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成灼才从幻境之中醒来。

他本人并不知道这是幻境，醒来后却觉得头脑发胀，像是被人硬生生塞了一团乱麻进去，横生出一段记忆的感觉并不好受。他醒来后在床边坐了许久，还没从记忆中脱离出来。

直到耳旁响起一声低低的：“领主。”

成灼循声看去，看到了在门边并肩而立的柏风翎和林易，整个房间只有顶上一小扇窗户，窗外更是一片阴沉，压抑又逼仄。成灼几乎瞬间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压下心中的异样，佯装冷静地开口问道：“我怎么在这？”

“您在医院里晕倒了，是我带回来的。”柏风翎语焉不详，也没有要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你？”成灼的脸色微微一变，“你是怎么离开结界的？”

柏风翎和身旁的林易对视一眼，实话实说道：“您应该能感觉到，血族的封印已经开始松动了，为了确保我们的计划顺利进行，接下来的时间，希望领主好好在古堡里修养，冲破结界和封印，需要很强的能量。”

结界和封印松动，所以柏风翎才能够离开古堡和森林。而结界和封印都是血猎用自己的生命当作能量形成的，就连结界也松动了，那么就意味着……

想到这里，成灼猛地停住。

他明明是血族的领主，在听见这一番话时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先替血猎考虑。

柏风翎并没有察觉成灼的异样，继续说道：“领主，你的能量还被封印着一大半，我们的计划是，先冲破您身上的封印，等你的能量完全恢复，再一鼓作气地打破结界。血族被封在狭小昏暗的森林里太长时间了，为了这一刻，每个血族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这种话你不用和我说，”成灼声音冷得像是在冰窖，扫了眼一直没作声的林易，“我可以打破封印和结界，条件我已经给过了，至于剩下的事情，我不想管。”

“领主。”柏风翎刻意加重了咬字，像是在向成灼强调他的身份，“你应该知道这个称呼意味着什么。”

“怎么，你真的觉得所谓领主就是血族最高的统治者吗？如果真的是，你就会听我的，而不是被那些老不死的东西当枪使。所以这种事情，你还是去找你的长老们商量吧。”

从成灼嘴里听到连语气都几乎一模一样的这句“老不死的东西”，柏风翎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成灼，而是洛秋溟。

这两个人，从语气到神态，甚至对待血族的态度，几乎都一模一样。

正当柏风翎沉默着思索着什么时，房门被敲了敲，进来一个中年男子，男人往成灼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即对柏风翎说道：“柏长老找您。”

柏风翎回过神来，朝成灼一点头，又对林易低声交代道：“你守着他。”

说罢便退出了房间。

很快成灼就认出来了中年男人是迟青，也就是一直待在领主身旁的管家，他叫走柏风翎之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让林易去外面守着，然后关了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向成灼。

“领主，您的记忆恢复了吗？”

成灼垂下眼睛，目及之处皆是蓝色火焰的画面在他脑中闪过，那双眼睛仿佛刻进了他的骨子里，带着一股钻心的疼痛，成灼不愿意再去回想，只要一想，就会觉得脑子和心脏一起疼。

见成灼默认，迟青又接着开口：“您应该知道，我也是前任领主的管家，血族封印即将打破，既然您已经恢复了记忆，您想知道一些关于前任领主的事情吗？”

成灼的脸色冷得有些吓人，饶是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生物的迟青，也被这眼神暗自惊了惊，仿佛看见了什么狼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用着压得很低的声音开口，问道：“为什么告诉我？”

“迟青只是觉得您应该会感兴趣，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没有他，也没有现在的你。我说的这些，也许能让你更了解他。”

没想到的是，听见这话，成灼冷哼一声就收回了视线，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我想知道的话，我自己回去问他，用不着你来说。”

“看来您是不愿意留他一命了，”迟青轻笑了一声，“那不如这样，我来告诉您怎么才能完全杀了他。”

