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一千个人，几乎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可能呢……白衣神和黑衣神，竟然是同一个人？！

在所有人回过神来之前，白衣神轻轻抬起手臂，地宫中的所有实体，旋即失去了轮廓，像水波一样摇曳起来。

连声音和重力也不复存在，他们仿佛被隔离在现实世界之外的另一个空间。

夸夸崽从远处游过来，停在黑衣军团身边，三只与它缠斗许久的尸儡，则在白衣神身后静静悬浮。

“我比你强大很多倍。”白衣神平静地阐述。“我的能力，能把你们和这个位面一起，全部分解成粒子，再重组成另一个世界。”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朱苑反问。

白衣神笑了笑。“你觉得呢。”

因为没有人献上祭品，许下愿望，所以她没有下手的动机么？

不，白衣神和黑衣神的神话早已说明，朱苑的存在，对她来无疑说是一种威胁。

但她从未动手。现在也没有动手。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因为你不能动手。你打不过我们。”朱苑如是说。

“不是打不过你，和你身后的这帮乌合之众。”白衣神冷声道。

“我们可不是乌合之众。”朱苑并不让她逞口舌之快。“但我明白你的意思。”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对话似乎也没什么进展。

阿提卡终于按耐不住，走到了队伍前方。

“好了，你们就别在这儿打哑谜了。”阿提卡叹了口气，看向对面的白衣神。“朱苑，你知道，我不会让你伤害他们的。”

白衣神望着阿提卡，眉头一紧，额角隐约有青筋暴起。

“你说为了确保实验结果的准确性，从来不肯帮我，但是现在，你却要出手帮她？！是你选择让我成为神明的，现在却又想尽办法培养另一个神明，要来打败我？！这样出尔反尔，只是为了满足你玩弄人类的乐趣么！”

“我不是为了打败你，我是想叫醒你啊！！”阿提卡红了眼眶。“朱苑，你以为只要实现上位者的所有愿望，就能获得他们无条件的崇拜，可是，你好好看看，你把这个世界搞成了什么样子？”

白衣神无动于衷。“人生本来就是无数种苦难的集合体，这个世界和其他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至少我实现了一部分人的愿望，所有神明，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当然不是！你看她！”阿提卡指向身后的朱苑。“她有自己的信念，她相信善良值得奖赏，罪行必受天谴，这才是神明应该做的事情啊！”

“那你当初又为什么要选择我！是你把我变成了这副模样！”伴随着白衣神的暴怒，狂风吹起她的长发，像一头张牙舞爪的怪物。

朱苑实在听不下去了。

“够了，你为什么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别人？你变成这样是阿提卡的错，世界不好是世界的错，那你当上神明，又有什么意义呢？”

朱苑不明白，如果白衣神真的是另一个位面的她自己，为何又与她毫无相似之处。

“你闭嘴！！我不想听一只蚂蚁的斥责！！”

白衣神再次抬起手臂，空气开始震动，万物的倒影在他们身边碎裂。

阿提卡已然坚定地站在朱苑前方。

“你一直告诉我，这是一个完全中立的实验。”白衣神看着阿提卡，眼中有怒火在烧灼。“所以我现在杀了她，你必须在这里冷眼旁观，不能干涉，不是吗？！”

阿提卡异常淡定，摇了摇头。“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她比你想象中强大多了。”

“那就来试试看吧。”白衣神勾起嘴角。“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神力。”

巨大的空爆猛然炸开，瞬间让周围的一切都灰飞烟灭，碎片四散飞溅，只留下黑洞一般的虚空。

夸夸崽吐出龙息，织出结界，勉强为黑衣军团挡下了空爆的冲击，结界却应声粉碎。

精疲力尽的夸夸崽已经无力抵抗，但白衣神很快就会发起下一次攻击。

“帮我争取10秒钟时间！”朱苑立刻下令。

三名神使和一千个奶茶门弟子，同时唤出魄儡，编织成更加厚重的结界。五彩斑斓的线条交融在一起，是所有人信念的集合。

一次又一次位面空爆的冲击，在结界表面撞出一道道裂痕，夸夸崽毫不犹豫地飞过去，用身体堵住那些缝隙。

“就是现在。”朱苑的视线看向潞凯。

潞凯的目光同样坚定，带着百分之百的信任，向朱苑背出那段早已烂熟于心的誓词：“我潞凯，愿自今日起斩断尘缘，无名无姓，无生无死，无始无终……”

伴随着一声声巨响，结界已经布满伤痕，即将彻底碎裂。

老兰，陈四，小狐狸，李如烟……所有她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弟子，一个接一个扑向结界，将自己的身体筑成最后的防线。

潞凯的誓词还在继续。

“我潞凯，愿皈依无上仙尊，念神之所念，为神之所为，天地可鉴，众生为证，永生永世，绝不反悔。”

