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树明父子俩带着第五燕齐的信,去了扬州。
不是他不想女儿甄小婷去,只是女儿长得亭亭玉立,容貌太盛,自己当父亲的又没有护着她,只好留她在第五家里才是最安全的。
甄小婷虽然觉得遗憾,却也知道自己不能任性,只能期盼着第五长清什么时候去扬州,自己也能跟着去才好。
第五长清他也想去,只是现下已是六月二十二了,距离八月初九可不远了呢。即便对自己有信心,可也不能自大,自己还是专心备考的好。不然等林大人带着一家子北上了,自己若是考不中举人,来年二月不能去京城参加会试,可就没有理由跟着林家一起北上了。
不说第五长清每日读书练剑,却说这甄树明父子俩三日后,便到了林家。
此时,正好碰见林镖师他们满脸红光地从府里出来,两拨人还互相点头致意。
甄树明他此时只想着远房侄女,对林镖师他们是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林镖师他们也无暇去想不相干的人。此时他们只想着如何再带些姑苏一带的精巧稀罕之物带回老家那边去,如此又能大赚一笔。
先前他们送安云桐他们到了扬州,林如海正是病重之际,林府上下包括安云桐他们都忙着寻名医,给林如海治病调养,就没有时间帮他们出谋划策去想什么更好的谋生手段。
但是也为了感激他们不辞艰险送了安云桐姐弟三过来,林如海也是吩咐了林管家给了他们好些赏银的。
安云桐只叫他们再走一两趟镖,等林如海好了,她再跟他讨教,届时再给他们一些见解,总不会食言。
林镖师他们难得来扬州一趟,又得天赐良机遇到以前一辈子都不能遇到的大官,哪怕只能与林管家他们套套近乎呢,对他们往后也是多有好处的。于是,他们也就厚着脸皮,就在林管家安排的小院子里一段日子。后面得知林如海被第五燕齐治好了,他们也才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不枉他们扛着得罪老家那边的知县护送安云桐他们去扬州的风险。只要林如海平安无恙,他们沾着他的光,没有人敢随便欺负他们。
所以,他们信心满满地接了一单顺风镖,送完镖就回了家。打算在家住个一月俩月的,再去江南那边不迟。
回到镖局后,发现镖局还真的被打压得厉害。那在家住一段时日的打算就落了空。
也是洪县令谨慎,或者是忌讳什么,没有闹出人命,不然这镖局是否没了人,或者还存不存在都说不定。
好在镖局里的人都平安无事,只是缺了钱少了米,而不是缺胳膊少腿,也是大幸了。
“既然这里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不如现在就去江南那边。有大人在,即便他不理会我们,但是旁人知道了,也不敢像这个大人那样,明晃晃地为难大家。”林镖师最为年轻,也最敢想,看到镖局那比以前更加萧条的模样,便决心要离开这里了。
有些人虽然是光棍一条是很认同这个建议的,可有老父老母与兄弟一两个的,就有些迟疑。
“走吧。这穷乡僻壤之地,多的是土皇帝。我们惹不起,可躲得起。”索性去靠山所在的地方找活计。
有人嘀咕小声地反驳,“哪里没有呢,能躲到哪里去?”
大家哑口无言,都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反正比这里好就行。”镖局老大骂了一声,“以后出去就管住嘴,可别什么都往外说。”
“刚刚还是你先说起的。不然我也不会说。”
“还犟嘴……”
一群大老爷们吵吵嚷嚷的,最后到底是决定了一起去扬州。
几日后,他们将镖局的屋子出手了,镖局里原来的那几匹马都套上了车架,成了马车,加上镖师自家的牛车、驴车,堆满了家当,也显得颇为壮观。
其中一个姓洪的镖师正与他的两个十来岁的兄弟在劝着自己的老父老母,“反正你们也是逃难来的。没有祖宗坟墓在山上,也没有七老八十的老祖宗在家,索性就跟着我们去那富饶的江南呗。到了那边你们的大儿能挣更多的银子,以后我们兄弟三人都能娶到媳妇。若是留下来,你们啊,可得做好心里准备,家里可能会有一两个老光棍呐。”
“呸呸呸,乌鸦嘴。跟你去就是。”洪老母离乡的伤感被洪镖师的话驱散,抹干眼泪了,就催着他启程。
他家穷,只在前天,花了一半的积蓄买了一头驴,又弄了两辆两轮手推车,如此才将家里的所有破烂家当都带上了。
老父老母驾着驴车,洪镖师的大弟与小弟就负责另一辆手推车。洪镖师自己负责一辆。
一行人中,最潇洒的莫过于林镖师了。
他父母早已过世,又无兄弟姐妹,收拾了几个包袱,骑着他自己的马便请松上路。这可把大家伙都羡慕坏了。
