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两个小时的电影在无人喝彩的空荡影厅里显得无比漫长,他们四个巫师将麻瓜影厅包场了。
莉迪亚没有幽闭恐惧症,只是有点儿触景生情,她前不久扮演的轻慢角色就是在黑暗中被怪物扭断了脖子。她努力把修长的天鹅颈向内回缩,头紧贴着座位。
该死的情侣座椅,软乎乎的坐垫缺少了椅子边沿的束缚感,让她更觉得有些惊慌——尤其是,伏地魔本尊正和小巴蒂坐在最后一排的正中央虎视眈眈地望着她,在与头顶的空调共同协作下,她觉得脖颈有些发凉。
她很想悄悄裁剪下斯内普的斗篷、披风或是魔法袍上的一角,但在半小时前,是她亲手用“哪有正经麻瓜在非万圣节场合穿斗篷”把那块布扯了下去。衣服穿得严实是有道理的,她悄悄将不安分的手移动过去,装作弹钢琴的样子在他的腿上跳跃,然后,这只小跳蛛便被他带着茧的温热的手包覆起来。
电影开场前有十五分钟左右的广告,赞助商们各显神通,有许多新奇的创意都可以用魔咒作为特效搞定。
“亲爱的,我可以牵你的手吗?”她轻轻攀附在他的耳缘说着悄悄话,顺带嗅了嗅她快速打造出的有质感的头发,带着些海盐柠檬的清香,勉强将那些表面的浮油压了下去,大概……
他没有回应,宽大的鼻翼轻轻抖动着,仿佛嗅到了什么味道,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让她有些恼火,忍不住去拉他领带上的温莎结,它会像绳子一样不断缴紧。
“别太过火……”他小声训斥着,但过于低气压的音调很快在带有混响的电影厅里回响。
“好像打扰到你们的亲热了……”售票员南茜装成有些惊讶的样子,她抱着整整两大桶热气腾腾的爆米花,“奶油和海盐双拼的爆米花,是做了多余的,免费送。”
南茜带着“尊重、祝福但难以理解”的表情,将一桶奶油爆米花放在二人的中间,接着快步走向里德尔和小巴蒂。
莉迪亚知道她的目的,同为女人的直觉——看到帅哥就千方百计想再多看两眼,而给自己和斯内普的只是顺带捎上避免尴尬的小伎俩。
但斯内普还是花了几秒钟组织好了算是正常的语言:“那就感谢你的好意了,小姐。”
斯内普低沉而慢半拍的声音足足支撑着她走到最高处,她又用充分的话术和两位攀谈了一会儿。
“杰西卡,我服了,我跟你讲个惊天大秘密!那个普通的家伙(guy)也有两把刷子,声音还蛮好听的,难怪能钓到好看的小姐姐做女朋友,确实挺像艾伦·里克曼的,千真万确,不像演的。你说,这会不会是最新的变声器?我当然是阿加莎的粉丝,但看看新的推理作品也没什么坏处啊?”
(1994年1月,《名侦探柯南》开始连载。)
看来,这个麻瓜电影院的隔音有着很大的问题。根据她的推测,售票员南茜是个兼职的学生,今夜的这场冲击能够让她在同学面前扬眉吐气了。
广告结束后,电影终于开始了。
平心而论,她还是享受被聚光灯环绕的过程,黑灯瞎火的电影院实在不符合她的个人品味,当时与一大群同伴吐槽分析演技才能让她不至于昏昏入睡。今天的主角不是她本人,莉迪亚是不太有心情去琢磨影片大意的。
她本以为黑魔王会给她时间和斯内普独处,让她帮助他去了解麻瓜演员的形象,比如一起在他蜘蛛尾巷家宅的小电视上补一些记者访谈和发布会的闪亮亮相。
而《梅斯梅尔》这部复古片,无论对她的恋爱运势还是对宏观程度上的任务的完成进度没有任何价值关联!
斯内普并不像是会在观影时大声讲话讨论剧情的大嘴巴,他会用双眼记录下一切端倪、细细咀嚼并认真品评的类型。
他现在专注的样子很动人,有一缕黑色的直发搭在耳缘,她很想帮他捋顺,但又担心干扰了他的思路。
以前,面对斯内普的百般刁难,莉迪亚总想光明正大回应一句“少说两句没人当你哑巴”,但现在,面对无比专注看着电影的恋人来说,她觉得相当扫兴。
尽管他专注的样子很迷人,但她实在看不进去电影。电影是她在霍格沃茨没有其他有趣的娱乐活动时的放松消遣,但当拍摄电影成为一种工作……
在工作之余还要去看别人的工作成果,她只会觉得厌倦与困顿。
电影的叙事流极为缓慢,基本上是艾伦·里克曼的近距离特写,诚然,演员确实很有魅力,惟妙惟肖,内心揣测无比精妙,演出来的角色也很鲜活。他的演技极为精湛,成功将梅斯梅尔的复杂情绪流露出来,很有学习价值与审美层面的意义——但莉迪亚是女孩子,要找范本,也要找女演员的佳作啊!
