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智爵士」基甸·奥夫尼尔，或许是千年前这片大陆上最为聪明的男人，从棺材中睁开了眼睛，被放逐的他并没有回归黄金树的资格，本应永久沉眠的自己却再一次回到了交界地这片大陆。

在解指老妪传达了双指的意志后，他立刻掌握了事态发展：法环已经破碎，自己信仰的真神玛莉卡销声匿迹，无上意志需要新的王来重整秩序，甚至已经到了不得不借助他们这群被放逐的褪色者的时候。

他停下笔，目光淡淡地看着来人。

“虽说圆桌厅堂是王的候选地，但你真的认为褪色者中能诞生出王？”

戴着绿色兜帽的女孩同样语气平淡，“最接近艾尔登之王的两个人都是褪色者。”

“那你为什么不去和未来的‘王’打好关系？”男人双掌交握成拳，抵在头下，似乎很好奇。

梅琳娜摇摇头，“过深的感情对我们的使命来说是阻碍。”

「龙枪」维克，「叛律者」贝纳尔……都曾是最有希望成为艾尔登之王的人，可惜又却都因为不愿献祭自己的女巫，最后陷入癫狂。所以轮到自己，她不会像他两的女巫那样，和褪色者关系那么好，但是关系不好，她又怕褪色者走向癫火。

正因如此，在第一次见面时，她才会小心翼翼地问褪色者愿意听听谏言吗。

女巫，不过是用于点燃黄金树的薪火。

“有时候，我总感觉你似乎知道很多，”基甸的目光透过表面上布满无数眼睛与耳朵的头盔直直望向女孩。“当我们疯了一般打听玛莉卡女王的下落，你却已经在物色成王的人选。”

他看梅琳娜的眼神就像看一件奇怪的物品，“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成为火种？”

“人我已经带到圆桌厅堂，其他的事就拜托众位了。”

对此习以为常的男人目送女孩的消失，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作为从棺材中睁开眼睛的代价，他接受了二指的指令，凭借自己无尽的知识，成为大赐福中的领导者。

但其实他并不贪念人世的一切，只是在死前他还有最后一个未结的心愿，他想明白玛莉卡女王的遗言究竟是何意。

基甸长叹道：“在追求无尽知识的路上，作为您的遗民，我却始终无法看破您的箴言……”

·

在接下来的攀谈中，伊利亚很快就发现这些人了解的其实并不多，唯一有可能知晓很多更多隐秘的人是圆桌厅堂的领导者「百智爵士」。

可他却没给自己一点好脸色。

而其他人甚至已经忘记了曾经的国家概念，只知道二指以及其背后的无上意志正在寻觅能够重现法环的褪色者。

【这些人怎么一问三不知啊，好想看神是什么样的！不是说这边有半神存在吗？还有那个划出交界地的女神玛莉卡。】

有弹幕分析认为这里的人们已经是最初交界地子民的后代子孙了，考究久远的历史对当地人来说根本毫无意义，而王室的隐秘以及古老传说更是只有贵族或者王室知道，像圆桌厅堂里的这些被聚集起来的流浪者，根本不可能了解多少内幕。

除了正儿八经的分析，最多的还是刷着想走近看黄金树的清一色评论。

【曾经有个学魔法的机会摆在我面前，可惜主播是弱智，我好恨啊！】

【现在唯一的盼头就是希望主播赶紧去树脚下，那儿的景色肯定不错。】

【还有半神！刚才不是听他们说了吗？现在占据王城的蒙葛特就是女神玛莉卡之子，统帅着王城的大树守卫，之前遇见的那个骑士就是他的手下。】

【但距离最近的好像是另外一个？是叫……】

【「接肢」葛瑞克，曾是无上的半神。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被赶出了王城，法环破碎后，半神们为了力量而争夺，他曾率领士兵参战，可他继承的血缘最为稀薄，力量也最为薄弱，谁都打不过，只能蜷缩在史东薇尔。】

评论里都在嘘他是个可悲的，力量薄弱的半神，但还是劝伊利亚去见一面，好歹占个神字。

“这家伙好像不是善茬啊，”伊利亚翻着极为简陋的地图，“不过去王城最近的路就是穿过他那个叫做‘史东薇尔城’的要塞，我看看……只要过了通城隧道，就非常近了。”

至此他有些感叹：“但愿那里的人能热情些。”

如果真像他们说的那样，曾经是无上的半神被打败后，或许那个叫“葛瑞克”的家伙脾气会收敛很多也不一定？

兴许能听得进他的谏言。

没人教新来的褪色者应该怎么做，就像所有人都默认他们应该四处锤炼技艺，伊利亚想了想还是带上了武器，骑上梅琳娜给他准备的马。

“这就是‘魔法’……”

用灵马哨笛召唤出战马托雷特，直到骑上马背，伊利亚这才有了些真实感。

有时候他感觉这一切就像做梦。

哪怕他甚至能听见每一步踩过草地，草枝弯折的声音，可这……太不可思议。

伊利亚对所谓的艾尔登法环不感兴趣——他还不至于异想天开地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能在半神的战争中摘得桂冠。在前往通城隧道的路上，他紧握着缰绳，心想或许王族能知道些什么。

