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楼此时确实不是一个人。
他本来正在自家旗下的某个KTV内宾包厢里,跟一群二三代朋友们鬼混。
玩得正嗨,突然听说他的女神,杜白晴也带着几个女生来了,忙把人请到自己的豪包里,用尽力气耍宝,就为博美人一笑。
杜白晴今天格外好说话,跟他算得上有来有往。孟楼在她面前,极少得到这种待遇,整个人都嗨飘了。
听她说晚上不在这玩儿,而是要去旁边看B牌的新品发布会,孟楼当即拍胸口说,马上补票,在场的都去。
接着又听杜白晴不经意地说:“好的呀,但我想我姐了……”
她朝孟楼叹了口气,笑着说:“她呀,嫁了人,就忘了我们这些朋友——见色忘义,坏死啦!”
幽暗的包厢光线,都挡不住她眼中闪动水汽的光。
孟楼哪还听不出自己女神的弦外之音?
赵茜茜攀上高枝,就拽起来了,简直不识抬举!
当即一个电话打过去,谁知直接被转移到语音邮箱。
他不好轻言放弃,又连打好几个。
恰好赵茜茜取消免扰,接了电话,他的开场第一句就有些收不住火。
然而,赵茜茜一改往常那种拘谨有礼的态度,不但没被他吓到,反而语调舒缓地反将一军,孟楼再看见身边佳人含情脉脉的眸光,顿时福至心灵。
他打了个手势,让包厢里众人安静,暂停音乐。
把手机点开免提,放到面前的大理石台面上。
为了弥补距离可能导致的收音效果,孟楼下意识放大了声音,说:“当然有好事啊!约你来看秀,B牌的秋冬新品发布会——免票,大伙儿都在,就差你了!赶紧来吧!”
安静的包厢内,赵茜茜像是思考了一秒。
她的声音听着纤细温柔,气质优雅,完全不像正被人怼着脸施压,反而像个大家闺秀,在文明地应对个二傻子。
她说:“B牌?不去。”
被她如此干脆地拒绝,众人还是头一次,都有点意外。
面面相觑中,杜白晴为难地笑起来,说:“姐,不要生我气啦!朋友们都在,一起去嘛!看完秀,你要是手头紧,不想买大件,可以买个小东西呀!钥匙扣,手机链什么的……”
她话没说完,就听旁边几个公子哥一起“噗”地笑了起来。
孟楼心领神会,从旁揶揄道:“你搞笑啊晴晴,人家茜茜现在可是富太太,她手头紧???说不定过来包全场!是吧茜茜!”
他们想象中,那些外表光鲜,手里没两个子儿的人,被这么一激,大概率就会硬着头皮冲过来,然后现场给他们看几个笑话。
不是咬碎牙,掏出老底来,买几样破烂;就是假装一样都看不上,但表情也依然是咬碎牙的难过。
在杜白晴那头的剧本里,赵茜茜给她看哪个笑话都挺好的。
按照以往的模式,她事后还不得不充当给她拎包装袋的,多快乐呀!
谁知,赵茜茜轻轻笑了两声,然后说:“不是我不给面子哦,你们这约我约得也太临时了。今晚Y牌和Z牌也发布新品,我正守着呢,去不了啦。”
一圈人的懵逼中,杜白晴想起什么来,一脸震惊,说:“你说的是,那两个国内设计师品牌,衣服……几百块,最多一千多一件的?你在家里……在网上看?”
她差点笑出来,抬手掩口,才表现得像大家闺秀受到重度惊吓,没有当场尖叫而已。
伙伴们为表支持,都露出鄙夷的眼色。
赵茜茜仍不疾不徐,说:“是啊!好看、独特,还便宜,跟白捡一样——不是我说,B牌几十年一个款,说是经典,难道不死板吗?晴晴,你们除了喜欢吃饱了没事,满世界乱跑,会乱花钱,也多少提升点审美吧!”
