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没事吧？”

“葛德文王子？”

两道声音终于把男孩拉回现实，眼睛不再紧盯着一处，就像发条被拧动。

葛德文冲他们一笑，回以颔首，“没事，我只是想到刚才在篱笆丛里滚了一圈，担心有跳蚤。”

没人发现在衣物的遮掩下，男孩的手悄悄攥紧。

奥陶琵斯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什么呢，突然就不说话了。”

“回去泡个澡就好了，”马拉奇宽慰道，也没有多想，“若是被叮咬了，记得叫侍女去找医生或祷告师。”

一个七岁的孩子不会担心除了老师检查功课，以及没想好明天要去哪玩之外的问题。

似乎是因为几句话下来熟了，马拉奇发现葛德文慢慢活络了起来。

“我和刚才那个漂亮的男人真的很像吗？”葛德文心中几番念头转过，嘴上却很淡地问道。

马拉奇只以为他是好奇，而夸别人——“嘿！你家儿子长得像布里安家的那个人。”已经成了贵族家庭宴会中长辈惯用的一种夸赞方式。

“是的，”马拉奇笑了笑，“除了眼睛和发色，几乎一模一样。”

葛德文嘴微张着，瞳孔微微收缩，不过这次很快他就平静下来。至少面上是这样。

到了王城门口，两人同马拉奇告别后下车，只是在回去的路上，没人知道一个恐怖的猜想，如闪电般劈中了小葛德文。

如果说之前葛德文对唐诺赫·布里安的看法还是“那个妄图破坏他爹妈感情的妖艳贱货”，那么现在他几乎要颤抖起来。

*

“法环？”

“早在一开始命定之死就被我们驱逐，而现在，信仰也趋于统一，可以说正是铸建法环的大好时机，从此人们不存在真正的死亡，可以通过归树再世，你从此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永恒女王’。”

二指站在文书台上，读信件的侍女被挥退，桌子上的浮雕赫然是远古黄金树的图案，原本属于海岛基督教总主教的王座曾被搬到这里，但前不久，在葛孚雷与玛利喀斯的联合下，爱尔兰信仰已经确立，于是原有的王座被销毁，劈成柴烧了。

他的任务终于完成，也不再面临着可能陷于无限轮回的惩罚可能，但唐诺赫早就猜到事情不会这样轻易结束。

唐诺赫忽然有点明白伊瓦尔当时的处境。

就像有人在推着你走，若是你走不动了，便会出现一只手将你拉下来。

但他精心谋算了这么久，绝不是为了跪着活，否则为何不安心当他的公爵之子呢？

唐诺赫面上不显，只是接着询问法环的本质、来源、构成……

二指丝毫不担心，为了展示充足的信任，它将所有知识都全然交托。

因为在二指和无上意志看来，黄金树和法环是一体的，而唐诺赫的身体与黄金树的联系最为紧密。

唐诺赫作为既得利益者，又怎么会想着去当二五仔呢？

“法环是律法的容器，而法环相当于是交界地的法则，而所谓律法，就是宪法，最高法律。”二指通俗易懂地解释道。

这世上有很多种律法，但如今无上意志推崇的，以及作为站在黄金树这边的指头，二指坚实地拥簇着黄金律法。

毕竟在这种循环中，他们才能更好地得利。

“但我们的律法还是很脆弱，尚不成熟，世上还存在不少能摧毁黄金树的力量。”

古龙的鳞片可以扭曲空间，巨人的毁灭火焰更是黄金树的死敌。

无上意志早已做好了决定，此刻也是通知他：“等实力积攒够了，我们就要派出大军向巨人山顶进发。”

这场战争就是奔着灭族去的，道理很简单——因为你能威胁我，所以就要先灭了你。

从此将一劳永逸，杜绝巨人的威胁。

无上意志的目的揭开，它缓缓道：“值得信任的盟友啊，我需要你进入黄金树内建筑法环。”

唐诺赫略作想象，便完成了初步的构思。

作为老大的无上意志在听到他的设计后夸赞几句，于是作为褒奖，“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女人对吧？”

唐诺赫当然没忘记，心里腹诽你们又不会放我去马恩，面上却是稳如老狗，“怎么，需要把她带过来吗？”

毕竟它们上哪去找能一人肩任五个内阁的家伙。

在农耕改进、政治、宗教还有文化产业这块，无上意志都点头，感叹他是真的多面手。

况且罗德尔内还有很多秘密需要隐瞒着进行，这注定叫外人难以接手，也容易被他们身边的人发现端倪。

“你该回忆起以前操纵两个身体时的感受了。”二指摇了摇头，倒也印证了唐诺赫的猜测，提醒道：“别忘了你的任务。”

葛孚雷和他的骑士们虽然能打，但对手是巨人们还有它们近几年孕育的后裔山妖，盟友还有古龙以及风暴王。

他们必须利用拉达冈去逼和卡利亚王室，让自然信仰的力量为他们所用，只有这样，才能稳操胜券。

若是不想和其他神祇玩什么轮流坐王座，便要先将对黄金树有最大威胁的东西一网打尽，由此才能创造优势。

“我不确定那个身体还能不能要了……”唐诺赫犹豫着开口，毕竟最后闭眼前就搁在蛋里。

如今该不会泡发了吧？

二指表示他想多了，“索尔勒想通过命定之死转化你成为他的神人，或许你能惊喜地发现，苏醒后的力量变得更强。”

唐诺赫心道好一招借腹生子。

他算是看明白了，合着当初就是为了让他到外面打工呗，省的待在家里边混吃混喝。

所以既然养不起两个崽，干嘛还让他学伊瓦尔家族的神秘魔法。

唐诺赫站起身，淡笑道：“那我先去准备了。”

