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四分球。三井被对面的球员狠狠撞倒，后背跌上地板的同时，篮球空心入篮的“唰啦”一声，给湘北的计分板又加上了关键的一笔。湘北成功反超，学姐尖叫起来，应援团的助威声几乎要掀翻体育馆的天花板。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最后的五分钟。每个人都到了极限，只是靠着“再进一球就好”的想法苦苦支撑着。球在绿色和红色的身影之间传来传去，两边的投球都有些失准，因此这一回合被拉得格外的漫长。真理几乎要忘记怎么呼吸，被学姐拍了几下后背，才被她从窒息的边缘解救回来。

进过全国大赛的湘北更成熟，IH第一场的结尾让几个人都吃到了一个教训：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比赛会如何发展。愈到危机时刻，藤真健司的发挥就越稳定。他再次投进一球。

“宫城！一定要冷静啊！”真理在看台上疯狂尖叫，忍不住用手遮住了眼睛。她透过指缝看向其他人，发现不止是她捂着眼睛，心情稍缓。直到结束的哨声响起，她始终紧紧捂着双眼，深呼吸几次，才再次看向分数牌。

91：89，湘北高校晋级。

球场安静的时间比往常都要漫长。长久的寂静后，先是一个人，紧接着是两个，三个，几十个，几百个人，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为胜者，为败者，为走到这里的人，为接着走下去的人鼓掌。

藤真健司甚至像谢幕一样，朝两侧的看台都挥了挥手。真理本来想哭，看到他这个举动，眼泪顺着笑容滑到嘴边，把她吓了一跳。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没有藤真和牧的话，神奈川的高校篮球赛就好像结束了一个时代一样……”

“只是毕业了又不是死了。”学姐平静地说。真理用余光看到她也举起手，在脸上用力蹭了蹭。

“总之——湘北胜利了！”

比赛结束后的第一天，寒潮南下，神奈川的街道终于覆上了化不掉的积雪。木村女士一边煮咖啡一边顺着窗外看去，街上已经有人开始撒化雪用的工业盐，她不禁嗤笑一声：“这么点雪也要清理干净啊。”

“不早点解决的话就会冻成冰嘛。”真理睡眼惺忪地走来，把手搭在妈妈的肩膀上。冰凉僵硬的指尖划过木村优子的皮肤，冰得她当场尖叫起来：“好冷！！！你的手怎么回事！！！”

于是，真理又被没收了自行车钥匙，被妈妈裹得里三层外三层，送到电车站去了。

“就算您不这么干，我也不会骑自行车上学的啦……”真理嘟囔着，“路上还很滑呢。”

学姐也在电车上。看到真理，她热情地招呼她一起坐下。座椅冰冰凉，坐下的时候，真理打了一个寒颤，学姐神秘一笑，塞给她一团小小热热的东西，是一个打开了的暖宝宝。

“谢谢学姐！”真理几乎要流泪了。她紧紧捧着那团暖宝宝，在这个冰冷的世界，只有学姐赠予的暖宝宝才能带给她一丝温暖。

暖宝宝的暖意透过毛线手套，温暖的不只有手心，还有灵魂。真理的心灵在这份暖意中逐渐放松，慢慢又感受到困意。幸好到站时学姐摇醒了她，否则她可能要睡到乘务员赶她下车。

“啊，三井来了。”学姐拍拍睡眼惺忪的真理。真理抬起头，依稀分辨出对方的身份，抬起手挥了挥。三井突然爆出笑声，真理低头看了看自己，在学姐的提醒下，把视线看向手心——暖宝宝还稳稳地贴在手心上。

她撕下暖宝宝，趁着三井大笑的时候，对着他的屁股用力一扇，不得不说，这片暖宝宝的黏性实在太好了，它再次换了位置，牢牢粘在了三井寿的屁股上，把这位新主人惹得吱哇乱叫，终于把它揭了下来。

“这么冷，怎么还只穿校服外套啊？”学姐看着三井的打扮，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真理看着三井之前做不良少年时赶时髦裁短的校服下摆，不难看出，在三井嘴硬装酷的外表下，校服外套里已经塞满了保暖内衣和毛衣。她碰碰学姐，说道：“他抬起手来的时候绝对会特别好笑。”

