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秋溟。”成灼一把握住他的小臂，刚碰到就觉得像个冰块，见洛秋溟不动，又沉声叫了声：“洛秋溟。”

“你不用装了，你父亲成凌云、你母亲赵素，都死在我手上，你变成现在这样，多半也是因为我。不是想杀了我吗？动手吧。”

带着哽咽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记重锤，一字一句都刺进了他的心里，砸得成灼脑中嗡嗡地响，他缓缓松开手，反问：“你都想起来了？”

洛秋溟的记忆依旧是一片空白，但他并没有告诉成灼，因为事实摆在面前，失忆并不是借口。

于是洛秋溟轻轻点了点头，抬起手，蓝色的火焰倒映在二人眼中，盖过了月光。

下一秒，成灼猛地掐住洛秋溟的脖子，将他推到了树上，说是掐不完全贴切，成灼没有用力，像上次一样，根本没有让洛秋溟感到窒息。

他的虎口钳住洛秋溟的下巴，眼眶不知何时红了一圈，洛秋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丝毫不挣扎，那双眼睛依旧清亮又倔强，只是有克制不住的泪水顺着泛红的眼尾不断滚下来，落在成灼的手上。

命运总爱捉弄人，貌似让他们并肩，却始终让他们为敌。

半晌，成灼缓缓松了手，正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和外套，就听见洛秋溟终于控制不住的低低抽泣声，匕首上沾满了洛秋溟的血，下一秒就仿佛扎进了成灼的心里。

他眼眶生疼，不敢再去看那双眼睛，只是用匕首划下内搭T恤的一块布料，不由分说地包扎好那只毫无温度的手，然后把大衣往洛秋溟身上一盖，匕首则握在手里。

“今天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了。”成灼收回手，还是像平时一样镇定，只是在洛秋溟看不见的地方，大拇指正轻轻摩挲着那颗红宝石，指尖也在微微颤抖，“下次见面，我们堂堂正正地打。”

说完，高大的人影转瞬消失不见，洛秋溟猛地脱了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他紧闭的唇终于溢出压不住的呜咽，很快被淹没在雪夜中，无人知晓。

他不知道的是，成灼并没能走太远，甚至没能走出这片森林，就颓然倒地，同样流着泪，可脸上又挂着荒唐的笑，他求证那么久，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的事情，终究还是被本人证实了。

不知道是谁的鲜血混杂交融在一起，可他感受不到疼痛，也感受不到寒冷，唯一的感觉就是像是被人掏空一块的心。

月亮不知何时被浓重的云遮住，雪越下越大，天空却莫名变成了暗红色，像是什么不详的征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黑影闪现在成灼身边，见他这副样子暗自吃了一惊，却还是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领主。”

成灼靠在树干处，整个人仿佛丢了魂，见到人来也没有任何反应。

“长老让我带您回去。人类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您现在需要好好休养生息，准备带领血族冲破封印。”

…

洛秋溟都不知道自己在雪地里待了多久，等他终于回过神来时，月亮已经不见了踪影，整片森林都陷入了黑暗。

那件黑色的大衣已经失去了主人的全部余温，依旧被洛秋溟抱在怀里，许久过后，洛秋溟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抽离出来，盯着被成灼包扎好的左手。

不杀他，是因为血族用一般的方法杀不死吗？

洛秋溟握了握拳，因为过于寒冷，手上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完全靠着意志力离开的森林。

回到家里，铺了一桌子的资料不断刺痛着洛秋溟的神经，但他没有功夫去管，正准备给杨禹打电话，就看到屏幕上几十个未接来电。大部分是杨禹打来的，还有一小部分是梧童。

洛秋溟深吸一口气，指尖因为回温开始发麻，像是有密密麻麻的针在刺。他深呼出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现在来一趟梧桐诊所。”

“洛秋溟，你到底咋了啊？咋也不接电话？”杨禹的声音中透露着十足的焦急，一听到洛秋溟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的语气，心里更诧异了，但对方并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机械挂断声。

眼瞧着快到零点了，梧童刚准备关上诊所门，就突然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一回头，果然看到了站在暗处的洛秋溟，顿时松了口气：“欢迎祖宗大驾光临，有何吩咐啊？”

