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将布条从帕德尔恩的嘴里扯了出来。
葛孚雷还没张口,帕德尔恩就焦急地问:“你们把拉达冈怎么样了!”
哪怕已经听塔洛希尔说过,葛孚雷还是觉着恶心透了。
这人和玛莉卡交易就已经背叛了自己的女王,竟还对自己的王图谋不轨。
这群在脸上抹粉的贵族,没有一个不是恶心脏乱的玩意。
“拉达冈?”玛莉卡心情好,连带着说话的语调都俏皮了,“啊,多亏了你的引路,他的灵魂会同巨人一起被封印,感受火种的灼烧,而他的肉-体,将成为法环的具现。”
帕德尔恩怔怔地看着玛莉卡,瞳孔与嘴唇都在剧烈地颤抖,“那不就是...行尸走肉?”
玛莉卡摇摇头,用一种恩赐般的语气叹息道:“怎么会呢?这是祝福。”
帕德尔恩头脑中只“嗡”的一声,随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帕德尔恩怔怔地看向已经熄灭的火焰锅,抖着手想要爬过去,却被人死死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们放过他,让我来吧!求求你们了!”
葛孚雷心里觉着可笑,他以为什么样的人都能承担下巨人的诅咒吗?
虽然弄不清拉达冈的来历,但只有媲美神明的身体才能承担下整个古老种族的怨恨。
闹剧看着实在没意思,葛孚雷正要命人把他带下去,玛莉卡却突然问:“真是漂亮的话,我都有些感动了。”
葛孚雷抚摸着玛莉卡的手微微一滞,目露震惊地看向她。
帕德尔恩顿时眼前一亮,神色中迷茫困惑感动感激皆有,若是可以,他一定就朝着玛莉卡跪拜下去了。
“不过拉达冈就是一个男人,男人有什么好的?”玛莉卡微笑着看他,“你的勇气打动了我,我可以赐予你永远的生命。”
“玛莉卡——”葛孚雷皱起了眉。
若不是众目睽睽,他肯定会咬住她的耳朵,狠狠用齿尖研磨上头的软骨。
玛莉卡却对此置若罔闻,如同帕德尔恩听过的那些神话中善良又仁慈的女神,拯救那些强大英勇的英灵。
帕德尔恩全然想不到事情的发展竟是如此,眼神里不由带上几分希冀。
葛孚雷神情十分平静,副官却从他表情里看出一些端倪。
这软脚男爵装模作样竟得了女王的青睐,这要是带回王城,葛孚雷大人肯定免不了头顶青青草原。
正当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
“感谢您的赠与,只是......”
帕德尔恩静了片刻后突然出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我希望能和他一起,像明天就会死去一样,无所顾忌地尽情活下去。”
我宁愿和他共度凡人短暂的一生,也不愿一人看尽世界的沧海桑田
“狂妄!”副官大声呵斥道,带着所有人都跪下了。
葛孚雷有些出乎意料,不过也只惊讶了一瞬,惊讶之余立即看向了玛莉卡。
玛莉卡笑了,但是是很恶意的,带有一种天性使然的贪婪虚伪。
“真是了不起。”
她鼓着掌,慢慢俯身蹲下,示意战士松开按住帕德尔恩脖子的手,“知道他们为什么跪下吗?”
战士们把头低得更低。
为什么唐诺赫敢直接抛弃他们,并且准备让他们在女神玛莉卡遇到危机时必须及时赶回王城支援。
因为在爱尔兰人眼里,女神的命令是绝对的,包括她施予的一切。
她坚定又严厉,只消她一出现,即使一帮最聒噪的武士也会立刻鸦雀无声,即使最高傲的莽夫也会立刻向她弯腰低头。很少有人敢忤逆她的意愿,而胆敢再犯的莽汉更是寥寥无几。
帕德尔恩挣扎着抬起头,脸颊在雪砾上挣扎出几道鲜艳的划痕。
他看不见玛莉卡的脸,正如那时一样,总是看不真切。
士兵再次将帕德尔恩的头狠狠抵到地上,“请您责罚。”
人类无权拒绝神明,同时,他们深知自己的女王有多恶劣。
玛莉卡从来不在乎信徒到底想要什么,不如说,她以许愿的方式诈取人们的灵魂并以此为乐。
她是最美,也是最恶的神。
“好了,别这么粗鲁,我专门给人想要的东西。”
玛莉卡的声音潜藏着玩笑般的恶意,“我会实现你的愿望,两个都是。”
帕德尔恩张大了嘴,他能看见玛莉卡垂下的金色长发,却说不出话。
他能感觉到身体的温度正在飞速流失,所有情感都在离他远去。接着,他感受到无止尽、无法形容的痛苦,那些曾经无比美好的回忆就像笼罩了一层迷雾。
朦胧中,帕德尔恩似乎又听见了玛莉卡的声音。
不过那似乎与他已经毫无瓜葛。
她说——
“吾王啊,王的众战士啊,我将夺去你们的赐福。”
“当你们的双眸黯淡褪色,我将放逐你们于交界地之外──”
“于交界地之外征战,生存,死亡吧。”
“在你们面临死亡之后,那被夺去的会再归还──”
“返回交界地,投身交战,随心所欲地展现艾尔登法环。”
“与死亡比邻,成为强者吧──王的众战士啊,吾王葛孚雷啊。”
..