三井原本得意洋洋的表情一下子垮了。真理看了他一眼，严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我也相信你不会冷的，因为你是炎之男三井寿，是永不放弃的……”

“给我……闭嘴……”听到“炎之男”三个字的时候三井就已经破功，他迅速掐住真理的脸颊，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真理的嘴被捏成小鸡，却依然坚持不懈地继续着：“永不放弃的男人……河田是河田……赤木是赤木……你是三井寿……”

学姐翻了个白眼，和这俩人拉开了距离。

“这几天我都不骑车上学了。”挣开三井的手，真理提前向三井说明了她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寒假之前都不会骑车了，风太大，骑起来太累太冷了。别傻乎乎的在之前的地方等我哦。”

“我看起来像这么笨的人吗？”三井皱起眉头，“我才不会等你呢。”

“是吗？可你明明是……”

还没等真理说出口，三井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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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很冷。即便是常住在高海拔地区、习惯了寒冬的内田先生，也在电话里抱怨起来，气温降得太快了，他一不留神就患上了流感，同事也纷纷中招，整个办公室都是擤鼻涕的声音。听着听着，真理一拍大腿，说道“啦啦队的几个主力可不能感冒啊”，把老父亲气得七窍生烟。不过，听完真理兴致勃勃地讲述着湘北篮球社的各种故事，同样喜欢篮球的内田先生很快也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接下来他们要参加的冬季杯上。

“我觉得湘北离称霸全国倒是还有难度，但是已经走上第一步了嘛。要是真的拿到冬季赛冠军，那真是想都不敢想……”

“真理现在不讨厌篮球了吗？”

“唔……”真理哼了几声，“不喜欢自己上去打。”

“这样啊。”

“当然啦。”真理撅起嘴，“跟你们打篮球，一点乐趣都没有！你们就知道欺负人，明明遇到小孩子应该让着他们一点才对吧！我一次也没赢过，也从来没有人夸我打得好，我像个笨蛋一样被你们和你们的篮球耍！”

“哈哈哈，对不起嘛。”

“没关系，原谅你们了。”真理的声音还是愤愤的，但不一会儿，她又笑起来，“但是，看别人打篮球，我还是挺开心的。”

她嘴里的那个别人一定意有所指，但内田先生还没来得及套话，真理就把电话挂断了。她又检查了一遍行李，确定一切无误后，拉上了旅行包的拉链。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要再次乘车前往东京。这次的比赛，是他们自己赢来的。

第二天，真理提前十五分钟来到了学校门口。赤木和木暮也正往学校走来，看见早早站在学校门口的真理，都吓了一跳。真理笑着对他们挥了挥手，“前辈们也这么早就来了啊。”

“毕竟这是第一次参加冬季选拔，而且还赢了……”木暮难掩兴奋，“我心里可是很激动的！”

赤木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没过一会儿，远处传来不成调的歌声，一颗冒着热气的红色脑袋从拐角处出现，并飞快地向学校靠近。不重视保暖的樱木花道被赤木狠狠教训了一顿，被迫裹上了围巾，遮住了毛茸茸的脑袋。在他们身后是宫城良田、彩子和三井寿，两位男生大概是没想到有人比他们还早，还没走过来，就听到两个人开始激烈地争吵。“可恶，你不是说我们一定是最先到的嘛！”“我也不知道为啥两个前辈会来啊，还来的这么早！”

彩子耸耸肩。“幼稚鬼。”

真理捧着冻得发麻的脸，笑得停不下来。

至少，现任队长宫城良田没有迟到，几个人靠着他的钥匙钻进了有取暖设备的室内，总算是松了口气。靠在暖气边，看着彩子又见缝插针地对他们进行基础训练，即便已经退部，赤木和木暮还是参与了进来，被三井无情地嘲笑了一番。在离出发还有最后两分钟的时候，流川枫掐着点来到了学校，湘北篮球队总算到齐了。

