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揣着一颗忐忑的心去听周宸瀚复盘比赛，没想到队长只给他说了一句话。

“别因为不该有的事分心。”

回房间后，宋辞琢磨了好半天。

什么叫不该有的事？

他不知道。

不过他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大错，就是大脑短路而已，人之常情嘛，下次注意就好了。

第四局比赛，江沐笙依旧拿了狙。

小姑娘深得队友厚爱，里三层外三层被裹得像个粽子，临上场前队长还不知从哪儿找来条围巾系在她脖子上。

此时小姑娘趴在楼顶，怀抱狙击枪眨巴着眼。她严重怀疑自己穿这么厚，一会儿还按不按得动扳机。

周宸瀚带着剩下两人活动在江沐笙的视野范围内。

FOG的第一个击杀是江沐笙拿下的。

她的位置高，体育馆楼顶的后脑勺在她眼里就像是一个会动的黑蘑菇。她实在忍不了，一发子弹直接把他带走。

那也是个狙击手，是肥鹅队伍的选手。大概是看前几局FOG狙击位的表现实在太过突出，又见FOG第三局摒弃了这个战术，立马效仿，可惜出师不利，被江沐笙爆了头。

江沐笙随时给周宸瀚汇报场上情况，帮他更好地指挥。

开场第146分钟，FOG三人组和橘子带领的队伍陷入混战。

江沐笙通过瞄准镜观察着下面的情况。

橘子也知道楼上有狙击手，所以警惕性很高，让队员们时刻保持走位。

在这种情况下，开枪的难度太大。他们是人，不是轨迹固定的移动靶，即便是经过严密计算的子弹，在射出后也会因为不可控的目标变动变得不再精确。因而这样的团战，狙击手往往不参与其中，场上真正发挥作用的只有三个人。

三打四的弊端是现实的，但FOG拥有绝对的实力——他们中任意三人都具备能与四人抗衡的力量。

此时的局面FOG仍处上风，可随着宋辞一个重大技术失误，许峻程被击杀，队伍减员一人。

二打四，局势失衡严重。

冬风凛冽，尤其在无遮拦的楼顶。江沐笙听到自己激烈的心跳，队伍减员给她带来巨大的压力，局势的变动逼得她不得不去试图瞄准。

“咻——”

扣动扳机，这颗关乎生死的子弹飞射出去。

【九江】淘汰【逍遥】

周宸瀚从耳麦里听到了江沐笙狙击枪的声音，便猜出眼前人消失的原因。他想乘胜追击，但局势紧迫，根本不容他思考如何指挥。

“天南，东北方向。”江沐笙的声音恰合时宜地从耳麦传过来。

宋辞几乎是下意识按照她的指令开枪。

“南15°大残。”

江沐笙很有默契的接替了指挥的工作，尽可能简短的做出最有利的决策。刚刚的那一枪已经用光了她全部的运气，她不可能再去冒险开第二枪。

周宸瀚专心应战，和宋辞配合很快就将橘子一队消灭。

“队长，操场又来一队，三人……是清梦。”随着江沐笙对环境的汇报，指挥权交回周宸瀚手中。

“天南跟我走。”周宸瀚带宋辞迅速后退。

这种时候绝不能硬钢，能避则避。

“江沐笙，清梦那边什么情况？”

“大概……十分钟前，他们和云锦队伍交战，清梦击杀两人，南山击杀一人后被淘汰，队伍整体生命值应该不高。”江沐笙努力回顾着刚才在赛制手环上看到的淘汰信息。

作为狙击手，她不光要监视全场，更重要的任务是分析战局。通常，根据一支队伍击杀信息的时间间隔还有减员情况等，就可以部分还原那支队伍的战斗情况。

“那就……上。”周宸瀚下令，“江沐笙拖住清梦，宋辞原地待命……”

“是。”

江沐笙的枪口随着清梦慢慢移动，在心里默默计算子弹的角度。

清梦正带队小心前进，突然觉得眼底一亮，余光微斜看见一杆狙击枪架在楼顶，镜片透过玻璃反射到他眼底:“风儿，海鹰，别抬头！西南15°左右楼顶，准备火力压制。”

风儿和海鹰装作不知，低头默默做好准备。

“三，二，一……”

在子弹从江沐笙手中的狙击枪膛口中射出的前一秒，清梦往侧方一闪，子弹落在了清梦刚才站的地方。

“开枪！”

登时枪声大作，子弹带着风从江沐笙耳畔划过。

“天南，上。”说着，周宸瀚借石墙为掩体探身开枪。此时风儿和海鹰两人火力都集中在江沐笙那儿，无暇分心戒备，是偷袭的大好时机。

【霁川】淘汰【海鹰】

周宸瀚缩回掩体换弹夹，却发觉宋辞依然蹲在那里出神。

“宋辞！”