“等等。”唐诺赫回过头，二指犹豫着说，“葛德文虽然不是你期望的孩子，但你们毕竟血脉相连，他，期待着你什么时候能去看看。”

至少在进入树前，安顿好他。

“你这是当男妈妈当上瘾了吗？”唐诺赫有些惊奇，而且也没人知道指头到底有没有性别……

二指：“……”

“好吧，别担心，我们是盟友对吗？”唐诺赫笑了笑。

虽然唐诺赫现在立刻马上就想当二五仔，但他深知，只有在最关键的地方，动起手脚来才最是致命。

而这个机会已经到了。

*

葛德文刚回到他的猫头鹰塔。

在这里不仅能看见不远的风怒角，还能看见被城墙、门楼和要塞保护的雾林。

他喜欢一个人在这里待着。

“葛德文王子，玛莉卡女王传唤您。”仆人敲响门口的铃。

一阵脚步声响起，门唰的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个金色的脑袋探出来，“你确定是我的母亲？而不是其他人，比如骑士，比如二指？”

无怪孩子这样想，因为从葛德文记事起，他对母亲唯一的记忆就是她有着一头金色的，和自己一样的头发。

作为女王，她甚至可以拒绝丈夫提议的家庭聚餐。

所以他们甚至从没有三个人坐到一张长桌上吃饭过，只有大型典礼上，他才能从底下看见他的母亲站在黄金树脚的高台上。

一头黄宝石般的明亮金发在黄金树下闪耀，散发着遥不可及的气质，叫人膝盖发软。包括她这个儿子。

仆人语气也很激动，“请您放心，我没有弄错。”

他显然知道自己带来的是个好消息。

葛德文深吸了口气，“快，快帮我穿好鞋子，再看看有什么地方乱了！”

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一回来就去泡了个澡，不然肯定要耽误时间，心里对马拉奇的好感加了一分。

等葛德文迈着小短腿难掩急促地来到千室之宫，他的母亲就坐在最高的王座上，那一般都是他父亲的位置。

站在玛莉卡女王手边的是将全身罩起来的亚历山大，葛德文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打扮，就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母亲大人，你找我？”葛德文小心翼翼地开口。

她穿着黑色的衣裙，披着红色的坎肩，“你最近有缺什么吗？或者受到了谁的欺负？”

葛德文差点下意识地装起惨来，但好在他还记得每次装作受伤以期盼能得到母亲关怀时，受到惩罚的只有身边的仆人和玩伴，而他连母亲的面都没见着。就连惩罚仆人都只是二指侍女替母亲做出的裁定，也就是说，他的母亲压根不在乎，甚至没听见外面在说什么。

“没有，父亲留下的骑士都很可靠，”葛德文掂量着开口，“奥陶琵斯将我照顾得很好。”

不料玛莉卡却说：“他就是这样收买你的？”

小孩没反应过来，一下呆愣在了原地。

这话有些打趣的意味了，这和他以往对“母亲”高高在上的形象截然不同，以往她只会用冷漠眼神不经意地掠过自己身上。

他似乎应该竭力地讨好，珍惜这哪怕错觉的美好。像在广场里小孩央求母亲给他们买油炸鳕鱼一样，扑进女人的怀里。

不好说是母亲表现出来的积威甚重，或者是对撒娇这一行为的陌生，以至于葛德文的脑子叫嚣着让他做点什么，身体却完全动不了。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而是，这句话里所透露的讯息。

男孩目光定定地看着玛莉卡，可玛莉卡只是眉目安然地迎着他的目光，坦然得不能再坦然。

他有些紧张，但还是绷着脸不叫自己露怯：“什么收买？”

葛德文一开口，玛莉卡就知道这是装傻战术了，但倒也不戳破，毕竟谁都当过逆子，身上不揣着两斤反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给人当过儿子。

“看你挺有精神的，所以他叫我来看什么？”玛莉卡像是反问自己，有些探究地打量着自己这个并不怎么待见的儿子。

那一瞬间，他简直以为母亲知道了些什么。

而葛德文脑海里接着就浮现起一个男人的身影，是他？

转而心里莫名涌现出一股怒气，那个家伙想做什么？

打小报告和自以为是的关心，真是太讨厌了！

男孩恨恨地心想。

不过当母亲招手让他过去时，葛德文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乖巧地走上前去。

他简直要恨死那个布里安了，那家伙到底和母亲都说了什么？

唐诺赫不知道自己替二指背了好大一口锅，只是伸出手在他的眉目上探索，“疑？”

葛德文看见母亲稍稍坐直，还以为有什么事发生，紧张地闭起眼，僵硬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连呼吸都停了。

唐诺赫能感觉到，手下的小小身体内似乎潜藏着另一种律法，和死亡有关。

但这种力量，并不坏。

他用眼睛的能力更加仔细地去观察，直到心里有了些计较，收回手，“我明白了，你回去吧。”

这绝对是葛德文人生中的第一次傻眼，“？？？”

绝对值得记入小葛德文的黑历史。

所以来之前想象中的亲亲抱抱举高高，所有母子情深的场景一个都没发生？

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后，玛莉卡见他还不走，疑惑道：“你还在等什么呢？”

小葛德文“哦”了一声，神色之中颇有些失望。

好吧，看来是真没了。

唐诺赫不知道他在失望什么，但小孩一直都是这样奇怪的，于是也没多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来一杯茅台酒 50瓶；

50瓶，嘶......我也没什么才艺，50cm的牛子有点说不过去，看明天能不能继续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