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照亮苍茫的夜色,海波荡漾着根根原木,随着爆炸应声而落的,是一些船体残骸。
从远处望去,人群逃窜,争夺救生衣,抢占救生艇,有人被推开,噗通掉进海里。
“往回开,”周慕望着那大火和争相逃生的人群,沉着说道:“回去找他!”
“慕……”阿车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看到周慕那双坚定而凛冽的眼神,仿佛无法反驳,不容拒绝。
于是,那皮筏艇紧急掉头,逆行而去。海风肆意吹,扰乱人的头发和思绪。
天空在此时闪过一道闷雷,仿佛暴雨将至。
众人的视线追随邮轮的方向,并未注意有一只小舢板在悄悄靠近。
直到身后传来陈洱的尖叫,阿车回头,看见一个男人正要跳上皮筏。那人带着黑色口罩,眼含杀气,来势汹汹,明显冲着陈洱去的。
阿车见势伸手阻拦,与那人交手几个回合,力气相当,难分胜负。
川仔立刻将周慕和陈洱护到身后,陈洱情绪紧张,害怕的抓紧周慕的手臂,指甲快抠进她肉里。
皮筏艇不稳,那人揍了阿车一拳,正是此时,他的双脚突然被水里一双手握住,用力一拉,口罩男狠狠跌倒进海里,激起浪花。
一个身影随即从海里翻越而起,跨坐到小舢板上,正是陆岩!
他全身湿透,衣服紧贴在身上,右手手臂受了伤,一条血红顺着海水流淌下来,十分醒目。
“陆岩!”
“慕小姐!”
周慕推开陈洱,毫不迟疑地跨跳到对面的小舢板上,一把拉过他的胳膊——
像是刀伤,血一直不停往外涌,加上海水的侵蚀,那感觉像是被无数根针尖扎过。
她迅速扯下束在头发上的丝巾,给他的胳膊包扎。
海风荡漾,发丝即刻凌乱,温凉的温度贴到他的皮肤,带来微痒的触感。恍惚间,像是回到第一次见面的那个隔间,她也是像这样靠近他。
口罩男只是轻微呛水,很快奋起反击,手刚把上小舢板,陆岩正要动作之时,周慕已先他一步,一脚踩在那人指关节上,马丁靴底狠狠拧了几下。
男人吃痛,手不受力,再次掉进海里,扑呛海水。
“你们怎么回来了?”陆岩坐在小舢板上喘气,刚才在水下闭了好一会气,他的脸色些许红润。
“回来看你死没死。”周慕冷眼说道。
陆岩笑而不语,甩了甩头上的水珠,几滴落在周慕脸上。
周慕一脸嫌弃,警告的眼神瞪过来:“你是狗吗?”
陆岩立刻停止,只好伸手去抚头发上的水珠。
正是此时,海盗突然发起猛攻,阻止游客上救生皮筏,战火迅速蔓延。
暴雨顷刻而至,狂风卷着海浪扑打船身,皮筏艇和小舢板在巨浪的冲击下背道而驰。
“慕小姐!”阿车惊急,想要跳去小舢板时为时已晚。
流弹打到小舢板一角,陆岩将周慕扑倒在一角,大声叮嘱她:“就趴在这里!”
话落,他立刻操起木筏,朝更远的方向划去。
嘈杂、混乱、暴雨、巨浪。
小舢板摇摇欲坠,随着一股接一股的海浪翻涌飘远。
……
暴风雨过后,海面平稳而静谧,厚重的乌云散开,月色怡人,水波微荡。
破烂不堪的小舢板停靠在岸边,几尽散架,船上躺着两个人,望着头顶的满天繁星,心有余悸地疯狂喘息。
突然,周慕的小腿传来滑腻的触感,她惊声一叫。
“是条死鱼。”陆岩坐起,捡起她脚边的死鱼丢回水里。
经历了刚才的大风大浪,两人浑身湿透,海风吹过,丝丝清凉。
“走吧,去看看这里有没有人住。”陆岩朝她伸出手,伤口处系的丝巾竟然没有掉。
周慕被他拉起来,跳下小舢板,踩在水里上了岸。
陆岩跳上岩石往远处眺望,发现不远处有灯光。
夜里起了风,湿润的衣服贴在身上,非常不舒服。周慕一边拧干自己衣服和头发上的水,一边嫌弃地说:“我现在好糗。”
陆岩默默走到她斜前方,帮她挡了海风,“你放心,我看不见。”他在前面带路,周慕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好在这并不是无人岛,岛内有房屋,只是时间已晚,大多数人已经进入梦乡。
陆岩敲响了门前有亮灯的一户人家,开门的是个老爷爷,见到狼狈的两人很是吃惊。陆岩试图解释发生了什么,可老爷爷完全听不懂。
周慕拉了拉他的衣服,示意让她来沟通。
很快,奶奶也穿上外套走了出来,简单了解之后,爷爷给他们倒了热茶,引他们到屋里,说他们可以在此休息一晚。奶奶见他俩浑身湿透,给拿了换洗的衣服。
看得出来这里民风淳朴。周慕对两老千恩万谢,目送他们去客厅另一边的房间休息。
“你先去洗。”周慕把衣服递给他。
陆岩接过衣服,去了屋外。接近后门的地方有一个略微破旧的小房间,木质门,里面灯光昏暗,脚下是几块拼接的木板,墙边的水龙头下放着一只蓝色塑料桶。
这里是热带地区,根本不需要用热水。
陆岩放了自来水,他关上门,却发现没有插捎,刚一松手门就会自己打开。
算了。陆岩无奈,简单地将身体清洗了一下,换上了爷爷的背心短裤。
回到房间,周慕拿起衣服往外走,擦肩而过的时候,陆岩叫住了她。
“什么事?”
