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葛孚雷过得异常煎熬。
只要一闭上眼,他就回想起那天,在他婚床上发生的场景。
玛莉卡和她新收的结义兄弟,那每一个动作,每一处细节,玛莉卡脸上的每一丝神态……
他想要愤怒地狂吼出声。
宛如被不倦折磨的含恨冤魂,又或是水下饱受煎熬的恶灵。
葛孚雷想起以前听过的“新闻”。
那是人们在宴席上竞比财力、武力时滔滔不绝讲述的,他们有时候连桃色也拿出来炫耀。
“我这有什么?这世上多的是把自己女儿变成妻子的乱-伦之举!”
“哈拉尔国王不就是吗?同时,他还是个弑亲者,把自己的儿子献祭……”
所以,他这压根不算什么.......
不是吗?
葛孚雷一个失神,巨戟便插-入地下,将覆盖少许苔藓的巨岩劈出一道裂缝。
一边受训的将士立刻将目光投来,“王?”
副官示意他们照常训练,自己则慢慢朝新王走近,他严肃的脸上泛起一丝迷惑,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葛孚雷。
他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几日,连底下的士兵都能明显看出葛孚雷的不对劲。
副官暗暗心讨,不应该啊!
自己早就成婚,知道这会儿应是最甜蜜的时候了。
前些日子,葛孚雷也确实总是很高兴的样子。
他们相识已久,而不仅仅是加冕为王后才认识。或者说,除了亚历山大开始组建的士兵,荷莱露才是最早为王城效命的人。
因此,虽然他努力想要掩饰,表现出一副沉稳的样子,但那股亢奋的劲头在熟人眼里怎么也遮不住。
“和你没关系,”葛孚雷背过身,提起插入石缝的武器,冷漠地说:“我先回去了。”
副官有些担忧,但还是立刻反应道:“好的……”
掠过一路的见礼,葛孚雷来到了树底。
树影下的他躲过众人的视线,真实的心绪才露出一丝。
葛孚雷清楚地知道,他的妻子,就像眼前这棵金色的树木一样,神秘迷人。
她的面容始终不曾失去力量,在朝中她佩戴和给自己的那顶相似,不过更纤细精致的冠冕。
有一日,发际插满鲜花的她误被人们看见,民间便流传着许多与她有关的歌曲。
但那句在灵堂前做-爱还是深深刺激到了他。
葛孚雷在树下呆呆地坐了好一会。
最后还是决心闭耳塞听,因为相比听信一个老妪的话,他选择信任自己的妻子。
不过,有一件事他必须去确认。
“二指。”
听见声音,怪异的使者慢慢回过“头”,最后还是缓缓行了个标准的礼。葛孚雷挑不出错,但他知道在里头没多少真心实意的尊重,
它笑嘻嘻地说:“啊,瞧瞧!这不是我们的新王吗?”
“是你在暗中推波助澜的吧?”葛孚雷面无表情。
“您指什么?”二指迷惑地问道,语气无辜。但葛孚雷能感觉到,它像是在期盼他继续问下去。
葛孚雷沉声道:“吕桑。”
所以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根本就不可靠!
它自称是根据初始的百相诞生,是生命熔炉的体现,但谁不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葛孚雷在心里轻蔑道:“怪物。”
二指轻轻地在地上划拉一下,它身边的女仆便低着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有序地退下。
“你有什么目的?”葛孚雷用一种可怖的眼神沿着它的指节扫去,似乎在考虑从哪里肢解。
接着,他慢慢地说:“但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伤害到玛莉卡。”
二指做出一副慌乱的样子,只看样子简直是要无辜到见者泣泪。
“我们的新王啊……我做错了什么?你就要这样无凭无据地指控我!”