众人:“……”
赵茜茜:“不说了,我的秀要开始了,别再找我了哦,跟各位其实也没有很熟。”
电话挂断,包厢内众人都有点懵逼。
孟楼两秒后才反应过来,像被踹了一脚的狗,扭着脸冷笑了声,说:“卧靠!以前没看出来,你姐这小嘴叭叭挺厉害呀!”
杜白晴顿时撅起嘴,眼圈说着就红了:“好心好意叫她出来玩,她怎么这样!”
孟楼心疼地看着女神梨花带雨的模样,手抬起,在她后背拍了拍,说:“算了算了,有些人就这样,自以为得势了,看不起人——但你猜怎么着?他们,撑不过两天;两天过后,就会爬回来求你了!”
杜白晴皱着漂亮的眉毛,不开心地低着头,说:“算了,我也没心情,想回家了。”
众人一头雾水,劝说:“别呀!”“不看秀还可以玩儿别的嘛!”
孟楼心里明镜似的,痞痞笑了一下,拉着她说:“何必呢!那就是个野丫头,你跟她生什么气!再说,过几天,你不是要带她参加‘鸡哥’?到时候百万观众面前,你教教她做人!”
杜白晴本来真没心情,听到这一句,胸口那团气突然就松开来,绷着想走的那根弦也软了。
众人一再挽留,她也就干脆道:“那好!我是看你们的面子!”愉快加入人们以她的喜好为中心的娱乐活动中。
没有人在意赵茜茜刚才给他们带来的那点不痛快,反正那就是个圈外的隐形人而已。
但在这群纵情欢乐的人中,有一双惯于低垂看地面的眼睛,却在旁听了刚才那通电话后,不自觉地,亮起两星微弱的光。
*
赵茜茜晚上并没有看什么“秀”,她怼完那群无聊的人后,愉悦看了下新一串“+3”、几个“+10”,甚至还有一个“+100”注入她的进度条。
???
加100???
是哪位受到了这么大的震撼?孟楼?
要是换在过去,她肯定会琢磨一阵对方是谁,经历过哪些心路历程;但现在,她没那么关心了。
100分的影响力再强,跟一百亿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因此,她只在看到“+100”时,心里好奇还有这种分数?可转头,就把精力投入到了“造型助理”的工作中。
上辈子短暂的婚姻生活里,她跟裴廷辉达成了能不相见就互不相见的默契。
现在,她也下意识保持着这种习惯。
早上起床,看看时间,再跑到窗台边、卧室门边听听动静,了解一下裴廷辉走没走。
确定他走了以后,才出门。
可这套策略在她重生回来后,还没执行几天,就出了纰漏。
今天早上,她算着时间,在自己的地盘里,磨蹭得差不多了,确认门外没什么动静,于是开门下楼。
可谁知一到饭厅,就撞见了桌边慢条斯理吃早餐的裴廷辉。
赵茜茜:“……”
但撞都撞见了,旁边管家、大厨都在,她总不能当场再退回去,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男人跟过去一样,衬衣西裤都穿着妥帖,是随时拎过西装就能闪人的备战状态。
因此,一顿早餐的氛围,不像吃饭,倒像开会。
赵茜茜想到自己“造型助理”的角色,认了,开会就开会吧。
她职业礼貌地打招呼:“裴总早。”
男人扫过她一眼,没表现出对她的存在,或她的称呼,感到哪里不适。
他声调平和,自然回应道:“早。”
然后,两人就陷入到一句话不说,各自埋头干饭的公司氛围。
好在裴廷辉待得不久。
几乎是在赵茜茜刚开始感到有点紧绷时,他就结束用餐站起身。
赵茜茜以为,他要么会老总范十足地沉默闪人,要么会顶头上司范地让她“慢慢吃”,假惺惺礼貌闪人。
没想到,男人却走到她身旁,往她手边放下一只靛蓝色的丝绒首饰盒。
喝牛奶的赵茜茜:“……?”
