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陆岩回房间冲了凉,发现手肘受了点擦伤,应该是爬直升通道时不小心留下的。他拿毛巾擦头发,从浴室出来,听见有人在敲门,很平缓的敲门声。
陆岩把毛巾搭在脖子上,走过去拧开门,周慕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瓶碘伏。
他顿了顿,有些意外。
周慕把东西递给他,说:“自己擦一下。”
其实是小伤,本就无伤大雅。
陆岩还是接过,碘伏瓶子还留有她手心的温度。
他道了声谢,周慕微微摆头,转身往自己房间走。
“周慕,”陆岩叫她一声,灯光暖黄的走廊上,地毯花纹绚丽,高挑的女人扭过头,那双眸子充满了耐心。
“睡个好觉。”陆岩说。
周慕笑了笑,推门进屋。
陆岩发现周慕能当好老大并不是全靠所谓快准狠的手腕,她对下属的体谅和关心都在一些细节当中,而正是在这些普通老大会忽略的细节里,下面的人逐渐对她死心塌地,甘愿为她做牛做马。
他一边涂碘伏,一边这样想。
第二日,一行人常规到餐厅用餐。和前几日一样,吃饭时又遇见了林旭阳。他换了身西装,正与友人聊天,见周慕进了餐厅,视线就跟了过去,紧接着,他看见了漂亮女人身后的陆岩,一脸严肃,眼神像利刃。
林旭阳收回视线,嘴角掩饰不住笑意,友人不知所以,疑惑地往后瞧。
当天没什么重要的事,周慕就待在房间看书,阿车和川仔在一边玩桌游。
等到傍晚,周慕去甲板吹了吹风,陆岩陪她一起眺望无边的水面。不出意外的话,明晚邮轮就能到达公海,而那就是他们要行动的时候。
至于现在,按兵不动,养精蓄锐。
天色渐晚,陆岩送周慕回房间。这个时间大多数人还在邮轮的酒吧赌场消遣,走廊寂静无人。
周慕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沙发,屋里没有开灯,借助走廊的光线能依稀看清室内的布局。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不对劲。
周慕侧头,朝一旁的陆岩使眼色,将手背到身后,把房卡递给他。
接着,她轻轻关上门,伸手去触摸门口壁灯的开关。
正是此时,一个身影从阴暗中扑过来,周慕被一股蛮力推倒,跌倒在茶几一角,发出难掩的碰撞声。眼疾手快之下,她伸手捉住那人的手臂,争执间,尖锐的指甲扣出几道血痕。
陆岩迅速破门而入,赶在那人继续向周慕下手前使出一个飞踢,正中那人肩颈。
男人发出闷哼一声,连连后退三步,陆岩乘胜追击,一脚踹中那人下腹。男人吃痛,握紧拳头反击,陆岩捉住他的手腕,用力往后一拧,脚踢中他膝盖窝,直接将男人抵到墙上。谁知对方忽然从袖子中摸出一个刀片,划过陆岩的手腕,豁口处血流不止。
周慕伸手去开灯。
一瞬的怔忡给了男人反抗的时间,经过刚才与陆岩的交手,他便知自己不是对手。只见他随手掏出一样东西,朝周慕的方向扔去。
“小心!”
陆岩眼疾手快地飞扑过去,将周慕护在身下,由于惯性,她的后脑勺磕到了地,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疼痛——
他握住了她的后脑勺,与地面之间形成一种缓冲。只是压力过大,高速之下,他的手心传来阵痛。
阿车和川仔姗姗来迟,只看见那神秘男人翻窗逃走的背影一闪而过。
“川仔你守在这里!”阿车惊呼,迅速翻过窗台,朝男人消失的地方追去。
川仔敏锐地发现了陆岩脚边的小瓶子,他狐疑走过去捡起,眼里一阵探寻,最后确认那只是瓶子。
周慕还处在片刻的眩晕中,头疼和肩膀疼痛明显。
陆岩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她有些喘不过气,甚至能感受他胸腔狠狠的震荡。
很快,那股重力消失了。
陆岩从她身上爬起,伸手扶住她的脑袋,将人拉起来。
两人来到沙发坐下,川仔给他俩拿了矿泉水,拧开其中一瓶递给周慕,目光甚是关切。
那人扔出来的瓶子就放在桌子上,并不是陆岩以为的手.雷,刚才是虚惊一场。
真是庆幸。
周慕揉了揉太阳穴没讲话,平复眩晕感。
川仔一脸担忧。
“我没事。”她说。
闻言,陆岩收回视线,放下矿泉水瓶,走到窗边观察。
阿车还没有回来,周遭静谧,依稀能听见另一边的酒吧传来的音乐声。他关上窗,拉好窗帘,走回周慕身边。
“你认为会是谁?”这人直接埋伏在周慕的房间,明显是早有预谋。难道周慕此举上船已被泄露?可这人是谁派来的?对付周慕有什么目的?周振?不可能,他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怎么可能知道周慕会上船?怎么敢明晃晃找人来对付她?
