟从急救室出来,就在关时泽的安排下住进了医院顶层的单人病房。
虽然已经脱离危险状态,但那人却依旧没能醒转。
本以为是因为高烧未退,关林钟才一直没能清醒过来,可直到体温回落到正常范围内,也没见病床上的人睁开眼睛。
因为这人住院至今未醒,《声如夏花》的录制也暂停了一个周。
严蕤宾推掉了最近的通告,安安静静地在医院给太子陪床。
关时泽可推不掉工作,虽说不太乐意,也只能让严蕤宾留下看着关林钟,顺带又请了好几个陪护,陪护的工作以照顾关林钟为辅,盯梢严蕤宾为主。
看来太子娘家对自己不是特别满意,严蕤宾想。但他的确对照顾病人毫无经验,有众多身负卧底任务的陪护在病房,倒是对关林钟的恢复有利。
关时泽直到关林钟住院第三天才来探望了第二次。和主治医师交流过情况后,便把严蕤宾喊出了病房。
“我问过情况了,《声如夏花》就先别录了,这几周先暂停。至少等林钟醒过来,问过他意见,我再决定这节目还能不能继续录。”
关时泽像是从宴会上跑出来的,灰色西装外套下是红色的短款礼服。形容姝丽,艳得让严蕤宾不太敢直视。
他还是不太习惯看见这张与关林钟相貌肖似的脸上露出这样秾艳的颜色。
“林钟醒了记得联系我,还要安排他转院。”
“他还需要转院?”
“嗯,按生命体征来看,他早就应该苏醒了,现在是……由于精神上的问题才陷入昏迷状态。
“他应该马上就会醒了,但和平时状态会不太一样,他重度抑郁,对外界反应会比较迟钝。”
这人之前一些不太正常的行为也能得到解释了。
严蕤宾点头,发觉自己的眉头这几天都没有舒展过。
他对关林钟这十年一无所知。
关林钟还是当初那个为他引路的兄长,即使乐队解散,也是一样。
……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安排资源?严蕤宾想不通。这人不应该是最不希望他当演员的人吗?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严蕤宾忽地觉得他先前的愤怒的宣泄点消失了。关林钟没有做错过什么,他的愤怒是无由来的、无理取闹的。
而关林钟没有任何辩驳。
在他缺位的这十年里,那人是怎样一点点磨掉了少年的傲气,又是怎样变成如今这副病弱的模样。严蕤宾不知道。
整整十年的鸿沟太难跨越,足够让最熟悉的人变得面目全非。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服用抗抑郁药物的?”
“我不清楚。”关时泽实话实说,“他把我们都瞒得很好,如果不是两年前我接到电话说我大侄子有生命危险,我可能都不知道他一直生着病。”
“怎么会有生命危险?”
关时泽抬手,在手腕上比划了一下。
严蕤宾心下一凉。
关林钟割过腕。
那人手腕上的伤疤不是腱鞘炎手术留下的,那是他割*腕后留下的疤痕。
那道伤口深到造成了关林钟肌腱断裂。
他不能弹钢琴了。
关林钟永远都不能弹钢琴了。至少再也不能恢复到原来的水平。
严蕤宾迟疑着开口:“那……林钟哥的手?”
“手?”关时泽嘴角勾起,是一个带着些嘲讽意味的笑,点燃了一支烟,“如果说是日常生活的话,那没有什么问题,你要是问他还能不能弹琴……”
她吐出一口烟雾,“但对于一个弹琴的人来说,他的手已经废了。”
严蕤宾膝盖一软,这次一旁没有冉若楠扶着,他好悬没跪下,扶着医院白色墙壁的手略微发抖。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音乐对关林钟意味着什么。
“他是有多绝望?”严蕤宾喃喃道。
关时泽没听清这人的低语,回以一个尾音上扬,表示疑问的“嗯?”
到底是多绝望……才会让关林钟这样的人不惜毁掉自己的音乐生涯。
关林钟说自己很久没有练琴了……可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练琴了。
“重度抑郁不止是心理上出现问题,林钟的身体也因此出了问题,不可能在支撑他继续工作。
“就这点来说,我不是很反对他和你一起录节目,毕竟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情况比老闷在家里时好得多。”
关时泽飞快吸完了手里的烟,掐灭后扔进垃圾桶。
“还得多谢你这几天帮我照顾林钟,有任何情况随时告诉我,我有个会实在推不开,马上就得赶过去。”
严蕤宾坐回关林钟身边,牵起了那人发凉的手。
他轻轻抚过那道发白的疤痕。
床上那人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严蕤宾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视。
“哥哥,你醒了?”