在声音,所有景象都在迅速倒退,众人惊奇地发现他们回到了宫殿遗迹。
当熟悉的密室装潢映入眼帘,人们恍惚感觉已经过了几个世纪之久。
“凭借特殊的身体,我和许多炼金术师做了交易,也学习到很多知识。”
帕德尔恩坐在高背椅子上,就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故事,“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在朋友的帮助下开起了画室,但我无法接受两人的分离,甚至没有勇气回到卡利亚。我将自己曾经为他做过的画作摆在床头,就这么一直看着它,直到因心碎而死。”
“当时我还庆幸玛莉卡欺骗了我,”帕德尔恩的笑声极尽嘲讽,“直到我在自己的葬礼上醒来。”
“我的愿望增强了我的五感,使我毫无恐惧与愤怒,却也失去了对任何事物的关心,包括我爱的人。”
历史学家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了。
难怪他们感觉和记忆里相比男爵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回忆里的帕德尔恩·卡斯威至少看起来有血有肉,可现在,简直就像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英兵忍不住道:“可拉达冈并没有死,还和玛莉卡成婚了。”
帕德尔恩抬起脸,脸上竟然很平静,他放下了举着烛台的手站起了身走到画像前,自顾自地抚摸着画像里的人,“那已经不是他了。”
所以蕾娜菈才会把自己囚禁在了学院,而且变得疯疯癫癫,连连自己的子女都认不得了。
“她一字不差地实现了我的愿望,可问题就在于此。”
他的确和拉达冈度过了一段甜蜜又冰冷的时光,可是看着毫无一丝情感的男人,他一次次伤心,也明白了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为寻求解除诅咒的办法,帕德尔恩直接抽取自己的身体样本进行人体炼金,可哪怕变成妖灵,他也没能做出解药,因为他已经碰触到了炼金术最核心,也是最禁忌的部分。
从此,在后世流传甚广的《卡斯威男爵的笔记(炼金配方)》一书中,扉页上出现了这么一句话——
“人不可能用神创造的奇迹打败神明。”
他永远赢不了玛莉卡。
无数人听着帕德尔恩的话,只觉得像掉进冬天的冰窟,坐在屏幕前汗毛直竖。
记录员握着冰冷的钢笔打了个寒颤,一旁的神学家喃喃道:“神会一字不差实现你的愿望,但绝对不会给你真正想要的。”
玛莉卡,简直就像......恶魔一样啊。
而且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人岂不是如行尸走肉一般在这里活了几千年?
历史学家从怔忪中回过神,也是意识到这点,神色复杂道:“既然你在变成妖灵后失去了所有情感,那你还爱拉达冈?”
“我不知道,我只是记得我要爱他。”
男爵蓝色的紧身上衣光亮耀眼,晃得男人都几乎要流下眼泪。
至于女人,她们早已抱着手机泪流不止。
过着没有明天的生活,品尝着无法感到愉悦的盛宴,他的爱如此深沉,愿意用自己的灵魂作为代价。
“我不能离开这里,所以帮不上什么忙。”帕德尔恩背对着他们,声音亦是冷冷淡淡的,“但如果你们要觐见玛莉卡,那就一定要取得巨人火焰,烧毁黄金树。”
妖灵的声音明显有些疲倦,尽管历史学家还想着再问一些,却毫不留情地被一股斥力给扔出了墓室。
再抬起头,那只狰狞恐怖的白色蜈蚣正对着他们伸展着钩脚,一副准备带路的模样。
历史学家:......谢邀,我们可以自己走。
直到出了拉克西城际博物馆,坐上飞机,历史学家还是感觉浑浑噩噩的。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感觉他们还留在当时的巨人山顶。
“任务完成,快把消息带给那个记者。”坐在副驾驶的队长拿起对讲机。
所有人都离开了,遗迹内又回到了往日的寂静。
掌心缓缓抚上画框,那上面的镌刻着“唐诺赫·布里安”的字迹端正而美丽,帕德尔恩忽而闭上眼睛,一颗泪珠从眼眶里落下,“啪”的一声打在了地上。
明明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情感,可还是会莫名其妙的流泪。
他爱的人死了。
可他还活着。
像个尸体一样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