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铁皮屋里，火炉里的木炭烧得通红，给这狭窄的空间带来了明亮与温暖。但很可惜，屋内的希尔修斯无法看到到光明了。

咕噜咕噜，是水开的声音。

方淮将开水倒入碗里晾着，往壶里加了凉水后，再将水壶放到炉子上继续烧。

希尔修斯手指动了动，虚弱地动了动头，嘶哑着问：“方淮？”

“我在。”方淮摸了摸碗，觉得水温差不多了，就将躺着的希尔修斯扶起，“你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水已经喂到了希尔修斯面前，他就着方淮的手一饮而尽，由于两人配合不当，喝得急了，他还咳嗽了两声。

铁皮屋里安静得出奇，咳嗽声和着柴火燃烧的霹雳声。

希尔修斯表面平静，但掌心已被掐破，呢喃道：“我看不见了，翅膀也没了。”

“嗯，我知道。”方淮平稳地说，凝望着希尔修斯俊美的脸庞，还是安慰了句，“这只是暂时的。”

这个世界是虚假的，等它结束了，你还是好好的希尔修斯。

“方淮，你走吧。”希尔修斯意味不明地说，脸上露出几分落寞，“你是只雄虫，总能找到更好的供养者。”

战损的美是缺憾的美，是抱全守缺的美，从未露出过脆弱之色的希尔修斯露出这种神情来，显然是美极了的。

方淮为这份美丽心动，同时也心生提防，无他仅仅是上次的教训让他有些PTSD。

他试探地说：“你放我走，还不如卖了我，有了钱你就可以离开荒星，说不定还能得到一大笔钱来治伤。”

希尔修斯靠坐在墙壁上，整只虫显得既虚弱又无力，“你为什么总觉得我会卖掉你呢？”

“如果我真是为了钱财不择手段的虫，那我为什么不去抢劫那些比我弱小的虫？我自问同你相识至今，虽不说表现得多么大方君子，但也不是奸诈小人吧。”

被质问的方淮看着希尔修斯，小心地措辞着，“我莫名其妙地流亡荒星，难免防备之心较重。我予你，就好比一座金山，我难免不多想。”

“若你真的想卖我，想利用我，想伤害我，我虽然会伤心，但也不会怪你的。”

方淮的话简单直白，他直勾勾地观察着希尔修斯，看他是否会露出心动之色。

“你这虫子真奇怪，既担心被卖，那又为何主动告知你的雄虫身份。”希尔修斯笑道，语重心长道，“你把自己雄虫的身份藏好了，不就没有这么多烦恼了嘛。”

方淮撇撇嘴，语气故作骄纵道：“我想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还用得着你这只——雌虫来教嘛。”他本想说残疾雌虫的，但方淮终究是心软了，不愿将其说出口。

空气里凝重得可怕，希尔修斯不发一言，整个人沉郁地靠坐着。

方淮刚刚说完重话，现在也很不好意思，从道理上来说，这个世界的希尔修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还照料自己数日，并为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自己吃他的，住他的，还骂他，确实很作。

“你还渴吗？我再给你倒杯水？”方淮小心翼翼地说，生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又刺激到了他，“饿了吗？要不我给你烤个面包，烤得微微焦黄的面包，特别香。”

希尔修双唇紧闭，摇了摇头，对吃喝都表示拒绝。

方淮却没有听他的，而是拿出一袋面包，自顾自地在炉子上烤了起来。不放油不放盐，就用火将面包的表面烤得微焦，热气中开始散发出麦香。

“尝尝吧。”方淮将面包放到希尔修斯的手上，转过身去，给他倒水，“这都是用你赚的星币买的。我刚刚已经吃过了，你现在身体需要能量来恢复，你多吃点才能好得更快。”

“之前没有卖的恢复药剂，现在还剩下两支，今天已经给你喝过一支了，还有两支你明后两天喝吧。”

希尔修斯将手里的面包吃干抹净，又喝了水，然后被方淮扶着平躺下。

方淮正欲离开，却被希尔修斯拉住了手，只听他说：“方淮，我的觉醒期应该快到了，经过二次分化，我应该会继续升级。”

“觉醒期雌虫身上的信息素会变浓，你本身还是未成年雄子，若是被我诱发了觉醒期，可就藏不住这身信息素了。”

这个问题，方淮曾经也想过，所以他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只不过他没有想过希尔修斯会是现在这种状态。

“如果我一定要在荒星上度过觉醒期，我希望是和你一起。”