终于，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白光涌起，将他们救出了绝境之地。

硬拼实力，现在的他们，还不是白衣神的对手。

——但她可以回到白衣神成为神明之前，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当光晕散去时，朱苑站在一座山头，身边是阿提卡，和她的四位神使。

山谷中，静静伫立着一座小城，建筑却大都沦为残垣断壁，似乎刚刚遭受过一场巨大的灾难。人们正哭喊着爬出废墟，寻找着自己失散的亲人。

“仙尊，我们要去哪里找那个跟你长得一样的人啊？”陈四焦急地问。

俯瞰着满目疮痍的城市，朱苑的声音第一次有些颤抖。

“我知道她在哪里……这里是我的故乡，我也经历过这场地震。”

“没错……”

阿提卡站在朱苑身边，眼中写满遗憾和悔恨。

“你们来自两个无限接近的位面，有过几乎相同的人生。我寻找神明候选人的算法也没有错……只是，我不小心在错误的时间，带走了第一个朱苑。对不起，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害你们走了这么多弯路，只是为了修复我犯下的错误。”

朱苑轻轻揉了一把她的蘑菇头。“后悔也没有用，还是着手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吧！你们快去帮助其他人，我一个人去找她就好。”

“可是，当初是我带走了她，还是我去吧……”阿提卡放心不下。

“我明白她的痛苦。是为了她，也是为了我自己。”

留下这句话，朱苑便独自迈开脚步，走向那片她万分熟悉的土地。

夜幕将至，少女正抱着膝盖，坐在一片废墟上，失声痛哭。

她白色的校服裙早已沾满灰尘，鞋子也在混乱中跑丢了，脚底被建筑和城市的碎片割得血肉模糊。

朱苑停在女孩身后，轻轻开口：“别哭了，我来帮你。”

“你是谁？”女孩抬起哭肿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她。

朱苑的眼泪从脸上滑落，可她没有时间擦拭。

她结出指印，召唤出一大群魄儡，开始搬运那些破碎的砖石。

白象用鼻子抬起一大块石板，救出一个啼哭的婴儿；巨虎小心翼翼地衔住老人的衣领，将她拉出废墟。

巨龙将自己的身体化为房梁，撑起一片片楼板，让奄奄一息的生者，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当魄儡挖到第七层的时候，赤足的少女哭着扑了上去。

“爸，妈！”

“朱苑！！”

一家三口紧紧相拥，不停呼唤着彼此的名字，直到在彼此的怀抱中，所有恐惧都尘埃落定。

这是朱苑梦寐以求的画面，终于，在另一个时空，她挽救了她最想拯救的人。

“我的家人，都睡在同样的废墟下，再也没有回来。”她向久违的亲人，哽咽着开口。“我能，抱抱你们吗……”

劫后余生的夫妻，毫不犹豫地生出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谢谢你救了我们！”女人攥住朱苑的手。“你是天上的神仙吗？还是，这只是一场梦？”

眼泪沿着脸颊滚落。贴在母亲温暖的胸口，朱苑摇了摇头。

“一切都是真的。但你们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虽然刚刚死里逃生，但夫妻二人毫不犹豫，立刻返回废墟之中，试图救出更多人。

朱苑还有很多话，必须要对少女说明。

“刚才你独自痛哭的时候，我知道，你恨透了这个操|蛋的世界……”朱苑低头看着身边小小的自己。“你在想，为什么有那么多坏人为所欲为，你的家人却要经受这样的飞来横祸。世界上一定没有神明，如果有，为什么不来救你……”

说着，朱苑抬手指向远方。

神使们正带着夸夸崽，在废墟中马不停蹄地忙碌。

但更多更多的，是像少女父母一样的普通人，他们没有丝毫神力，但依然试图以血肉之躯，搬开倾覆的石板，挖开塌陷的山体，守望相助。

“但是，你现在知道了，那一刻，你所看见的，并不是世界的全貌。”

“那时的痛苦，只是你人生中的一段切片。继续走下去，你会看见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会有许多人向你伸出援手，会有许多人拥抱你的伤口。旧的城市在这里长眠，但新的城市，会在另一片土地上重建。有生之年，你会带着所有温暖的记忆，去更多不一样的地方，体验许多不一样的事，看到许多不一样的风景。”

“明天的太阳会再次升起。朱苑，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不会辜负你。”

双眼通红的少女转过头，带着疑惑看向她——

“你认识我？你是谁？”

朱苑脱下黑衣，披在少女肩头。“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只是偶然知道了你的名字。”

而我们恰好分享过同样的记忆。

暗蓝色的夜空中，群星缓缓睁开眼睛，见证人们饱含热泪的重逢与别离。

废墟之上，朱苑向少女挥手道别，转身加入了神使们的队伍。

时空是如此浩瀚，要将每一个位面，都改写成足够美好的模样，即使是神明，也不得不苦心竭力。

但她依然义无反顾——

去看明天的朝阳，去迎接下一个困难，去掀起下一片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