不仅是为了达成送少女去树脚的交易，为了回家他也必须踏上这条道路。

史东薇尔城，起初在阳光下闪烁生辉、遥远可见，但只要走近了些，很快能发现它似乎由于底下篝火浓烟熏染而变黑了，要塞的建材包括大理石、黄金、玻璃和钢铁等，看起来壮观而恐怖。

在他的想象中，只要阐明自己并不是他们所谓那被流放的战士后代，他们或许会告诉自己该如何回家。

不过伊利亚并不信任这些关隘里的士兵，因为他从之前的骑士那悟了一个道理——这是一群忠心耿耿、不知变通的手下，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与来自‘过去’的褪色者不同。

小心避开守在关卡前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卫兵，心里默念着理解万岁的记者走进了隧道，越来越近的亮光似乎正昭示着出口就在前方。

但就在进入孤山密门的下一秒，黑门关闭。

伊利亚：“！！？”

任谁都能感觉出即将大事不妙。

果然，当身披游移的影子映照在地上，他抬起头，高处岩石上矗立着一道金色的虚影。

“褪色者啊——”

“受愚昧的野心之火摆弄，妄想得到艾尔登法环？”

烟雾沉降，他们才看清这是一个有着怪异不详外表的男人，他的头上长着扭曲怪异的角，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黄色衣袍。

掉SAN。

评论区里一片抱怨滑过。

上半身的躯干，再来是四肢，都充满着不健康的灰色，枯瘦得像什么邪祟。

“那么，连同那阵火在内，都该扑灭。”他举起那根与主人相似的怪异手杖，“我‘恶兆妖鬼’玛尔基特，立刻执行。”

伊利亚不知道这个妖鬼从哪得来的消息，分明他来到这里的消息只有那几个宅在圆桌厅堂的家伙，还有救了他一命的梅琳娜，但他们是不可能和这个怪物有任何联系的。

除此之外，就剩下开头遇见的那个大树骑士。

而骑士如果要报信的话，也只会报给他的主人‘赐福王’蒙葛特才对。

百思不得其解就干脆不解，伊利亚麻溜地扔下武器，双手抬起。

“我对争夺艾尔登法环并无兴趣，我只是想要觐见‘罗德尔之王’蒙葛特，想要知道如何回到交界地之外。”

“谎言。”

玛尔基特的语气很冷，“我见过的小人和英雄一样多，而我也不想分辨你是哪一种。”

伊利亚麻了，热情好客果然只存在于幻想中，但他还是不死心地问道：“或许你能让我先进去，大家坐在一起好好聊聊……”

而这一次，回答他的是金色的弧形剑阵。

“（更加响亮的俄罗斯骂人语）！”

评论瞬间刷满了整个屏幕，有为主播送终的，有给自己弹幕护体的。

在现场的伊利亚非常能够克制自己，他仅仅是短短地尖叫了一声，便接受了梅开二度的事实，至少看上走得很安详。

但就在似乎已成定局的画面中，金色的粒子在伊利亚身边聚集，其中传来的声音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有点意思，让我想想，或许你能派上用场。”

伊利亚还没听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很快他就有些狼狈地坠进一片漆黑的空间。

·

在直播的镜头中，交界地的一切宛如时光逆流。

史东薇尔城门前的短道仿佛远去，身后的隧道不断拉伸，废弃的木垛和铁铸的堆叠物重新站立起来，无数时空的碎片如同鸟雀振翅掉下的羽毛一般，回拢，回拢。

影像先是在一片全然黑暗阒寂的空间。

忽然一声清脆的敲击声响起，与此同时的是一道迸出的金色火花，一声接着一声。

伊利亚像是飞蛾被火光吸引了一样，而视角也从远处向光芒处拉近，带着直播另一头的所有目光。

随着敲击逐渐急切，周遭的一切也被微光照亮。

伊利亚几乎能闻见浓郁的火舌在舔舐他的鼻尖，而观看直播的人们也发出惊讶骇然的呼声。

因为他们也闻见了这股火焰的味道。

【这不对劲……明明只是看直播，甚至不是用的VR模拟器，可我有一种……连呼吸都是灼热的体感。】

【我前一刻还在怀疑是不是我的手机充电的时候烧了，但又没闻到焦味，没想到原来不只有我一个人有这种感觉。】

【这必是魔法啊！众位！】

【太离谱了，我感觉自己全身都被点燃了，比漏电还刺激！科技追求了那么多年都没达到的传感器，魔法轻易就实现了这种程度的拟真！】

视角最后固定在一个侧面，火光正是从铁铸的锻造台上跃起，在光亮熄灭的那一刻他们仿佛看见有个人正拿着石槌。

人们屏着呼吸，第二下敲击很快响起，而隐藏在黑暗下的一切也被揭晓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个将红发编成长辫放在身后的男人，他的上身赤.裸，小臂的肌肉隆起，强壮的腰腿部似是被灌注了英雄的力量和意志，处处都是精密的线条。