葛孚雷不语,所有的解指老妪从奉命入职的第一天起,都在二指的精神控制下。
男人阴戾的神色,在树影下显得分外沉静。
他亮出长剑,指着它,“吕桑是你的手下,光凭这一点,便足够了。”
二指没有说话,这一举措看在葛孚雷眼里,就像是默认了。
黄金树的辉光下,他们高高地站在王城最顶端,而下面则是一片广阔的迷雾海湾。
葛孚雷神色矜贵,用嘲讽的眼神看它。
他一步步逼近,翘起唇,依旧是讥讽的弧度,不疾不徐地说:“受愚昧的野心之火摆弄的怪物……”
“那么,连同那阵火在内,都该扑灭。”
二指后退几步,接着幽幽冷笑了一声。似有如同梵音的声音响起,“愚昧?”
它极力辩解道:“可是伤害玛莉卡的,正是她自己啊!”
葛孚雷想蒙住耳,利落地切断它的两根指头,就像掐碎吕桑的头颅一样。
可他此时却又想起那日的情形。
嘴唇动了动,剑被放下,葛孚雷神色无喜无悲,最后归于一句话——
“我给你一个机会,解释清楚。”
解释不清,你便死吧!
*
王城大道如同长矛一样笔直地向地平线延伸,它是由熔岩砌成的超长缎带,设计之初,便高出地面半尺,方便疏导雨水和融雪。
葛孚雷停在一扇门前。
二指站在他旁边,“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王位选择吗?”
葛孚雷皱了皱眉,被王位选择?
他不喜欢这个说法。
他哼笑一声,坚定道:“我是被玛莉卡选择的。”
二指轻扭身体,将“面”朝向他。
“嗯……”
它沉吟片刻,决定还是不去揭露过于深层的情感矛盾。
“每个人的身体就像一个容器,能接受的赐福的数量注定他是成为士兵、将领、骑士……或者是英雄。”
“拉达冈之后,我们一直在引导玛莉卡去搜寻能登上律法之王的人。”
“而你作为最强的战士,”二指顿了顿,“被玛莉卡选中。”
为了避免再发生拉达冈类似的事,他们迫切地需要玛莉卡诞下下一代的王和神。
拥有成神资质的神人,与其选中的工具人,将成为无上意志的储备物资。
培养接班人的事,二指已经谋划已久。
但它从来没想过,雌雄同体的唐诺赫在性别认同上似乎坚定自己是男性,拒不承担生育下一代的责任。
连下一代的出生都成了困难,险些掐断了黄金王朝的稳定性。
威廉斯曾道:“到底不是由律法完全铸建的神人,唐诺赫的灵魂属于千年后的世界。”
无上意志早就料想到了这点。
但这不代表它允许有任何超过掌控的事情发生。
这件事后,表面风平浪静,可私下里,这份“催生”的任务变得更加紧迫。
不过,葛孚雷显然更在意另一件事,“拉达冈是谁?”
“另一个具有成王资质的人。”二指认为这不是他们讨论话题的重点,于是一带而过,
不过这个名字却悄悄地扎进葛孚雷的心中。
他暗暗记下,准备派人四处去调查。
拉达冈……哈,又一个。
葛孚雷攥紧了拳,吕桑那个老妪说得没错。
他必须要有所行动。
“你必须要让玛莉卡为你诞下孩子,”二指说,“如果你不想被抛弃……”
葛孚雷抬起头,冷冷看它一眼:“你在怀疑我的能力?”
二指被打断了也不恼,“我没有质疑您的意思,只是……”
它拉长了声调,后面的声音却慢慢变小,将最重要的原因隐去。
葛孚雷皱着眉,“只是什么?”
“只是,”它慢吞吞地说:“您的妻子,永恒女王玛莉卡并不愿意为您诞下子嗣啊!”
葛孚雷就这样凝视了它几秒,在二指都要以为他没听清的时候,身旁一面两百英尺高的椭圆形熔融黑石墙壁轰然倒塌。
二指仓皇地逃离碎石,张开巨大的手心,狼狈地趴在地上,随即不可置信地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烟尘消散,男人的脸上充斥着暴戾可怖的神情,就连原本沉稳的目光,也瞬间变得冷漠无比。
葛孚雷收回拳头,上面沾了些许灰,但一丝血迹都没有。
二指的身体颤抖起来,这便是最强的战士——
荷莱露。
“她说过,我们的孩子将成为王城的继承人。”葛孚雷的眼睛竟闪着狞狞红光,让人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而你竟敢说,她不愿意?”
