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生意怎么样?”周慕抱着酒瓶喝了一口,随意地与冬梅寒暄。她问得自然,冬梅却还是有些意外。虽然周慕上次过来就已经说过,陆哥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可与她同一张桌子吃饭,冬梅还是会下意识有些拘谨。
“挺……挺好的。”冬梅憨笑着把麻辣兔头往周慕边上推,“尝尝这个,我的拿手好菜……之一。”
话音刚落,陆岩随手拿了两只一次性手套放到周慕手边,然后给自己夹了筷土豆丝。
全程十分自然,对面的冬青忍不住偷偷审视这两人。
周慕第一次吃兔头,这玩意儿看起来确实美味,她戴上手套,望着兔头难以下手。
冬青还以为她怕不好吃,忙接上话茬,夸她姐姐做的兔头味道绝美,每天都有好多人来排队购买。
“你捏着上下嘴巴,掰开。”一旁的陆岩似乎察觉了她的无从下手,扭过头来指导。
“这样?”周慕问。
“对,下面是它的舌头,这边两腮的肉也可以吃,还有上颚,再后面是脑花。”陆岩一边说一边指给她看。
“脑花?”周慕说:“听起来有点残忍。”
“你还会觉得残忍?”陆岩打趣,重音落在主语上。
周慕当即拧起眉头,陆岩忙打岔转移话题,握住她的手腕怼到嘴边:“快尝尝看。”
细腻的兔肉混着油辣裹着芝麻进入口中,味蕾爆炸,周慕暂时不想和陆岩算账。
见周慕喜欢,冬青忙说:“这里还有好几个,慕小姐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周慕没有说话,只是回以一笑。
陆岩吃完一碗饭,起身准备再去舀一碗,冬梅见状要起身。
“没事儿,你坐。”
“锅里还有猪蹄。”冬梅望了一眼桌上所剩不多的猪蹄汤,陆岩伸出另一只手端起碗走向后厨。
冬青见周慕吃得津津有味,也没打扰她,拿了一包纸巾放在周慕手边,谁知对方此时却跟他闲聊起来。
周慕问他在做什么工作。
说起冬青就叹了口气,说自己没什么技术,只能在工地上打打零工,天天风吹日晒的,想做玉石生意又摸不到门道,搞来搞去,钱没挣到几个,气倒是受了不少。末了还亲切地问候了老板祖宗十八代。骂完又有点心虚,暗恼自己怎么说上头了就停不下来,忘了对面那尊大佛的身份。
好在周慕脸色没什么变化,冬青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那你要不要来赌场试试?”周慕主动邀约。
冬青眼睛瞬间清亮起来,满脸写着不容置信,还以为自己听错:“真……真的?”
“有假的必要?”周慕反问。
冬青大喜过望,之前他如何求陆岩都没用,没想到今天周慕竟主动开口!
“慕小姐,我敬你一杯!”冬青举起酒瓶,不管周慕干不干,自己先仰头闷了一大口酒。
“小事。”周慕只是碰了碰杯。
放下酒瓶,冬青心潮澎湃,这么一看,陆哥当初多少是有些度君子之腹了啊。周慕这人长得漂亮,能力又强,之前还专门派保镖来姐姐店里维持安全,只不过是脸冷了些,排场大了些嘛。现在接触下来,冬青觉得陆哥当初对周慕的偏见太大了。
几口酒下肚,冬青的脸蛋泛红,他忍不住开心,朝周慕傻笑,说:“慕小姐你人真好,跟陆哥说的完全不一样!”
闻言,冬梅的脸瞬间石化,立刻想要阻止这傻子继续往下说,却被对面的周慕眼神制止。
周慕取下手套,用纸巾擦了擦嘴,模样斯文,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神色不明地问道:“哦?陆哥怎么说我的?”
此时,陆岩正一手端着自己的小碗,一手端着猪蹄汤从后厨走来。
暖黄的灯光打在他侧脸,他身穿简单的黑色背心,两手端碗时手臂肌肉突出,显得刚劲有力。虽然脸上还挂了彩,却并不影响整体的美观。
耳边传来冬青爽朗的笑声,周慕拉回视线,只听他讲到:“他说你脸有多美心就有多黑。”
接触下来冬青觉得陆哥说得完全不对,慕小姐的心明明又专又红才对。
陆岩走近时,正好听到了这句。
冬青满脸通红,还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嗝。再一瞧周慕望向他的眼神,无需多猜,陆岩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就这么当着面被拆穿,他多少还是有些难为情。
冬青这家伙,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有没有那么可怕啊。”周慕问他。
“没有!”冬青疯狂摇头,替陆岩回答:“我觉得你老好了!”
