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炎炎的夏日过后,王都「圣卡丁堡」的秋天如期而至。
西尔维亚侯爵的府邸中,最近从普通的侍女升为侍女长的丹妮拉端着茶水走过拱形的回廊,忽然听到拐角似乎有人在说话。
“侯爵大人身边那个新晋的侍女长你知道吗?”一位女仆小声的说了句。
“听说她从前只是个低贱的女奴。”
谁不知道,大陆上除了贵族和平民,就是奴隶的身份最低贱,比起还算有些自由和地位的平民,奴隶永远都是属于贵族的附属品,从来不会被人当作单独的个体看待。
普遍上,贵族的身份和地位由爵位的高低决定。
但是贵族的财富多少,通常一个标准就是所拥有奴隶的多寡,一个贵族拥有的奴隶多,财力就多,这是公认的事情。
而在贵族们的麾下,尽管很多时候一个贵族领地里奴隶会比平民多很多倍,可是比起能够拥有私产和自由的平民,奴隶不但不能拥有自己的财产——连他们自己都是贵族的财产。
并且这些奴隶会负责领地里绝大多数的苦力工作,包括务农,采矿等等。
有些好运的奴隶能在主人的允许下读书识字,学得一技之长,比如学习歌舞、木工、算账等等,这些有能力的奴隶被称为高级奴隶,他们或许可以成为歌唱家、舞蹈家、建筑师和护卫。
但是无论如何有能力,他们的身份从始至终都是奴隶。
偶然的幸运并不能让这些奴隶跨越阶层,奴隶的子女世世代代都是奴隶,都是贵族的所有物,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可是虽然知道这些奴隶在某些方面永远都不能和平民出身的女仆们相比,此时在西尔维亚侯爵的府邸中,这些客观事实依旧不能阻止人们与生俱来的嫉妒心。
比如,明明知道新上任的侍女长是一位低贱的女奴,可是这位女奴获得了侯爵大人的赏识,在这个府邸中的地位就是比那些大多数出身平民的女仆要高,所以偶尔的酸话也是在所难免。
“不过是个女奴,好运得到了侯爵大人的青睐,有什么好神气的。”一位女仆冷哼一声,说道。
“等到侯爵大人厌倦了她,打回原形的奴隶还不如我们这些女仆呢。”
“是啊,说起来玛丽你不是快要订婚了,对象就是那位英俊的护卫约翰。”一旁的女仆调笑几声,说道。
“等到玛丽你嫁人了,我们这位女奴侍女长说不定连个结婚对象都没有。”
奴隶是贵族的所有物,奴隶的婚姻都不配叫婚姻,只能算配对,由贵族决定麾下奴隶的去处,送人或者让人留下来多生几个小奴隶,以此获得更多的奴隶和财富,都是奴隶自己不能决定的事情。
所以此时在这里调笑的女仆们,其实也是在嘲讽那位侍女长的奴隶身份。
不过笑了几句之后,名为玛丽的女仆又有点忧心忡忡。
现在玛丽倒是不嫉妒那位侍女长了,她忧心的是自己的未来与婚姻。
“说是很快要订婚了,可是现在王都里的形势古怪,听说很多贵族老爷和夫人都不办宴会了,我和约翰的订婚都只能被迫推迟。”
而原因,还是不久前夏日里的那场惊动了整个王都的大火。
像玛丽他们这些普通的女仆并不清楚贵族的内情。
可是此时王都里的贵族们都知道,在那场烧毁了一个公爵府邸的恐怖大火中,国王陛下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重臣、一位情妇以及一个私生子。
还有其他所有的私生子女,都在大火外死去了。
借着这场突如其来怎么也扑不灭,并且燃烧了七天七夜的大火,他们王国的王后出手狠毒,直接把国王陛下所有的私生子女都弄死了,只留下了唯一合法并且远在边境的查尔斯王子一位继承人。
因为这件事,国王陛下当时就气病了。
虽然没多久病就好了,可是因为唯一的继承人查尔斯王子的身份,国王陛下完全不能对他亲封的王后进行惩罚。
——查尔斯已经是这个王国唯一的继承人,作为他的母亲,哪怕蒂朵王后出手狠辣触及到了国王的底线,他也不能对她多做什么,否则如果王后的地位不稳,查尔斯王子继承人的地位就不稳。
而若是年轻力壮的继承人地位不稳,国王陛下的王座同样也会不稳。
一位没有稳健继承人的国王,在贵族议会里会受到的非议可想而知。
许多年前,他还是威廉·泰德公爵,因为贵族议会的支持而夺得康斯坦丝家族的王位,无论过去多少年他都为此得意,却也为此警惕。
在泰德家族真正让那些贵族们接受,并且承认他们统治王国的合法性之前,贵族议会的支持对威廉国王来说永远都是重要的。
——而获得贵族议会支持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可以保证不断延续兑现支持他上位的那些贵族们想要的承诺。
威廉国王已过中年,他的继承人在这场政治交易中至关重要。
所以哪怕知道自己愚蠢的妻子做了什么狠毒的事情,除了情妇爱尔玛·布兰登公爵一家之外却没有任何贵族们因此受害——王后出手毒死的都是国王的私生子女,其他出身高贵的情妇们都还好好的。