“……浴室的插捎有问题。”顿了一下,陆岩说。
周慕疑惑,直到站在浴室前,她才发现那道门只能从外面扣上,一松手就会自动打开。
男人倒是无妨,但如果是个女生,总归是不太方便。
“我帮你扣上,待会儿你好了,敲两下门,我就过来给你开。”陆岩提议说。
“你……”周慕刚要说什么,就被陆岩打断,他语气散漫,开玩笑似的——
“你放心,不会把你关在这儿。”
门从外面被关上,周慕透过窗户看到陆岩走到屋前的砂石边,双手揣在兜里无聊地踢着石子。
周慕放下百叶窗,终于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她洗漱的时间很长,长到外面的陆岩等得无聊,坐在岩石上开始数头顶的星星。
第三次数到888时,不远处的浴室木门传来轻微的两声扣响。
周慕原本以为这么久了,又隔着距离,他或许听不见,原本想喊他一声,但鬼使神差的,手先脑子一步扣响了门。
两声,陆岩随即回头,大步朝浴室走来。
门叩开,外面起了一阵风,他幽幽的声音飘了过来,揶揄似的:“慕公主,您终于沐完浴更完衣啦。”
周慕翻个白眼,反问:“你有意见?”
“那我哪儿敢。”陆岩立刻耸肩服软,脸上浮现出狗腿子般讨好的笑意,“等慕公主是小的福气。”
“……你现在可以滚了。”周慕一边往外走,一边擦头发。
“用完就滚啊。”陆岩抗议,尾音拖得老长,双手背在脑后,大喇喇跟她一起进屋。
周慕穿着奶奶的白色碎花裙,头发散开来,多了一丝随性,虽然脸上未施粉黛,倒是和平常的样子多大不同。
只是此情此景,她更像一个生活在岛上的无忧少女,完全不像那个传闻中心狠手辣的周二小姐。
深更半夜的,奶奶理所应当觉得他俩是年轻夫妇,所以只准备了一间房。而周慕也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要两间房难以解释且令人怀疑他们的来历,所以并未解释。
现在两人同住一间房,四下安静下来,倒是有些尴尬。
“我睡地上,你睡床吧。”陆岩轻咳了一声,将放在柜子边的瑜伽垫铺开,拿了个枕头,躺下去就睡。
倒挺有自知之明。
房间的老旧风扇呼呼吹,发出吵人的响声,热风扑面而来。
周慕看了眼地上的陆岩,他已经翻身背对着她,紧闭双眼,似乎已经睡去。
背心被风扇轻轻吹起一角,背脊处的衣服隆起,又随着风扇的转向而落下。
他胳膊上还绑着她的丝巾。
周慕伸手关掉灯,整个房间昏暗下来,只听见那风扇咯咯噔噔的声音。她头发未干,只好将头朝外,让水珠滴在地上。
疲惫了一晚上,终于可以休息了。她闭眼上,沉沉睡去。
……
陆岩是被热醒的。
他睁开眼睛,胸前和背上都出了汗。屋外依旧漆黑一片,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世界依旧静谧,甚至能听见海浪扑打沙滩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电,吵人的风扇声已经停了。
他坐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侧头一看,周慕侧躺在床上,头一半都在外边,头发全都掉在外面,露出了干净的脖颈。
陆岩站起身,习惯屋内的黑暗后,他已经能稍微辨别方向。他走到窗前,打开纱窗,海风趁机钻了进来。
风吹的方向正好对着床上的周慕。
他靠窗站了一会,一只蚊子咬住他的胳膊,传来尖锐的痛感。
啪的一声,蚊子被摁烂。
被咬的地方正好在丝巾下方一点。
陆岩关上纱窗,拿起桌上的纸盒,走到瑜伽垫上坐下,给自己扇风。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风正好可以吹到周慕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