平时洛秋溟听见这句话一定会白他一眼或者是一记暴栗，可今天却什么反应也没有，他站在暗处，梧童看不清他的神情，一巴掌拍开了灯，才发现洛秋溟的表情严肃得有些吓人。

梧童心中立马警铃大作，再加上杨禹刚打电话来问他，几乎瞬间反应过来是出了什么大事，再一细看，就发现洛秋溟脸色惨白，身上那件白衬衫上这啊那啊的全是血，立马严肃起来：“出什么事了？”

“没事。”洛秋溟的声音还是沙哑，垂了头不让梧童看见他的脸，低声道：“先等杨禹来。”

梧童吓得不清，刚刚播出的晚间新闻除了说大雪橙色预警之外没有别的异常，可他一时之间想不到是什么让洛秋溟流了这么多血，走过去把人从上到下看了个遍，才发现伤口只在他的手心。

“我滴祖宗，你可吓死我了。”

虽然被包好了，却还是有血渗出，几乎都快把那块布料浸透了。梧童把他拉到一旁坐下，一边拆一边嘟囔着，在看清他手心又深又乱的伤口后深吸了一大口气：“我去，这还包扎啥啊，直接自愈啊！”

洛秋溟却摇了摇头。

匕首造成的伤口，血族无法自愈。

梧童动作熟练地给他消毒、打局麻、缝针、包扎，期间洛秋溟一直都闷不吭声，却又拧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等杨禹匆匆赶来的时候，洛秋溟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他本人就仿佛没事人一样，收回手，对二人说道：“血族很快就会有所动作了，我想了很久，能信任的只有你们两个了，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们听好。”

杨禹和梧童对视一眼，双方都对洛秋溟的这一番话有些不明所以，可洛秋溟的表情实在是太难看，一时谁也没打断他。

“有我在，结界不会完全破，接下来我会尽可能集结现有血猎力量加固封印和结界，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情，杨禹，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你的号召力比我强一些，人员名单我会列给你，你带着方梁和郑圆圆秘密进行，一定一定不能让结界破掉。”

“洛秋溟，你……”杨禹分明看到他说话时脸上完全没有血色，用了很强的意志力也没能完全控制住颤抖的嘴唇，杨禹担心得要命，可是刚开口就被他打断。

“先听我说完。”洛秋溟沉声道，“马在东的身份不明，国安局一定还有个级别很高的人有问题，有可能是他，也有可能是李文斌，还有可能是更高层的人。之前我没查完的档案你继续查，我已经全部录成电子档了，怎么查也写了，你自己来，不要让别人发现，找到证据之后，直接交给中央总局。另外，你的祖宅里应该有不少之前对付血族的武器，有一把黑金长剑，剑柄上镶了一小块翡翠，帮我找找。”

一开始还还有个如果他出事的假设，越说越像是交代后事，连中央总局都搬出来了，杨禹皱着眉头记好他说的话，没等他继续说话就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正色道：“你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洛秋溟想拿开他的手，一时之间竟然也使不上力气，于是作罢，转而看向梧童：“你还记得，之前是怎么救被血族打伤的人类的吗？”

梧童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身为血族强烈的第六感已经告诉他接下来洛秋溟一定会处于极度危险的状态，否则不会对他们说这些，闻言梧童点点头：“记得。”

“好，做好你作为一个医生应该做的，就够了。”洛秋溟的语气变得很轻，飞快地笑了一下，对二人说：“我还有别的事情，先走了。”

“洛秋溟！”梧童带着哭腔喊道：“你是不是有危险啊？”

洛秋溟脚步一顿，背影挺直倔强，两人看到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之前没有告诉过你们，我是数千年来，血族中能力最强的存在，我没那么容易死。”

打火机咔哒一声，随即传来杨禹有些沧桑的含糊声音：“虽然你强，年纪也不老小，但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我一把年纪没结婚，没儿子，指望着你给我养老送终，你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困难，不能和我说吗？我说不定也能帮你。”

洛秋溟低下头，努力压住鼻腔中的酸涩，“事情是因我而起的，我要亲自结束这一切。”

“我们真的帮不上忙吗？”

洛秋溟侧过头来，梧童看到他眼里有光闪烁，脸上挂着笑容，眼底却满是悲伤：“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妙，对吧？”

这么美丽的世界，不能被毁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