迟青的说话方式有些文绉绉的古板，又透出几分儒雅来，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或许还会觉得这人是个有文化的小老头，可他说这些话时脸上一直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让人摸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与想法。这最后一句话，更是让成灼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不过迟青并没有询问成灼的意见，只是从容地继续说道：“你手里应该有一把黑金长剑，剑柄上镶着一块整块玻璃种翡翠，这是历届长老传下来的，除了杀人快之外，杀血族也是一杀一个准。用法也很简单，只用握住那把剑的翡翠，把剑刺入对方的心脏，就可以了。或者其他地方也可以，只不过要放完浑身的血，恐怕没那么快。等到翡翠由玻璃种变成血红色，不管是人还是血族，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在迟青说这番话的时候，成灼脑中竟然出现了这样的画面，他握着冰凉的剑柄，把剑刺入洛秋溟的心脏，洛秋溟倒在血泊之中，那双眼睛永远失去了焦点。

这是他希望看到的吗？

不是的。

“够了。”成灼的声音阴沉得像是窗外浓重的乌云，明明在医院时，城市里还是一片灿烂的阳光。

“我要说的就这些，领主您好好休息，如果想知道关于前任领主的更多过往，您随时叫我，我就在门外守着您。”

门被关上，窗外闷闷地响起雷声。

今年的冬天格外古怪，难得晴天，多是雷雨。

成灼脑中一片混乱，却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一看日期。

12月31日。

今年的最后一天。

…

年关将近，国安局的大部分员工都已经放假休息，除了审讯科以吴瑞为首的一组人，他们突然接到了上面传来的消息，说是要连夜审问从总局带下来的嫌疑血族和他的肯能相关同党。吴瑞带着一众手下走进审讯室，看到被铐住的人后瞠目结舌，脱口而出地问道：“怎么是你？”

坐在审讯椅上的洛秋溟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冷笑一声说道：“折腾我就算了，连国安局其他人也不放过啊。”

齐逢挡住吴瑞的视线，把手中厚厚一沓材料扔给吴瑞：“吴组长，您先看看吧。”

吴瑞又盯了洛秋溟两眼才收回视线，刚刚才压下去的震惊，在看到这些内容时再度喷涌而出，就差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等他好不容易压下震惊，赵泽又轻描淡写地拿起一张A4纸对吴瑞说道：“这是总局申请的特殊调查令，需要启用最高级别审讯室。”

“最高级别？”吴瑞接过纸来来回回看了个遍，才确认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吴组长，麻烦您带我们去一趟。另外，剩下几个相关人员就麻烦您负责审讯了，我理解都是国安局的人，和您有交情，但大是大非面前，吴组长要拎清。”

这时吴瑞才后知后觉地琢磨出味来，合着根本不是让他来参与审讯的，只是要让他去开最高级别的审讯室罢了。

而先前一直没有做出反应的洛秋溟，在听见这句话时却突然激动起来，手铐在桌上撞得哐哐作响：“你什么意思，还要审谁？”

回答洛秋溟的却是齐逢意味不明的笑容，以及赵泽的一句：“人已经带过来了，你出去就能看见。”

众人把洛秋溟围了个严严实实，带到走廊时，左手边门一侧的人却侧过身让出一个位置来，而原本应该紧闭着的审讯室的门不约而同都开着，洛秋溟先后在里面看到了杨禹、梧童、方梁以及似乎还在昏迷的郑圆圆和杨力恒。

“操！”洛秋溟的冷漠与淡然在此刻烟消云散，拼了命的挣扎起来，可是脖子上戴着项圈，手里戴着手铐，还被前前后后四个人压着，怎么看也挣脱不开。

审讯室里面的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梧童率先抬起头来，刚想说什么，厚重的门就被关上了。

厚重的铁门阻挡住洛秋溟的视线，押着他的那几人也不知道他是那里来的力气，被铐着竟然也能掀翻了几名强壮结实的大汉，他的脚没有被铐住，抬腿就是狠狠一脚，直接把走在他前面的齐逢一绊倒死死踩在地上，狠声说道：“你要怎么查我、对我用刑随你的便，别扯无辜的人进来！”

齐逢被洛秋溟的膝头扼住了喉咙，嘴里却还发出咯咯的笑声，“所以呀，洛队您可要好好配合我们调查，事情早一分钟调查清楚，您的朋友们也就少受一点苦，这道理，应该不用我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