第二日，在希尔修斯喝下恢复药剂后，他周身的信息素突然就开始浓郁起来，是方淮熟悉的浅淡花香。

方淮将一支恢复药剂拧开瓶口，递到希尔修斯手里，“你现在身上有伤，还要进行觉醒，你把最后那支恢复药剂也喝了吧。”

希尔修斯浑身滚烫，神智已经开始迷离，在他将恢复药剂喝完后，就陷入了灼热的情热里。

受到觉醒期雌虫信息素的牵引，方淮的觉醒期也开始提前，空气中开始散发出青草香。草香花香相互交缠，味道相融，仿佛他们正置身在开满小花的草地里。

方淮无感俱在，又有上一个世界觉醒期的经验，所以他的自制力尚可，但这个世界的希尔修斯就不一样了。

他难受地裹着棉被翻滚，像是被束缚着的蛾子，想要努力挣脱茧的束缚。

方淮俯下身，抱住乱动的希尔修斯，吻了上去，然后开始用自己的精神力触角去勾连希尔修斯的精神海。本因是雌虫作为雄虫的觉醒期引导者，教导他精神力运转的路线，就像上一世一样。

但他们这次却倒了过来，由方淮主导，将更澎湃的精神力注入到希尔修斯的精神海里，引导着他的精神力跟着自己一起运转全身。

SS级雄虫引导A级雌虫，较大的等级差距，让方淮可以腾出功夫来去做更隐秘的事情，那就是去接触希尔修斯的本源。方淮不是第一次见到希尔修斯的本源，所以这次他找到本源，快了很多。

湛蓝色的本源悬空在方淮面前，庞大的能量团，颜色纯正的湛蓝。

“希尔修斯，我是方淮，你还记得我吗？”

方淮伸出一只精神力触手，连接上希尔修斯的本源，希尔修斯的记忆又开始像幻灯片一样在自己眼前飞过。

原来昨天希尔修斯是被维尔和艾尔联手坑害了，一个图谋他身上之前的器物，一个想要铲除压在头上的雌虫。两虫一拍即合，狼狈为奸，先是下毒，后又是群殴，经过毒药和虫海战术的消耗，希尔修斯很快就败落了，最后成为了只眼盲没有翅膀的残疾雌虫。

希尔修斯的记忆开始慢慢倒叙播放，现在已经播放到三天前了。原来给自己搭建新的淋浴间和购买能源，添置衣物、家具、食物等零零总总的花销，已经花了希尔修斯这么多年积蓄的四分之一。

方淮忍不住叹了口气，继续看下去，他看到自己初来荒星、看到希尔修斯如何成为荒星上的第一虫，他还想继续看下去，却感觉到身体被电流通过。

因为希尔修斯和他身体相交，所以也一起被电了一遍。希尔修斯本就陷入了情热的火炉里，又经这电流刺激，眼角竟然都泛起了泪珠，湿漉漉的。

【宿主，你在做什么？你清醒点，你只是个任务者。】冰冷的机械音响起，说着冷酷无情的话，【你忘记上个世界，希尔修斯用暴动精神海创死你的事了吗？】

这电击来得也太巧了。

方淮料定系统无法检测到精神海里的事情，所以有恃无恐地说；“系统，没有和谐的运动，是征服不了一只雌性生物的。所以请你不要打扰我。”

可能有某些黑科技可以检测到能量波动，但这就好比测谎仪检测出心跳不正常，却无法读心出来到底在想什么。

【宿主请注意分寸，不要被希尔修斯牵着鼻子走了。】

方淮没有再理会系统，他继续在希尔修斯的记忆里走马观花，就像是看快进电影一样，直到他感受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精神体。

说熟悉是，他一下子就认出来那精神体属于希尔修斯，说陌生则是因为，这个精神体不同于上个精神世界的。这是属于精神体的差异，和系统所说的每个世界都是同一个灵魂，好像有点出入？

“方淮。”希尔修斯的本源幻化出俊美的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方淮，还撅着甜美的红唇，“方淮，你过来抱抱我呀。”

方淮看着凑近了自己的希尔修斯，是熟悉的气息，但却没了记忆里的冷冽冰霜，反而带着令他感到陌生的甜美。

就算是记忆的剥离，也不至于改变了精神体的性状吧。

方淮没有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只到自己腰间的希尔修斯，“希尔修斯，你有没有觉得有时候生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呢？”

希尔修斯脸上甜美的笑容暂消，阴沉着脸说：“那你想听到怎样的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