她偏头,看到男人眼中滑过一丝隐藏什么的神色。
他还是那张公事公办的脸,声音风度翩翩,听不出感情倾向:“路上看到就买了。你看着戴。”
赵茜茜放下杯子,把小盒子打开。
深蓝近黑的绒面上,嵌着一颗超大超闪的粉钻。铂金托底,周围还众星拱月般围了圈切割精细的小钻石。
就赵茜茜的专业知识来看,这颗粉钻的品级不会低。
整只戒指的美感和华丽程度,是那些展现王公贵族奢侈生活的小说或影视剧,会大篇幅长镜头来特写的那种。
她有点惊异,下意识抬眼去看他手上的那只婚戒。
裴廷辉跟着她的目光,触到自己无名指上的素戒后。
他仍是语调平稳,有备而来地道:“男人戴素戒很正常。”
他的目光点点赵茜茜手里托着的华丽戒指,接着说:“它们也是一对。”
赵茜茜明白了。
他的最后这句话是说,新买的戒指,虽然跟他的婚戒不是从“对戒”那种栏目下买的官配,但就色彩和造型来看,再结合他前面那句“男人戴素戒很正常”,意思是,尽管这俩一个华丽,一个朴素,但算各司其职,没有突兀。
他说得不多,礼物送得也令人意外,赵茜茜却莫名恍神。
她点点头,说:“好。谢谢裴总。”
男人“嗯”了一声,转身上楼,准备上班。赵茜茜抓紧机会,早餐也不吃了,躲回自己房间。
虽然满打满算,她跟隔壁那个男人相处也有一年多,但在他面前时,她总是脑细胞不大够用。
回到自己的地盘上,脑子来来回回地想几圈,才把自己胸口那股莫名的感动厘清了来龙去脉。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跟裴廷辉结婚,是双方家长的权宜之计,但就资源盘面来说,杜家如今的体量和经营状况,对裴家算是高攀。
在这个前提下,杜家不开口要的东西,裴家自然不会上赶着倒贴。
所以,落到赵茜茜和裴廷辉的个人层面,就成了:
——双方大佬决定:你俩准备结婚;
好的。
——结婚的配套是这些;
好的。
——有些细节顾不上了,凑合吧;
好的。
赵茜茜不是个崇拜物质的人,但在拿到由杜家极力建议“差不多意思意思”、裴家恭敬不如从命随便买的铂金对戒时,她的确有过刹那无语。
就好像她再不愿看清事实,却也隐隐感觉到,舅舅舅妈似乎巴不得把穷酸卑微刻进她生命中每个关键时刻和每个生活细节里。
如今,裴家人跟她无冤无仇,却因为不明就里,糊里糊涂就站了舅舅舅妈的队,帮忙落实了他们鄙薄待她的意愿。
但她一如既往是没有话语权的。
人生最重要的时刻,被又一次当做空气,她也只能无声无息暗中消化。
但没想到,裴廷辉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他的理由很中肯:作为已婚男人,不论他身家多少,随手戴只戒指以示归属就已足够。
没人会在意那是什么造型,什么材质,值多少钱。
但女人不行。
女人的婚戒,从耗材、到造型、到稀缺度、到最终花销的具体金额,都是社交圈里,所有此类话题的重要谈资。
作为嫁进裴家的人,被众人围绕时,随便谁点一句,“呀,裴太太,你怎么戴那么素的戒指呀!”——她要强行说,“我先生注重精神追求,不看重这些”、或“我们真爱无敌、无需物质证明”,谁信呢?
平白给人添笑掉大牙的话柄,以及每每被人提起时,就戳她“看,谁都不在意你”软肋的痛苦罢了。
可现在,裴廷辉亲手给她修好了一片盔甲。
“你看着戴”,他说。
而不是“以后戴这个”,选择的自由权交给她,完全没有表露出任何怜悯施舍的意思。
赵茜茜越想,心口越有点热。
她问系统:【上辈子不是这样的……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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