轰响如雷，夹杂呼喝与俘虏悲号，热风与蒸汽在恐怖黑暗里呼啸，唯有沉默的男人挥舞着手中的石槌。

一切真实得好像伊利亚被锁在了与男人一个空间的旧历史当中，直叫他心神胆战。

就在伊利亚思考着要如何开口时，这时一道缓慢男声在他身后响起，既柔和又充满声威。

伊利亚猛地回头，可背后却空无一物。

“在雾的彼端，我们的故乡‘交界地’，那伟大的艾尔登法环已经破碎——”

“‘永恒女王’玛莉卡销声匿迹，在黑刀阴谋之夜，‘黄金’葛德文最先殒命。”

随着话音落下，伊利亚看见被吊起双手的沉睡人影，她身着蓝色的衣裙，用金丝绣着春天盛放的白屈花，尽管看不见面容，其神圣与美丽可与黄金树相媲美。

紧接着的画面是一个男人跪坐在地上，他被一群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围在中间，她们从背后用匕首扎在他的脊骨上，伤口处充斥的可怖黑色纹路彰显着这把武器的非凡。

光影之下，小小的灰烬飘落，一切都充满史诗的壮丽感。

断续的景象在四处散开，哪怕并不完整详尽，也瑰丽到让人神魂颠倒。

不仅是伊利亚，直播间里，甚至是涌进的议员们都被这新世界的景象取走心神。

此前还有一些怀疑的声音，有人坚称是特效，有人害怕这种奇怪的体感会对人体造成不好的影响，可直到这一刻，一切的一切，都在壮盛的镜头语言中被熄灭。

一瞬间，屏幕里干干净净，他们的眼中只有那传奇的蒙福之地的景象。

历史的全景光辉中，映在人们眼中的只有这些高贵、强大有力的古代神明，恰似世界还年轻时，维拉大战中伟大的欧洛米。

不管是身躯燃尽如火的红发男人，还是有着纤瘦体态的女神玛莉卡，或者是已进入日落之地的半神……

他们超乎完美地贴合了人类对神明的想象。

“玛莉卡之子——诸位半神拿到艾尔登法环的碎片，却因那股力量堕入歧途、陷入疯狂、引发碎片战争......在那场无王存在的战争最后——无上意志放逐了他们。”

“于是，它利用那赐福的力量呼唤褪色者，‘蛮荒地王者’荷莱露、光耀金面具、‘死眠少女’菲雅、受尽唾弃食粪者、 ‘百智爵士’基甸·奥夫尼尔......”

“去成为王者，去觐见艾尔登法环。”

伊利亚痴痴地望着散落的碎片，他伸出手，想要够上离自己最近的那块。一下子，女人的脸出现在碎片中。

绝对的拟真带来了超出预料的可怕震撼，这位女神像是在周围设下一圈无形环带，轻易瓦解了他们这些“娱乐者”的意志，没有人可以违背她的容貌和神性去冒犯她，那些骄傲而笃信自己意志的人，最后都会变成只知道遵从她意志的傀儡。

一个不经意的对视，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是巧合，可那种求而不得的疯狂和绝望中几乎叫人引火自焚。

“你不适合再看下去了，任何意志不够坚强的人使用这颗晶石，都只能看到一双燃烧着的手。”

后面的声音轻得像呓语，“毕竟他那时的力量达到巅峰了嘛……”

这一切无比真实，伊瓦尔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能亲吻她的脸颊，但他却什么也碰不到。

碎片消失，入目的手掌里空悬无物，什么也没留下。

【这就是女神玛莉卡……】

【如果她已经消失，那为什么还要让这样的荣光重现？如果她抵不住时间的流逝，为什么还要重现她的美丽？】

【她为什么是活在旧日里的神明！！！！！！这世界不公平！！！】

【去找她！去旧日的航道里把她带回来……】

女人面容消失的短短几分钟内，不只是脑子里充斥着大量黄色废料的男人，无数的信仰者、坚守末日论的忠贞派都陷入疯狂。

因为末日的到来，人们发疯一样的崇信神明，他们不顾正在爱尔兰肆虐的风暴，想要去海域的另一边寻找她曾经存在的证明。

我想要的未来必须要有您的存在。

伊利亚愣了整整一分钟，他茫然地抬起头，咯吱咯吱，就像给生锈的脑袋重新上油。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英伦男人，看上去十分虚弱，透明如薄纸，就像浓密树荫投下的斑驳影子，以至不仔细根本无法注意到他。

伊利亚的精神还有些恍惚，无比茫然地问道：“你是谁？”

斑驳的影子映在树皮，树下是河水晶莹的翠绿。

“我叫威廉斯。”

忽然一阵颤动传遍叶梢，风声呢喃犹如凉爽的静寂，山坡下传来回音，冰冷如同死亡，轻浅犹如沉睡者的呼吸：“我有你想要知道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