林镖师笑得欢乐,这些人就是羡慕他的马呢,可不是羡慕他孤家寡人一个呢。哼,等他再攒攒银子,到扬州那边找个好姑娘成家那才是叫他们羡慕的事儿呢。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一路往扬州那边走。
后面走了一段路,竟然还遇到了去洪都府准备八月乡试的骆宾。
骆宾不认得林镖师他们,倒是认得威震镖局的总镖头郑开。
“郑镖头,你们这是?”骆宾好是奇怪。其实骆宾本不想与郑开他们寒暄的,只是他前些日子才知晓送安云桐去扬州的,并非他是推荐的南北镖行,而是其对家威震镖局。
他久等不到安云桐的书信,心中记挂着,就想着跟威震镖局的人打听一番她的下落。
“嗨,我们这是去扬……”
“总镖头是想带我们去杨家堡呢,就是邻县的杨家堡。”林镖师在一边龇着大牙,笑着插嘴,“总镖头也是觉得我们比不过南北镖行,技不如人只能认栽,只能去别的地方讨生活了。您瞧,我们都拖家带口的,连家里的一条老狗都带着呢。”
那是林镖师他自己的老土狗,不舍得抛下它,就带着它一起走。这不,手里还牵着绳子呢。他举起手中的狗绳给骆宾看。
骆宾掩下心中的不痛快与怀疑,笑着道:“兄台仁善。”
“哈哈哈,仁善倒是说不上,我倒是觉得我长情。以后哪个好姑娘遇到我了,定然是幸运的。”
“咦——”
一阵阵嫌弃他的嘘声从他的伙伴中传来。
唯独骆宾神色更加不愉快,总觉得林镖师是在暗讽他如何对待安云桐这一事上。
郑开被打断话,也不恼。他知道林镖师头脑灵活,这么说总归是有道理的,便道:“是啊。到时候骆公子可要帮衬我们的生意啊。”
“若是需要你们的帮忙,骆某定然厚着脸皮去的。”骆宾笑着道:“对了。上次你们可是送人去扬州了?也不知扬州城如何?”
林镖师在前面背对着他撇嘴,心里知道,这是拐着弯想跟他们打听安姑娘的事了?既然已经抛弃人家,另攀高枝了,还做出这种姿态恶心谁呢?幸好林大人无恙,以后安姑娘可不会被这伪君子伤害到了。
因为怕郑镖头真的说出骆宾想听的话来,林镖师又抢着回道:“哎呀,能有什么好玩的?把人送到那不成样子的地方,我们就赶紧走了。后面又在扬州见识了一番,这才回来。郑镖头总是催我,不然我还不想回来了呢。”
郑开瞪了他一眼,“那边什么都贵。呆在那里,找不到活计,做乞丐的话,我们兄弟几个应该能挣得一块地盘儿。”
两人真真假假地说着扬州的话,其他人也是沉默不语,兴致不高的模样,让骆宾觉得他们去了扬州没有得到款待,那也说明那巡盐御史林如海,定然是自身难保了。
既然如此,等自己过了乡试,再蟾宫折桂了,能力也盖过洪知县这边,他就能将安云桐重新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而无人置喙 。
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骆宾便不再去打听,又与林镖师郑镖头他们互相敷衍了一下,两方才安静下来。
郑镖头他们胡天胡地地吹牛,而骆宾则是手不释卷。哪怕他对自己学识多有信心,可洪都人才济济,也不能大意了去。
所幸又走了一段路,骆宾去洪都府,而郑镖头他们不管是去扬州,还是去“杨家堡”, 都是走的另一条道,两方便客气地分道扬镳。
走了一段路后,骆宾才后悔,方才应该问一下他们,林府到底在哪里的,他好给安云桐写个信。可随即又想,反正乡试之后,也有时间,到时候再派人去问,或者是现在叫人送信去巡盐御史衙门也是使得的。
这么想着,他便立即动笔写好了信,只等到了驿站便送出去。
安云桐不知某人的书信即将来恶心知己,此时正迟疑着要如何告诉林如海,他的嫡亲表弟安凯夫妇已经故去?
无他,只是因为林如海得知甄树明一家被第五长清救下的过程,如今又照顾着第五长清,感叹人生缘分之余,也感慨第五长清品德高洁,为人仁义又机灵,便想着将这绝好的侄女婿定下来,就催着她写信,“桐儿啊,你快些写信给你那不着调的老子,告诉他,他表兄甚是想念他。若是他不来,以后永远也别来了。你们三个,也从此不要叫他做爹!”
龙凤胎先是红了眼睛,巴巴地看着安云桐。
黛玉心里也难受,眼泪不知怎的就涌上眼眶。为了不穿帮,随意找了个借口走到门口。
安云桐微微垂眸,死死地憋着泪意,她在思索着,要不要继续瞒下去。
思索了好久,在林如海觉察到不对劲的时候,她才缓缓道:“伯伯,我爹娘他们,他们怕是永远都不能再来见您了。”
林如海顿时瞪大了双眼,右手紧紧地抓着茶几一角,“这话是何意?”
他低头看着龙凤胎已经无声哭泣的模样,心底的不详渐渐笼罩在心头,“桐儿,快说啊。我表弟他俩如何不能来见我了?”
“他们,去世两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