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樹的瞳孔里甚至映入了敌人嘲弄的面容,但就在他的笑容从嘴角扩大到眼睛时突然凝固。
車樹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
只有两道交叉扭曲的红蓝光线在刺眼的阳光下散落,他瞬间回身,并将刺出的银丝收回双手。
但他的动作,在車樹的眼中都好似视频慢放,她立马抓住机会,就是现在!
“砰!”
只听一声枪声从他身后破空而来,速度快的让他来不及思考,只能微调身躯试图避开致命点。
子弹入肉的痛苦让他不禁痛呼出声,但他刚才下意识的躲避赌对了,这一枪只打中了他的左臂。
“車樹!你杀不死···我的······”
然而不等他挑衅的话语说完,后胸传来的刺痛让他难以置信的转身。
而当他看清凶手时,他只来得及瞪圆双眼,随后就猝然倒地,死不瞑目。
“咚!”
車樹自半空中坠落,消耗一空后又强行透支的体力随着敌人的死去而反噬其身,四肢剧烈的疼痛和针扎般的头部神经痛全数袭来,她本想撑到将那人的种子收走,结果发现自己的情况比想象中更差。
“姐!”
一道男孩的呼喊让車樹抬头看去,只见小鬼自敌人身后而来。
刚才就是他配合自己,才堪堪击杀了敌人。
“我没事,去,把他的种子拿来,随身物品全部搜走。”
車樹捂着大腿的出血口对小鬼下命令道。
她全身多处伤口流血,别看对方的银丝细软,实际上伤口极深,而且他的银丝上好似有毒,她身上是要是被银丝所伤的地方,全部都透着一股浑浊不清的乌紫。
等小鬼搜齐敌人的物品后,車樹已将长裤撕成一根根布条,绑紧了出血大的伤口,长裤最后变成了短裤,所幸现在是夏天,穿的轻薄点也无碍。
“姐,除了种子,他身上有一截银丝、一把□□和一瓶毒药,还有一个黑色的身份牌。”
車樹接过小鬼递来的翠绿色的种子,把□□还给了他,剩下的收到了自己身上。
“你···刚才的表现很棒。”
第一次表扬人的車樹,除了刚开口时语气稍显迟疑了一下,不过在看清小鬼眼中的闪光后,还是飞快的说完了剩下的话。
“都是姐姐安排的好,我一捡到飞镖就立马隐在那颗榕树上了,听你的一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幸好运气够好,最后丢准了他的心脏,不然···”
“没有运气,这是你的能力,小鬼。”
車樹难得多说了两句,看着小鬼重新明亮起来的双眼,才发现他有双黑亮的瞳孔,格外漂亮。
車樹刚准备在小鬼的搀扶下起身,裤兜突然动了一下。
她翻出口袋里的东西,发现那个在动的物品竟然是那截银丝。
只见这截只有手掌长的银丝,慢慢蠕动到最绿的那粒种子旁边,一碰到种子就立马缠绕了上去,紧紧的缠了三、四圈才停下不动了。
車樹记得对方使用这截银丝时,长度忽长忽短,似乎可以随他的心意而变。此时人死了,银丝却没有消散,反而像有灵识般紧紧缠在他的种子上。
等回去后让A查一下这东西是什么。
車樹想到这,将银丝收回裤兜,十分自然的准备起身,然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呆住了。
A好像,
死了。
虽然在她的记忆中她们只相识短短一周时间,但A的死仍旧重重的压在車樹身上,光线之门的变化、现实世界的网暴、新世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种种压力像是从她身边第一个死亡的人开始,翻江倒海、劈头盖脸的袭来,带着要把她拖入地狱的猖狂。
車樹的脑海突然重复着闪过A死后头颅滚落到她脚边的一幕,鲜红的血混着泥土、喷溅而出的血液钻入她空洞的右眼、利落的短发沾满尘土,当时没注意到的细节如今统统放大慢放到脑子里。
原来人的记忆这么强悍,只有三秒的时间,就记住了这么多细节。
車樹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呼吸不上来,眼睛也开始有些发干,她低着头尝试大口喘息。
“姐,你别···难过。”
“我们为她们复仇了,那些坏人肯定会下地狱!”
小鬼笨拙的安慰着她,但車樹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后,就再也听不进剩下的声音了。
我在···难过?