关林钟的眼睛已经睁开了,对他所说的话却没有任何反应。
严蕤宾拿脑袋蹭了蹭这人的手心,发觉自己的声音里竟带着哭音。
“哥……我想听你弹琴了……”
他感觉到关林钟的掌心变得潮湿,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泪水。
“哥哥,我好久没听到你弹钢琴了。”
——
FG是在暑期成立的,但并没有持续活动多久。
原因无他,贝斯手还在上高中,暑假完了,得回学校上课。
其他人也没办法持续活动,毕竟大学课业也称不上轻松,FG仿佛暑假限定乐队,官号上发的乐队成立视频好像成了乐子。
不过乐队活动虽然暂停,但往b站发的视频数量可一点没少。
关林钟真不嫌麻烦似的,每周末都特地坐着高铁去找严蕤宾。
其他人跑的次数也很勤,平均算下来,一个月里,FG也能团聚一两次。
不过严蕤宾还是和关林钟见面的次数最多,每周末出校时,他便能看见背着键盘站在校门口等着他的关林钟。
“你是真不嫌车票废得慌啊?也用不着每周都过来。”
关林钟把身后的琴包递给严蕤宾,动作十分自然,“平时在学校,他们几个都天天见,就剩你还没上大学了,不得特地过来找你。车票是小钱,没啥好心疼的。”
“得了,少爷。”严蕤宾把琴背到自己身后,“少爷的键盘也才不到三万,我平衡了。”
“嗯,”关林钟走在前面,抬手招了辆出租车,“我学钢琴的,键盘买着来玩玩而已。”
键盘合成器的价格有上限,钢琴的上限可就不是一般人碰得到的了,严蕤宾跟着坐上了出租车,没敢开口问钢琴的价格。
“又去Band房?”严蕤宾掏出藏在校服袖子里的手机,“你到哪都是练琴写歌,不累得慌吗?休息休息,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行啊。”严蕤宾没想到关林钟答应的这样爽快。
“练完琴再带我去吃。”
看着坐在后座的小孩脸瞬间垮下来,关林钟脸上也不自觉带起一丝笑意。
“逗你玩的,带我去看看吧,我导师说我再练下去手会出问题,也得歇歇了。”
“你未来也不打算走钢琴表演路线吧,当初怎么没报作曲类专业?”
“我家肯让我艺考就算不错了,报作曲他们就知道我铁了心要当艺术家了,家里人不会同意。”
“那你家还……”严蕤宾咂摸一下,到底不敢说关林钟家人坏话,“管你还挺严。”
“管谁都严,”关林钟的笑意略带嘲讽,“我们都做不了自己想做的,我都算是胆儿肥的了。”
“少爷胆儿这么肥,不怕家里把你经济支柱断了?”
“唔……长辈那里是断我钱了,和我同辈的可以资助我,我还有其他收入来源,死不了。”
出租车跟着严蕤宾的指挥到达目的地,全程偏离了去Band房的原路线。
“你呢,家里人对你未来专业有要求吗?”关林钟抢在严蕤宾前面付了车钱,“你请我吃饭,车钱我付就行。
“你现在都高二下了,来不及转艺考,好好学你文化课吧。”
严蕤宾把手机揣回兜里,“没啥要求。未来就业前景好一些就行。
“不过我文化成绩也不怎么样,硬要好就业不如去读职校。”
“你就贫吧。”
严蕤宾成绩的确不是学校里最好的,但也绝对没到需要去读高职的地步,稳稳当当读下来,上个过得去的本科不成问题。
“不是说带我吃饭,上哪吃?”关林钟环顾周围,不像是有餐厅的样子。
“咳。”严蕤宾面上发烫,有些不好意思,“带你去吃点简餐。”
他拉着关林钟走进一家KTV,敲了敲前台,“问问我姨,还有空包间吗?我带朋友来蹭个饭。”
“二楼还有,”前台报出了一个房间号,“点单在包间里,要吃什么你俩看着点啊。”
跟着严蕤宾进了包间,关林钟拿着点单和呼叫服务用的对讲机,看了眼菜单。
“挺有创意,请我来KTV吃饭呢,还是唱歌呢?”
“这你放心,我姨KTV后厨做饭手艺一绝,您想唱歌也可以唱,我洗耳恭听,吃饭唱歌一条龙,何乐不为?”严蕤宾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靠,从关林钟手里接过对讲机。
“叔,我要吃米线,给我来两碗,一碗正常的,一碗豪华加料全家福版的。”
对讲机那头传来的却不是男声,“小兔崽子又来着蹭饭,要求是越来越高了。”
“哎呀。”严蕤宾和家人交流时很是放松,关林钟有些羡慕这种状态。
“姨姨,豪华版不是我自己吃,是给我们关大少爷的,我都带朋友过来了,您就给我点儿面子别训我了吧。”
关林钟开了瓶汽水,“你再敢叫我一次少爷试试呢?”
“行行行,不是少爷,我的好哥哥,行了吧?”严蕤宾一时间啼笑皆非,“好不好,林钟哥哥?”
但严蕤宾说的真不错,KTV里的米线味道不差。
许是觉得客人来了,豪华加料版米线是卯足劲放东西,加量又加料,关林钟愣是吃得怀疑人生,后半碗都进了严蕤宾胃里。
"唱歌吗?“严蕤宾打开点歌页面,扭头询问身后那人。
”吃完饭再唱对嗓子不好。“关林钟摇头,却瞥见了包间角落里的立式钢琴,“这钢琴能用吗?怎么摆在这儿?”
“能用,就是音可能不太准。”严蕤宾看了眼钢琴,“原本摆着作装饰的,太占位置就给挪进来了,不是什么好琴,音色不咋地。”
关林钟起身试了试音,沉默片刻。
“太久没调过音了……简直……呕哑嘲哳难为听。”
“那就别弹这跑调琴了,省得你明天听音都不准。”
关林钟倒是起了兴致,“没事儿,也挺好玩,弹出来的效果不一样。”
他坐在琴凳上,弹了半句曲子。
严蕤宾好悬没憋住笑。这琴的调子的确荒腔走板。
关林钟熟悉了一下各个琴键的跑调状况,再碰上琴键时弹出的效果却完全不同。
荒腔走板的调子经这人的特地编排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月光》第二乐章欢快的曲调在钢琴的跑调加持下好似透露着诡异的荒诞诗。
严蕤宾汗毛倒竖。
“喜欢吗,就当是我为你改的专属《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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