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扶起秦可卿,随后便有礼地让出了位置,让她的丫鬟来代替他。
秦可卿想说什么,可想到此地人来人往的,不好太过明目张胆,便以退为进请他去庄子里歇歇脚,还为了让他放心地去,更是无中生有,“天色已晚,不如公子去我家住上一晚?家里有老夫老母与兄弟几个,你若去了,也不必担心与我共处尴尬。”
书生迟疑着点头,不远不近地跟着秦可卿走。而丫鬟宝珠在一边瑟瑟发抖,手臂却被秦可卿仅仅地抓着,“你这丫头,可别莫说话,吓到了公子,你可承担不起。”
如此威胁,宝珠听明白了,自然不敢给书生提醒逃命。毕竟她的小命可就在别人手里攥着呐。
旁边有人看到书生跟着秦可卿,想出声叫她,却在触及秦可卿静如古井的诡异眼神中失了声,便眼睁睁地看着书生进去庄子了,然后摇头,但是却不敢去告官的。因为他们可是知道,那是宁国公府的庄子,贵人的地方,他们敢去说什么,就有可能回不了家。
算罢了,不管是俊俏书生还是宁国公的俏丽女子,都是他们接触不到的贵人,贵人的命那么好,还能叫他们去救吗?
而这边,书生进到庄子,就发现大门被关上,还插上了门栓。
“这是为何?难不成有别的人求助于姑娘你,你还当听不见、看不见?”
此时的秦可卿可是梳着姑娘家的头,书生如此叫她,让她听得心花怒放。
“我只想听见想听的,也只想看见想见到的。你,就是我想看见的。”
书生此时微微一笑,将包袱放在旁边的石桌上,人也坐在石凳上,“就怕最后不能如你所愿。但是我却是知道,你就是我想看到的。”
说到最后,杀意不小心漏了出来。
秦可卿心一颤,但见书生又是惬意地坐在那里,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你孤身一人进京城来,想来是为了会试?”
“可不是?”会与某人一试。
“公子是哪里人士,听您口音我竟是听不出来。”
“金陵渝州。姑娘可去过?或是听过?”
“不曾。”秦可卿嫣然一笑,“倒是听旁人说过一嘴。”
书生点点头,却是没顺着她的话,问下去是谁说的。
秦可卿眼睛一转,又道,“公子今年什么年岁,我竟是看不出。”
“兴许是我每日吃斋念经,心里年轻,就显在脸上了。”书生爽朗一笑,“不过,告诉你也无妨,今年我十七了。”
这袍子的主人才是十七。他这抢来衣服的人,不好意思,正正好三十七岁。哼,也只有家里的臭小子总是跟他算虚岁四十的了。
此人正是假扮年轻人的第五燕齐。
看了看他的脸,虽然是年轻,可要说是十七,可不是蒙她的?秦可卿心中不断地嘀咕着。
这么一想,就有些不高兴,索性也有些累了,便去后面歇息,只是让他也去后面随便找个房子歇着就是。
第五燕齐生不言不语地起身,还真的跟着她去了,末了还问她,她的父母兄弟在何处?
秦可卿也当着没听见。
宝珠丫鬟此时已经被命令留下,瑞珠此时也在一侧的小屋子走出来,将她拖到一边来,“她,她,怎么又一个来了?这些个臭男人,见着美色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当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
宝珠摇摇瑞珠的手,“别说了。这坏事做多了,总有人收拾的。我们或者待会送饭的时候,给他提个醒,也算是积阴德了。”
“不怕她报复我们?”
“这……我们对他态度差些,眼神鄙视些,他总归察觉到什么吧?”
傍晚送饭时,瑞珠送去的。她特意将东西重重放下,很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瞎了狗眼了。”
没头没尾的话,若是别的书生听了,估计会觉得她在侮辱自己,定是暴怒而起,将她轰走。
不过第五燕齐可不是一般人啊,“可不是。做人要有底线,你不错。”
听不出话外音的瑞珠自觉被调戏了,当即气鼓鼓地走了,临了还骂一句“活该”。
“是啊。有些人活该。有些人可不活该呢。”
他没动桌上的饭菜,只是摸出包袱里的馒头,就着自己带的水,胡乱对付了一顿,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等太阳落山那一刻,秦可卿忽然来到他的屋子里,柔弱无骨地躺下,挨近他,双手还抚着他的脸庞与胸口,“如此美色,竟然今日才见到。只是你为何不用膳呢?难不成怕我下毒不成?”
第五燕齐忽的抓住她的手,只觉得冰冷至极,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道:“姑娘请自重。你这冰凉的手,似不是常人所有?”
秦可卿见被抓破了,索性扑在他身上,“见到喜爱之人,自重便是自弃。这,可不好。”
“确实。为人之底线自弃。”说着竟然是厌恶地将她甩到了床下去。
秦可卿恼怒极了,却不知想到什么,便扭着水蛇腰出去了。
哼,等她待会蓄足了力量,再给他喝点特制的汤水,还怕他不听命于她?以往的好几个男子也不都这样么?