她突然有些疑惑自己的感受,自从父母双亡后,她就再也不知道难过这种情绪是怎样的了。
每日被梦境搅得睡不着时,她只是觉得影响工作;现实世界看见光线之门时,她只是觉得自己心理出现了问题;明明是救人却被网暴时,她只是觉得现在的媒体断章取义,挑唆舆论。
可这些她本应该难过的情绪却被她一次次忽略了,而当她身边好不容易有个称为朋友的人,却突然被杀死了。
窒息般的难过突然像大海的浪花,将她深深的拍到了深海之下,让她突然有了“人”的情绪。
原来,我是会难过的。
原来,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丢失的记忆和错失的感情像一片片雪花般,慢慢飘落到車樹的世界,她捡起一片名为《A》的雪花,藏在了被尘封的雪人之上。
十五分钟后,山脚下的小镇上空突然多了一缕炊烟。
“树姐,我···收拾好了。”
听闻此言的車樹看向角落的小鬼,他说他叫王栩,名字是他姐姐取的,其实他姐姐不是他亲姐姐,而是同一个孤儿院的姐姐,因为十五年前消失后家人死了才成的孤儿。
后来觉醒种子之力,就靠跑外卖、刷盘子、送快递挣钱,因为都是未成年,只能打短工。他姐这几年因为种子一直处于寄生阶段,身体越来越弱,他也要经常照顾姐姐,他们挣的钱越来越少。
本来就好不容易才生存下来的两个小孩,被逼的弟弟偷东西才能让姐姐活下去,这是个什么世道。
“没人领养你们吗?”
車樹知道孤儿院的小孩十岁前都会有领养人去看的,争取在心智发育成熟前回归家庭。
“有,但他们不愿意领养姐姐。”
車樹突然有些语塞,一时不知如何安慰他。明明不久前才失去姐姐,却可以用笨拙的话语安慰她,可她连话都说不出口。
“小··栩,把你姐抱好,走。”
車樹沉默了一会儿后,拿起手边他们姐弟俩平时垫在床下的编织袋,带着小栩走出了房门。
大约走了五六分钟,他们俩来到半山腰一颗巨大的榕树前,默默放下了两个编织袋。
小栩把其中一个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他姐姐的尸体,身上已经被他收拾干净了。
把女孩的脸擦干净,才能发现她有一张稚气未退的脸庞,配上新换上的白色长裙,衬的她四肢纤细,十分羸弱。
小栩将姐姐埋在了自己挖的坑里,并将姐姐平时最喜欢的一本书也埋了进去,希望姐姐下辈子好好读书,生活在一个健康快乐的家庭里。
他把姐姐最喜欢的手绳留下,戴在了手腕上,姐姐以前说这个红色手绳是消失前的妈妈给她编的,可以保平安呢。他还记得姐姐提到妈妈时幸福的模样,可惜这个手绳并没有真的保证这个单纯的女孩平安长大。
車樹将A的头颅和身体用小栩姐姐平时做针线活的针线缝在了一起,虽然她已经尽力想缝的好看一点了,但A利落的短发还是遮掩不住狰狞的断口。
想到她虽然瞎了一只眼、断了只胳膊,但每次见到她,她都是利利索索的,肯定是喜欢收拾自己的,希望下去后别怪她缝的太丑。
两人将尸体埋下后,又一起回到了镇上,害怕黑森林的另一波人堵上门,他们寻了个便宜旅馆住下了。
“树姐,饭来了。”
車樹刚把一床褥子铺到床边,身上现金不够,两人只能订一个房间,小栩对外面比较熟悉,所以提出他出去买饭,車樹留下来收拾东西。
“你先吃吧。”
車樹不是很饿,但小栩还在长身体,所以让他先吃,而她自己则开始收拾身上的东西。
现在她这里有三粒种子,小栩姐姐和A的估计被黑森林的人拿走了。但A身上除了一管种子原液,她的手机也还在,她尝试拨了大智的电话。
大智告诉她,她们刚走没多久,就有黑森林的人进院子,他马上就逃跑了,来不及松绑的那个壮汉还在他的藤蔓里。
现在他在往阳市开的一辆货车上,阳市有穿剑的大本营,他得赶快逃回去汇报黑森林的情况。
他还问到了A,得知A已经死亡时,他沉默了一瞬,说“其实我老觉得A这样早晚出事,但就是因为她这样处事的原则才救下的我,我···欠她一条命。”
大智最后交代了一句,说是最近光线之门出现的愈发频繁,那些种子组织也越来越猖狂,希望車樹自己小心。
車樹本身也确实有这样的感觉,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些事就好像在迎接一场盛大的狂欢,正常的世界离自己越来越遥远,这让她的内心总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