“到了东京好想吃相扑火锅。”真理揉揉发红的鼻尖，对身边的人说。

“怎么光想着吃？”三井挤过人群，强行把她搭话的对象变成了自己。安田被挤得一个踉跄，幸好流川半睡半醒时扶了他一把。

“想到你在球场上所向披靡，有点饿了。”真理一本正经地说着。

“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樱木大大咧咧地插嘴说。

当然，等坐上电车之后，气氛就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宫城还是一副想吐吐不出来的样子，看起来还算精神的人只有樱木和真理。

“紧张吗？”真理拧开保温壶，给每个人倒上一杯焙茶。一群人高马大的高中生在电车的座椅上捧着茶杯的样子看起来很奇怪，不过，能从手边拿出纸杯和保温壶的真理明显更奇怪。喝完热茶，宫城的脸色终于勉强缓和，长长舒出一口气，瘫倒在座位上。

“你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三井看着她熟练地给每个人续茶，嘟囔了一句。

“作为粉丝，只要能在赛场上见到你们就很开心了。”真理终于停下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至于输赢的问题，和我确实没有关系。”

三井寿怒瞪着她，不明白她怎么又开始置身事外了。感受到他的目光，真理转过来，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怎么了？上场打球的确实不是我啊。与其关注我，不如问问樱木为什么不紧张好了。”

“啊？”突然被叫到名字，樱木抬起头，“不是要去吃相扑火锅吗？”

前队长赤木的拳头，时隔五十天，再次落在樱木的脑袋上。

即便是雪天，新宿依然人头攒动。没被选进秋之国体的球员们挤成一团，紧紧跟在其他人身后，而其他人又跟在拿着地图的真理身后，看她埋头快走，时不时看看标识，却从未露出迟疑的表现。终于，木暮小心翼翼地拉住了真理，问道：“是这么走吗？”

“是吧。”真理看看地图，又指指前面的标识，“接下来要坐总武线，然后在千駄谷站下车。不是这么走吗？”

好吧，前面确实是总武线的站台。看着她精准无误地把大家引到了正确的线路上，跟着都市的人群一起挤进地铁，依然稳定又安静地看着地图上的目的地，三井也无端地感觉很平静。有她在身边，不管怎么样，感觉都很安全。

宫城在旁边窃窃私语：“不会迷路的女人真可怕。”

“才不可怕呢，迷路才最可怕吧！”三井立刻反驳，哪怕两人之间还隔着陌生的上班族。

平安到达东京体育馆，没等多久，开幕式，以及第一场比赛的赛前热身就开始了。

急匆匆赶来的学姐脸颊还泛着红，看到真理已经在看台上铺开横幅，大骂她重色轻事业，跟三井来得太早，没和应援团其他人一起感受迷路的恐慌。一抬头，木暮和赤木静立在旁边，让学姐本来就被冻得通红的脸颊更红了。

“不好意思，明年再来的话我一定……”

“你还说明年！”学姐手中的瓶子敲在真理的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么多人都要毕业了！你这脑子！”

“那就明天，明天。”真理一边护着脑袋一边改口。

“说不定……”队伍里也有一些不那么乐观的声音。真理皱起眉头，向下面还在热身的运动员们指了过去，“肯定没问题的。我们是很强的！”

她想起很久之前，她还在球场上被大人们用绝对的优势疯狂碾压的日子。为了让她继续打球，父亲和他的朋友们用尽了各种花招，包括“赢了就请你吃冰淇淋”“赢了就帮你写两页英语作业”等对小学生来说颇具诱惑的赌注，但她始终没有赢过。那天她依然灰头土脸、筋疲力尽地坐在球场边，心想再有一次，再有一次她就再也不陪这些人玩了。这时，青木叔叔把她抱上了摩托车，带她到市里吃了她一直眼馋的大号水果芭菲。

虽然很想吃，但是自己并没有赢，所以她迟迟没有拿起勺子。于是青木叔叔又给自己要了一份一样的，在她面前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进球了就算赢了哦。”

“喂！”真理用双手拢成喇叭形状，对下面的几个人大喊，“赢了就去吃相扑火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