也就是说,一场夏日里的大火,倒霉的只有布兰登公爵一家和国王一人而已。
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保证查尔斯的地位无人可以动摇,病了一场之后国王陛下立刻恢复健康,选择动用一切手段压下这次骇人听闻的惨事。
除了厚葬了布兰登公爵一家和那几位可怜的私生子女,以及安抚的对布兰登公爵的姻亲们加以赏赐,国王陛下对犯下错事的王后最严厉的惩罚也不过是软禁,并且赶走了她身边所有的心腹。
可是明面上,王后陛下是为国斋戒祈祷,所以闭门不出。
王国的王后陛下为了国民放弃了一切俗世的享乐,专心祈福,这个时候王都里的其他人怎么能不识大体的举办宴会舞会纵情欢乐呢。
因此,这段时间王都里的萧条和冷淡都有原因。
加上秋日将至,凛冽的寒风也近在眼前,今年王都的社交季便离开的格外早。
不过等到来年的春暖花开,王都「圣卡丁堡」的繁华和奢靡又将到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贵族的纸醉金迷永远是后人想不到的穷奢极侈。
说闲话的女仆们笑闹着不知不觉离开了,站在拐角回廊里的侍女长丹妮拉愣愣的站了许久,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抬头,望着一旁庭院里秋日飘落的枯叶在凉风中微旋,回过神的丹妮拉才如梦初醒的笑了笑,像是自嘲,又像是释然。
不过……端着茶水走向西尔维亚侯爵读书的书房,丹妮拉才淡漠的想到。
婚姻,爱情?
也许那些女仆们说的没错,爱情和宝石一样,都是她这样的奴隶昂贵到付不起代价的东西。
她真正想要的……
……
*
“回来?查尔斯他不会回来的。”
听着身边的侍女长丹妮拉一边泡茶一边汇报最近王都的情况,西尔维亚优雅的喝了口茶水。
“就算王都里闹翻了天,可是蒂朵王后闹腾的这些事实际上对查尔斯并没有任何影响,想明白了这一点,就知道他短时间是不会回来了。”
而给自己的母亲蒂朵王后撑腰?
蒂朵王后只是被软禁,吃穿待遇都没有降低,她还是这个王国唯一继承人的母亲,是王后陛下,有什么好撑腰的。
而且。
“我这位堂哥爱憎分明,眼里容不得沙子,仅这么短的时间他不会原谅自己的母亲。”
别忘了,查尔斯王子心爱的女人,可是因为自己母亲的挑唆,所以才‘死’在了父亲的旨意中。
也许他不仅仅怨恨自己唯利是图的母亲,也对自己的父亲有怨吧,或许对西尔维亚这位未婚妻也并不是全无芥蒂。
只不过,就算没有西尔维亚·康斯坦丝,他这位王国继承人的妻子也不可能是一位出身低贱的女奴。
想明白了这一点,多少也能明白查尔斯王子最后选择离开王都的做法了。
——因为他怨恨的人恰好是他最亲近也无法真正怨恨的人,他最痛恨的其实该是什么都掌握不住的无能的自己。
所以比起在王都里当一位醉心于阴谋诡计汲汲营营的王子殿下,查尔斯最后选择前往边境。
用自己的双手去握住权和力,永远比拾取从他人指缝里漏出的东西要稳固,也艰难的多。
“如果给查尔斯足够多的时间,他或许会成为一个大敌。”西尔维亚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听到这里,侍女长丹妮拉深深的低头,不敢言语。
“不过别担心,他不会死的。”西尔维亚莞尔一笑,看着窗外秋日的灿黄景色,慢条斯理的说道。
“我这位国王叔叔永远不会明白,能够威胁他地位的根本不是什么贵族议会的看法,而是康斯坦丝自古以来流淌的黄金血脉。”
只要康斯坦丝家族有一个人存在,月国中古老的贵族世家根本不会真正臣服其他人。
这是源自黄金血脉的尊贵,也是康斯坦丝家族最大的倚仗。
而泰德家族这个近几代才发家的新贵根本不会懂,不会明白黄金血脉之于月国,之于那些古老家族印刻在骨子里的崇敬。
西尔维亚忽然开口,说道:“听说我这位国王叔叔身边有一位情妇又怀孕了,这个消息王后还不知道。”
“是的。”懂了侯爵大人的意思,侍女长丹妮拉低头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有话说】
这里提到的血脉,可是算是一种师出有名的借口。
比如古时候帝王都推崇正统,血脉只是正统涵盖的一部分。
因为是西幻背景,我并没有带入完全的传统,而且东西方的正统在古时候也有些不同,这些是专业人士研究的事情,这里就不考究了。
这篇文中,鉴于小说情节需要,我夸大了很多血统的论调,也就是当个背景解说,和现实历史无关。
本文全部架空,常识请以小说里提出的背景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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