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瑟病得最重时,沐灼没有来,等到她能下地走动,沐灼还是没有来。
仿佛自红衣回来后,他们之间的过往便一笔勾销,那些情爱落在了一个身份上,而如今她失去了那个身份,连一个视线都不配得到。
她很想问问他,自己到底算什么?一个污点?一个替身?
他不愿来见她,没关系,她可以自己去找他,他们之间总要有个结果的。
于是阮瑟撑着一身病体去了沐灼院中,可她没能见到沐灼。
她见到了红衣。
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上带着怨毒的杀气,因为病态的瘦弱而凹陷下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视线脸上掠过的时候,阮瑟觉得皮肤上满是鸡皮疙瘩。
阮瑟愣住了,她不知道要跟红衣说什么,她没有做好见她的准备,也从未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她。她本想礼节性地打个招呼,可下一秒便被掐住了喉咙。
“是你害了我,还顶替了我的身份。”那张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幽幽的笑,“贱人。”
阮瑟掰着那双卡在喉管上的手,艰难挣扎着,或许是指甲陷进了那人的手背,红衣松开了她的脖颈,然后重重扇了她一个耳光。
她下手极重,阮瑟骤然跌坐在地上,捂着一侧脸颊,只觉得耳畔嗡鸣,似乎什么都听不大清楚。
“这么轻易让你死去岂不是太便宜你了?”红衣脸上笑意更甚,而后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鞭。
长鞭在空中抽出尖锐的啸声,如同巨蟒张开了獠牙。那一鞭是冲着脸来的,阮瑟用手去挡,那一下便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巨大的疼痛近乎令她麻木,只觉得手臂上的骨头正在密密麻麻地碎裂。生物性的本能令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向门外逃走,可下一秒红衣便一把扯住了她的头发。
她被拽得后仰,疼得几乎浑身哆嗦了起来,可令她更害怕的是红衣渗人的目光——她一边笑,一边将长鞭随手丢在了一旁,而后拿起了匕首。
“凭什么?凭什么你这种贱人能顶了我的身份快活,我却要被折磨?”她拿着匕首逼近阮瑟,语气中的兴奋近乎要溢出,“让你也尝尝我过的日子好了。”
阮瑟惊恐地看着她,可那匕首还是一寸寸贴近了她的皮肤,眼看着便要落下,她绝望地闭上了眼。
“你在做什么!”
“瑟儿!”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如期而至,她呆呆地看向门口,是沐灼和墨雪。
可她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背上便又挨了一脚,踹得她五脏六腑近乎移位。那人似乎还欲踹上第二脚,可当即被沐灼拉开来。
“我在做什么?你们不如问问她在做什么!”红衣推搡着沐灼还欲再打,可挣不脱桎梏,尖叫着流下泪来,“我被人绑走虐待的时候你们在哪里?你们有谁来找过我?你们在跟这个贱人花前月下,好不美哉!我一失踪这个贱人就出现了,一切都是她的阴谋!是她做的!我要杀了她!”
墨雪将阮瑟牢牢护在怀里,看着她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他暴怒的开口,“所有人都调查过,你的失踪与瑟儿无关!”
“你自然会说无关了。你喜欢这个贱人,自然看她千好万好,毕竟又不是你被人割肉取血。”
红衣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往旁边啐了一口,“墨雪,你真喜欢当狗啊。要是你有尾巴,已经在向这个贱人摇起来了吧?贱人跟狗,绝配,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天作之合啊!”
“够了!”
沐灼一把拉开红衣便要往院内走,临行前落在阮瑟伤口上的目光犹有不忍,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只顿了顿,转头对墨雪吩咐道,“你先带她回去。”
阮瑟抬起头,心脏仿若被石磨碾过的痛,她本不愿失态,可还是忍不住出了声,“你真的没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沐灼看了她最后一眼,拧着眉,可还是头也不回地带着红衣离开了。
……
阮瑟沉默地坐在床沿,一边的胳膊被夹板固定着,软塌塌地垂在一旁。
她生出一种奇怪的幽默感,似乎很长时间以来,她便一直没能离开病榻,于是她笑着对墨雪说,“我还不如搬去珏哥哥那里,省的他一日三趟地跑。”
墨雪只一下下地拍着她的手,“会好起来的,瑟儿,你不是一直想下山去玩吗?等你好起来了我便带你去,我们去游猎,打来野味吃酒。”
阮瑟笑了笑,“现在允我吃酒了?”
“嗯,等你好起来,”他摸了摸她的头,嗓音柔软,“瑟儿,快点好起来。”
“罢了,我才不要呢。”她扯着墨雪的衣袖摇了摇,“阿墨,我困了,醒来的时候想吃城东那家铺子的饴糖,好不好?”
墨雪皱了皱眉,本想说些什么,可看到她笑得一派明媚,到底还是败下阵来,眷恋的捏了捏她的手心,“好,都依你。”
他走了。
阮瑟望着那道人影出了门,她带着笑意的眼睛中浮现出一片茫然和悲哀,眼眶泛起了薄红,那一点淡淡的笑意被冻结了。
她转过身,面对着墙壁,对着识海中惊昼留下的那一片空荡荡的灵力说话。
“我不难过,我真的一点儿也不难过。”
“他只是不肯见我,他只是……将对旁人的爱短暂地投射到了我身上。”
“他只是不爱我,可不爱又不是一种错,他不爱我,我又不是活不成了。”
故作轻松的话语似乎是在对自己说,可一滴一滴的温热仍顺着她的脸颊滚落,她低下头,用手背抹去。
“我本以为,这么长的时日相处下来。哪怕对彼此而言什么都算不上,至少也值的一句道别。”
她挤出一个笑,可那笑容实在是难堪,于是她用手捂住了脸,她弯下腰,将脸埋在了手里,肩膀耸动,好一阵才堪堪止住,似哭似笑地说了一句,“罢了。”
那股灵力无法回答,只能温柔地冲刷着她。
随着这句话,她慢慢地坐起身,拿开了手,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
“做事总要有始有终的。”她唤来侍女,将床头插着海棠花白瓷瓶递给过去。
“将这个送到沐宗主的院子里去。”
侍女答了一声“喏”,举着瓷瓶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