陆岩嘴角抽了抽,想用米饭堵住冬青的嘴巴。
难得吃上一顿这么简单又温馨的晚饭,吃饱喝足后,陆岩送周慕回别墅。
两人一路无言,周慕坐在后座闭眼小憩,陆岩好几次通过车内镜看她。直到轿车平稳地停在别墅外头,周慕睁开眼睛,正好撞上镜子里他的眼神。
陆岩一愣,眨了眨眼:“到了。”
周慕扭头,阿车和川仔就站在车外。她伸手去拨下车的锁,拨第一下没弄开,又拨了第二次,车门刚开一个缝,前面的陆岩突然叫住她。
“周慕,”他理所应当直呼她的大名,周慕扭头等他说话。
“我……”陆岩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没有直视周慕的眼睛。
周慕眼神疑惑,示意他有话快说。
“……我以前对你认识不清,评价不全面,你别介意。”他解释:“我现在知道了,你不是坏人。”他的眼神诚恳,语气笃定,带着并不常见的扭捏。
周慕没有跟他计较,她只是笑了一下,推开车门,“走了。”仿佛并没有放在心上。
*
三天后,周振损失货物的事情还是传到了周义坤耳朵里。那晚老宅气氛凝重,周振为了挽回颜面,告诉周义坤他已经锁定了海盗势力,打算同货运老板一起围剿,势必要出口恶气。
闻言,周义坤只是甩甩袖子,并未搭腔。
如今周家不仅毒.品市场受到严重威胁,连其他业务单元也受到极大损失,可谓是祸不单行。周振知道此举一定不能再败兴而归,否则很难向父亲交代。
周慕此时搭话,建议周义坤以后组建属于自己的航运业务。
周义坤抬眼过来,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赌场靠近湄公河,我们完全可以开发自己的航运业务,将云南到金三角这条航道打通,不仅可以吸引沿岸客户,同时对我们运输自己的东西也有更充足的保障。”周慕话锋一转, “不像这次,大批珍贵象牙被海盗劫走,还要和货运老板扯皮。”
周振咬紧后槽牙,一言不发。
周义坤紧绷的脸色终于有一丝松动,“你的想法很好,但洛兰一日不除,我们就寸步难行,现在最要紧的是除掉这个拦路虎。”毒.品始终是周家最重要的经济来源,如果放任洛兰这么发展下去,周家很快就会被排挤在后,谈何壮大,谈何发展。
事情似乎朝着一个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直到一个峰回路转的消息传到周义坤耳中。派出去的眼线传回暗报,洛兰打算在后天半夜三点,从西部运一批货物到泰国,再经由泰国转移到其他地方。
周义坤当机立断,既然合作谈不成,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抢了他的货。文不得,武还不得?可惜当时周振带着大批人马前往海域讨伐海盗,无奈之下,任务最后落到周慕手里。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周义坤还派出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助力。
事到如今,此举的重要程度可想而知。
周慕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着尖叫起伏的泰剧,实在聒噪,她摁了关机。
陆岩进门时,一个女佣正好给她送切好的水果,“给我吧。”他端着盘子走到沙发边,用牙签叉了一只芒果递给她。
周慕摇了摇头。
“周爷愿意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应该开心才对,怎么还愁眉苦脸的?”陆岩给自己叉了一块。
周慕双手抱臂靠在沙发上,没有搭话。
陆岩回头,打发站在身后的佣人退下。
等人退出门外,陆岩才问:“你是担心抢不到货,还是担心货抢到了会流入市场?”
“……都有。”
如果抢到了货,在周义坤面前,她自然又一次证明了自己,可抢来的货势必会流入市场,这又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如果没有抢到货,那周义坤就会对她失望。这么多年来,她鲜少让周义坤感到失望。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可以让她在没有抢到货的情况下也不让周义坤失望呢?
“你还记得捣毁你家生产基地的官员罗某吗?”陆岩小声说道。
蓦地,周慕转头,撞上他幽深的眼眸,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交汇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气氛一时变得轻快。
陆岩又叉起一块芒果递到她面前,周慕凑近,吃掉了那块芒果。
陆岩仿佛闻到了她的洗发水的香味,很清淡的味道,会让人联想到夏天清晨的微风。
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拿着牙签的指间,夜风吹进客厅,翻动桌上两页书页。
“陆哥啊陆哥,”周慕右腮嚼着芒果,清亮的眼神移过来,她连连拍手,“真不愧是我看重的人。”
陆岩沉默地将手背后身后,握了握拳,仿佛要将指尖那似有若无的痒感抹去。
是看重,还是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