第五燕齐继续闭目养神。等过了一个时辰后,又有宝珠端了汤水来。
第五燕齐将汤水倒掉,假装喝完,便坐在桌旁凝神听着庄子的动静。忽然,他猛地起身,将包袱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柄拂尘。
随后,他走出房门,站在门口掐指一算,便朝着马厩那边去了。
远远的,他能听到微弱的惊呼声还有喊救命的声音。
他快步走了过去,只见秦可卿正抓着瘦如干柴的书生的脸,正用力地吸着什么东西。
而秦可卿旁边,赫然站着两个熟人。
“好久不见,两位钻地鼠。”
原来竟然是一僧一道。
“你!是你!”两人惊惧极了,连第五燕齐给自己起了那么难听的外号都顾不上,只异口同声地喊道,“仙姑快走,他就是第五燕齐!”
“什么?!”
秦可卿猛然扔下那个男子,眼神犀利地看向第五燕齐,“你就是第五燕齐?”
“正是贫道。不知姑娘,为何惧怕我?而且,这俩人便是你的兄弟?”第五燕齐似是很是好奇,问了话也不等人回答,猛然跳跃过来,拂尘如同长鞭,带着煞气朝着秦可卿而来。
在他眼里,那俩假扮佛道的两人,根本不足为惧。依着假僧道对她的敬重,料想她的身份定是不低,便想着将她抓住,也能窥探其中的一二秘密。
秦可卿此时有些虚弱,又加之寄居在这具凡人之身上,根本是有能耐也使用不来,当即躲闪不及,被拂尘扫到,打到一边的柱子上,当即好大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那假僧道见之不妙,当即一人上前阻拦第五燕齐,另一人则是扶着秦可卿要遁走。
可是第五燕齐早有预料,随即又是拂尘一扬,朝着两人缠绕过去。
而在他跟前纠缠的癞头和尚被殃及,人已经被甩到了几匹马中间去了,惊动了马匹,被踩中好几脚,差点绝命于马厩。
忽然这个时候,好几个人哭嚎着救命,哭声就在第五燕齐身后。
他不想管,因为他深知,只有抓住了这几个人,天下人才多些安宁。孰轻孰重,一念之间,已被他取舍。
“这位道友,你若是再不放了他们走,这四个人,便会因你而死。吾会告知其亲人,说是你造成的。也不知道这些个达官贵人,是否会放过你的侄子,还有安家、林家的人?”
这声音虚无缥缈,又装神弄鬼的,第五燕齐听着就烦,也知道今日难将秦可卿抓到手,便索性急速回转身,朝着声音来处,打了一拂尘过去。
只可惜,只有几声微弱的哭声。其余的人与声音,在他隐约听到如同裂帛一样的声音后,竟是全部消失不见了。
看来自己的本事还是不够,叫他们两次逃脱。
他想去追,却也知道难追上,便着重看顾那几个男子。
一个个的都是瘦干瘦干的,十足是被秦可卿吸走精气的模样。
那几个男子见着他,都如同濒死的鱼儿一样张大嘴巴呼救,“道长,救我!”
第五燕齐本不想继续住着这个庄子的,但是无奈他一人弄不走这几个人,就只好暂住一晚,次日请了附近的农人,去京城找贾赦,叫他带几辆马车来。
农人接过第五燕齐的银子,欲言又止。
“老伯有话,但说无妨。”
“公子,你竟然无事了?”
“无事了。”
“那个美貌的女子,不是人?”
“是人。”只不过,到底还能做多久的人,却不知了。
农人老伯却是一脸不信,“莫要骗我。我与我老伴都看过了,她像是妖精。我老伴见了几回她带男子进去,却不见人出来。”
第五燕齐哈哈大笑,说是他们看错了,催着他进城报信。
老伯嘀咕着走远,“还骗我。都救了人还叫人来接了,肯定出事,还定与那女子有关系。还骗我。”
贾赦听了老人的话,登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没想到,他都把人撵走了,还能与他家牵连上了。
最为可恨的是,贾珍那厮,听说早上就出门了,还是往城外去的。
“快快快,莫要叫他撞见了道长,不然他会被道长打死的。”
结果如他所料,贾珍还真的又被打了一顿。若非有小厮拦着,贾珍的腿怕是得再断一次。
话说,秦可卿这边身受重伤,被送到了山上一个山洞里歇着。
警幻仙姑现身,怒斥秦可卿做事蛇头蛇尾,不计后果,惹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可是秦可卿也委屈,她都得手好些人了,哪里知道会遇到他,竟然还强行扮年轻,装年轻小子来欺骗他。
简直是不知羞耻。
“吾也不想再多说,你就想法子早些回到宁国府。那里的人与气运,才是能帮到我们的。”
“我晓得了。”
“最好能与荣国公府的宝玉说上话,那样,才是对你有益处。”
远在荣国公府里正在凄惨读书的宝玉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浑身忽然颤抖了一下,感觉冷到骨子里去,等他拿起了一本书,才觉得有些暖意从指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