她也知道这部电影的受众,狂热粉的群体。一些重要的亲昵画面是粉丝们希望看到的,她也知道贡献多次票房的卖点就是这个,艾伦·里克曼能将角色演活,让他们发掘另一个不一样的他的灵魂的投射。胸中怀有浓烈少女心的麻瓜会将自己代入其中,但她实在代入不了天之骄子、时代的宠儿、上天赐予饭碗的盲人女钢琴家玛丽娅。
原因很简单,跟对恋人的忠诚度无关——她只喜欢艾伦·里克曼所扮演的偶尔流露出一点人道关怀的绝世大坏蛋们,对于这种复杂的玩弄人心的医学类角色实在提不起一星半点的兴趣。
是的,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莉迪亚喜欢酣畅淋漓的打戏,喜欢拳拳到肉的生死决斗,喜欢决斗俱乐部中针锋相对的紧张刺激的对决(肾上腺素的激烈飙升)。在她年幼时,电视上艾伦·里克曼所参演《罗密欧与朱丽叶》中提尔伯特死得太悲壮了,完全拉高了她的个人期待。
但这部电影还是给她带来一些深入共鸣的,在看到“放血疗法”时,她下意识活动起已经僵硬的脊柱,背后已被一层薄薄的冷汗染湿。
她咽了口唾沫,体内的水分仿佛被剥夺一样,感到口干舌燥。没来由的过度惊吓会使人有所预感,在面临生命威胁时,唾液分泌速度会变慢,莉迪亚很紧张,电影里的放血疗法让她感到万分不适——她完全代入了待宰的羔羊。
尤其是看到自己垂在身前的姜黄色头发(红发统一蔑称),透过那株沉没在海底的海百合所看到的那些文艺复兴时期无辜被进行“女巫处刑”的少女亡魂,还有自己现在这个怎么也摘不掉的“不幸魔女”的称号。
粉丝后援会给自己喜爱的明星起个易于打入世界各地的绰号,本来,她已经成了当之无愧的“人鱼”(由于出演了《小美人鱼》音乐剧),但她凭本事送走了全部的队友,自此一蹶不振,再加上霍格沃茨的生涯,满打满算雪藏三年半,再次复出时高更派遣的角色依然是各种头脑简单的花瓶和愤世嫉俗的恶女。
按照文艺复兴的女巫处刑,莉迪亚肯定会被反反复复丢到水里的,她在失去意识时魔力能出于求生欲的本能让她浮起来,然后她又能接受各种全新的量身定制的拷问和处刑了。
想到这儿,莉迪亚忍不住有些难受,她很想快点逃离,远离艾伦·里克曼那深沉而凝重的表情特写,但是坐在最后一排情侣专椅上的伏地魔的视线像是钩子一样敏锐,她无路可逃。
坏了,代入角色代错了!一时半会儿还难以抽身事外。
求生的本能压倒大脑作出反应,莉迪亚不断给自己暗示着“只是电影,不要把相同经历代入自己”试图恢复理智、保持冷静,但她还是能隐约感受到精神与□□脱离的力不从心。
小巴蒂全职负责日阳剧团的事业,伏地魔借着洛哈特的皮相为所欲为。而自己,依然是个听话的工具人(instrument),在必要的场合发出必要的声音,没人关心她的半死不活,因为她不会死,只会陷入暂时的休整。
想到这儿,她的瞳孔骤然紧缩起来,疑惑与困顿在眼中停顿了片刻,最后幻为僵直——她太累,太困乏了,尽管身体还年轻,精力已经不够用了。
“有点儿累了,我能睡一会儿吗?”她再一次歪着头,用粘腻含混的声音耳语着。
斯内普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自己的双腿,她试着侧身躺倒,但情侣座椅的位置不大,她不得不用紧绷的足尖撑地,这更加白费力气。
她轻轻叹了口气,歪着头倚靠在他的肩头,微眯着眼睛,静静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梅斯梅尔用自己创造的“动物磁场”中心的疗法(背地里搞擦/边和软/瑟/琴/),他周道体贴的服务让心理焦虑导致的疾病得到缓解,最终被崇尚科学与真理的医生拆穿。
最终,女钢琴家选择继续作为盲人而活,她说:“我原本是看得见的,但是后来我又看不见了,因为我发现我所看到的并不如想象中的美好。”
莉迪亚标志性的小动作露了出来,缓缓竖起右手中指,再蜷曲下来,作为拉钩钩的请求,但考虑到这是在麻瓜场合,她将竖了一半的中指压了下去,换成微微向后翘起的大拇指。
“亲爱的,演完了,对吗?”她的声音细若蚊鸣,“告诉我演完了,求你。”
“嗯,是的,我们走吧。”
他轻轻环抱着她的背脊,让她感觉到一种战栗而温馨的寒意,正常的神经作用。
走出电影厅,那个售票员放下手头正打理着的随身物品,神秘兮兮地向莉迪亚凑过来:“嘿,你觉得那两个帅哥是互还是有具体的位置差?”
莉迪亚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她的第一反应是去看自己信赖的人。斯内普的手指在她的肩上游移,淡淡道:“我想,我不方便参与对这个话题的讨论。”
“呃,我觉得可能是互吧,但一切都有可能,说不定一起对着里克曼先生的演技叹为观止呢(两个0)!”她轻松地说着调侃。
她们又像两个七嘴八舌的女生一样简单寒暄了几句,讨论着演员里克曼的近期转型,之后,莉迪亚和斯内普并排走到了公交车站旁的暗巷中。
斯内普的脸色有些苍白,刚才他左臂的黑魔标记便隐隐作痛,被售票员理解成“被当作代餐而尴尬乃至恼羞成怒的表情”,他只得遵守规定幻影移形到未知的地点。
“这是第一次团建,咱们的大厨虫尾巴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大餐,我想,你们已经准备好了观影心得。”里德尔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起身举杯,他比身旁二位年轻的脸看上去游刃有余,“莉迪亚,你还得再等等才能和你亲爱的未婚夫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莉迪亚:怎么办?!
公司团建,带男朋友在情侣厅看电影,但他真的在看电影。
看完电影,老板让去吃饭唱K分享看电影感受,可我完全没看啊?
有没有小抄借我抄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