他没那么在乎那些该死的权利和地位,他此前的重视、喜欢、高兴,也只因为是玛莉卡送给他的。
很久以前,葛孚雷的愿望,只不过是牵着玛莉卡的手,带她回到繁茂的神木林,生下几个孩子便在林中种下几株心树。
他不会像父亲一样,让母亲孤零零留在家里,他会一直陪着玛莉卡……
但现在,竟然有人敢侮辱他们的爱情?
二指只觉得有“口”难言。
但它没有脸,连一丝神态都无法透露于表。只是呆愣了一下,便被暴怒的葛孚雷当作无动于衷的表现。
就在被黄金树的初始之王用长剑刺穿身体的前一刻,灵光乍现,二指终于想到自己应该说什么。
它大喊道:“你自己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剑尖停住,葛孚雷很想“毁尸灭迹”。
若是在这里杀了二指,所有的事情、纠葛都迎刃而解。只需要葛孚雷不再去探听事实,他便能回到从前的生活。
每天都充满对明天的希冀。
过了许久,葛孚雷才迈动步伐。
他走了进去。
只是若不细看,绝没有人能发现男人的手心渗出了滴滴血迹。
原本连击碎墙体都没有受损的躯体,却被自己的指甲硬生生掐出月牙形状的伤口。
二指松了口气,跟在他后面。
“请披上这个。”
二指拿出一件能扭曲人眼中外貌形体的斗篷,“若是不想让女王知道您来过这里的话。”
这是居位于圣堂之后,为一座特殊的蓝顶堡垒,入口的两扇雕花大门自动打开,里面是嘈杂的佣人。
“厨房?”
厨房奴隶在里面忙碌,准备食物还有磨刀子,烤炉散发的烟雾和蒸汽从它鼻孔排出……若不是相信二指不会拿它的性命开玩笑,葛孚雷简直要怀疑它在耍自己了。
葛孚雷把目光转向它,“你想让我看什么?”
二指知道这是最后通牒了,他的耐心显然所剩无几。
它命令道:“快把女王要用的东西拿过来!”
宫殿里一定会备好每个贵族,不管是来访,还是暂居的客人饮食,这些东西一般都是超量储备的。
而女王的东西,必然是随时准备好的。
仆人将餐盘有序摆好,准备送进寝宫。
二指又命令道:“等等,直接给我就行。”
二指是最大的管家,因此,尽管这要求并不合规矩,但厨房奴隶只能照做,听话地将盘子递给后面的“侍卫。”
葛孚雷端着食物,不知道它打什么哑谜。
二指带着他出去,又回到了黄金树脚,慢慢吐字:“你要的答案,就在里面。”
葛孚雷眼神一厉,他认出这是经常见玛莉卡吃的一些食物。
他轻轻拿起一块柠檬蛋糕,里面有艾菊的叶子,还散发着香气。
葛孚雷又看了二指一眼,见它毫无反应,便只能又拿起一块草莓派,将它轻轻捏碎,但里面只有大量的蜂蜜。
最后,他将目光投向那杯散发着苦味的茶,他嗅了嗅,最后干脆酌了一口,是苦艾和薄荷油。
“这有什么问题?”葛孚雷皱眉,说:“都是女性.爱吃的东西,艾菊,薄荷,苦艾……”
他的眼睛慢慢睁大,薄唇翕动,可后半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于是,二指“好心”地接下他的话,替他说道:“还有,一勺蜂蜜以及一滴薄荷油。”
它心想,是啊,多么常见的东西!
然而若是把它们合到一起食用,便是一种广为人知的,用来避孕及堕胎的草药茶——月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科拉特猫 10瓶;
哦吼,车停了,这营养液接的心虚。
但我相信,应该不会有守着车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