宋辞突然反应过来。

然而此时，赛制手环忽然划过一条醒目的红色击杀信息。

【风儿】淘汰【九江】

“艹，妈的，”宋辞咬牙骂了一句，“老子跟你们拼了！”

突击□□的哒哒声回荡在空巷，风儿中弹被淘汰的同时，宋辞也被清梦带走。

场上只剩下一对一。

清梦清了清嗓子，面对墙角处的隐藏摄像机开口道:“九江妹妹，对不住喽，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场外，江沐笙坐在屏幕前，缓缓解下围巾。她眼眶通红，无意识地把围巾的一个角攥在手心里使劲儿摩挲。

队长……一定要赢啊……

许峻程坐在江沐笙旁边，犹豫了一下，伸出厚重的手掌把江沐笙轻轻揽住。他能感觉出小姑娘在发抖，于是安慰性的拍了拍她的手臂。

最关键的时候，镜头一晃，切到几百米之外，陆光和不羡仙两队开战。

江沐笙紧紧盯着屏幕一角的击杀信息。

【清梦】淘汰【霁川】

……江沐笙轻轻把围巾叠好放在凳子上，起身离开会场。

许峻程有点儿不知所措。他转头看宋辞，却发现那个少年很难得的没有搞失踪，反而老老实实待在角落里。他插手坐在那儿，咬着下唇像是在思考事情。

“宋……宋辞？”

“嗯？”宋辞有些僵硬地转过头。

“你……你没事儿吧？”许峻程小心翼翼地开口。

“没事。”宋辞也起身，朝场外走去。

三个人转眼就只剩下自己，许峻程只好接着看比赛。

他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原先他是云台一中二队的成员，外出打比赛想要拿到FOG如今的成绩，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这次暂时的失利，FOG单场排名第八，他只是觉得有一些惋惜而已。大不了，下局继续努力就是了。

周宸瀚没多久也回到观赛区，瞥了一眼凳子上的围巾没说什么，拿起来在许峻程身边坐定。

“他们俩呢？”

“出去了。”许峻程如实说道。

周宸瀚点点头，身体后倾看着大屏幕轻轻笑道:“陆光这一手打得不错。”

“啊？啊……是。”

许峻程有点儿发懵，他感觉周宸瀚就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毫无干系的比赛一样，甚至比那更坦然冷静。

门外，江沐笙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重新调整了一番心情才回到会场。

“队长？”

“嗯。”

周宸瀚起身，一手拎着围巾中段，一手整理下摆。小姑娘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泪痕，显然是刚刚哭过，他却并不挑明，只是很温柔地问到:“怎么不戴围巾？”

“忘了。”

周宸瀚很认真地给小姑娘系上围巾，又顺手帮她整理了一番领口。

“跟我出来一趟。”

江沐笙不明所以，担心是要挨训，向许峻程投去求救的目光。许峻程在队长背后无奈摊手，他也不知道队长把她叫出去是为什么。

江沐笙只好提心吊胆跟上。

“江沐笙，冷吗？”

摇头。

两人又走了段时间，周宸瀚带小姑娘来到比赛前一晚散步的桥上。

“为什么哭？”

江沐笙一怔，本想否认，可当她对上周宸瀚那双眼睛时，却发现“我没有哭”这样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输比赛了……”

周宸瀚听着江沐笙脆生生的声音，别过头看向江面:“什么叫输？没拿冠军？”

“不是……没达到心理预期……”

“预期什么名次？”

“……”

她也不知道，好像对他们而言，没拿冠军确实就是没达到期望。

“江沐笙，输赢其实没你想的那么重要……”周宸瀚把手按在桥侧的栏杆上，“赢，赢得漂亮，这是赢；输，能输得坦荡，也不是什么坏事。这说明我们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我们还有机会。”

“嗯……”

“别把输赢看得太重，一局比赛而已，下一局再追回来就是了。如果这不是单场排名，而是总名次，那也不重要，人生很长，当你回首，会发现它不过就是其中的一个小插曲罢了，尽力了就足矣……”

镜头背后，除了清梦，其他人都不会知道，周宸瀚是故意输的。

他从掩体后一个侧翻直接躲开清梦的子弹并和他近身，在与清梦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忽然嘴角一扬，耳语道:“开枪，杀了我……”

错愕间，清梦再次扣动扳机。在周宸瀚消失的前一瞬他才发现，就在这几秒间，周宸瀚已经卸掉了枪里的全部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