“我不知道。”周慕摇头,说话慢吞吞地:“仇人有点多,记不清楚。”
陆岩嘴角抽了抽,视线相对,不知为何,她的眼底似乎多了层复杂的情绪。
她抽过几张纸巾,递给他,示意他手腕上血红的伤口。
陆岩默默接过。
默了几秒,周慕从眩晕中缓过神来,描述起那人的特征,说给川仔听:“他戴着口罩,和我一般高,身形偏瘦,左手小手臂有至少三道抓痕。”
陆岩用纸巾捂住伤口,随即看向周慕,她的眼底像是淬了冰。
十分钟后,阿车一个人气喘吁吁地回来,陆岩正好离门边很近,伸手给他开了门。
“慕小姐!你没事吧?”他着急询问。
“没事。”周慕摇头,那眩晕感已完全过去。
“属下办事不利,被对方给逃走了!”阿车愤慨,恶狠狠地握着拳头,“不过慕小姐你放心,这里是无边大海,想必他还在邮轮上,只要他人还在,我们就一定能把他揪出来!”
“周慕。”陆岩出声打断了阿车,“你过来看。”
阿车一愣,众人来到他身边。
陆岩指着周慕房间门上的房号,A9号房居然因为数字不牢,变成了A6号房。
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有趣了起来。
周慕此次出行保密性极高,而除了个别人,一般人并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周二小姐长什么样,居然有人埋伏在她的房间属实说不通。
而现在,事情出现了转机。
“我去看看A6住的是谁。”并不需要周慕下令,陆岩就已经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可A6的门都快拍烂了,也没有人回应。
陆岩拧眉道:“现在好像没人。”
周慕望向走廊,似乎在估算距离,她很快开口:“你记不记得登船那天,有个长发女人撞了我。”
“穿风衣那个?”陆岩立刻就从脑海中捕捉到那女人的身影。
“对。”周慕点头,“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多看了她几眼吗?”
“为什么?”
“味道。”
“什么意思?”
周慕凑近,“虽然味道很淡,但靠近的时候,那味道对我来说足够明显,是一种化学剂。”她并未将话挑明。
“你的意思的是……”眼神交汇,两人都心知肚明。
“她那天从房间出来,看到我们在走廊,又迅速退了回去。”周慕想起住进这里的第一天,她当时并未在意,现在看来,她一定是在躲着谁,生怕与别人接触,“当务之急是找到袭击我的人和住这间屋子的女人。”
“是!”三人应下。
既然房间没人,那么现在应该会在餐厅、酒吧、赌场这些地方,众人决定分开去找。但为了周慕的安全,川仔不想离开她,便挥手让阿车和陆岩分头去找。
“川仔,你和阿车分头行动。”周慕却在这时开口,眼神扫过身边的陆岩,最终落到川仔身上:“我和陆岩有话要讲。”
只要是周慕的话,川仔都会言听计从,即使他并不是很乐意。
离开前,他重捶了一下陆岩的肩,像是警告他要好好保护周慕,不能再出现刚才的事。
阿车去餐厅,川仔去赌场。
周慕和陆岩去酒吧。
两人并肩往楼上走。
陆岩微微伸展右手,刚才被压过的地方传来轻微的疼痛。
“疼吗?”周慕注意到了。
“没事。”陆岩回答,“都是小意思。”和他以前受过的伤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你刚才为什么扑过来?”周慕双手背在身后,眼睛虚无地望着前面的楼梯。
“……没想那么多。”陆岩瞥她一眼,见她面不改色,又扭回头,一起看向前方。
“如果真的是手.雷,不怕死吗?”周慕追问。
陆岩顿了顿,思考了一番:“你救了我哥,我应该报恩。”所以,就算是真的手.雷,他也会义无反顾。再说,他还需要借助周慕的力量打入周家内部,少了她这个捷径怎么行?
“而且,我们是朋友,不是么?”陆岩停下脚步。
听闻朋友二字,周慕歪头看他,眼底有些动容,但那细微的情绪很快就被隐藏起来,只听她轻声重复:“嗯,朋友。”
酒吧很快就到了,这几天里面都有歌手驻唱,叽叽喳喳,一堆人围在舞台下面,热热闹闹。
这里的酒吧更像是清吧,没有那么多震耳欲聋的重金属乐,也没有疯狂扭动舞姿的人群,灯光也没有绚丽变幻到无法睁眼,相反,这里很清幽。
陆岩和周慕走到吧台,叫了两杯鸡尾酒,坐下后,两人巡视四周,试图寻找A6女人的踪迹。
周慕刚坐下,就有男人过来搭讪,陆岩迅速站到她跟前,男人讪讪,不得不识相走开。
“长得太好看也是个麻烦事。”陆岩随口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酒吧有点吵,周慕没听清。
陆岩弯腰凑到她耳边,手围着嘴,“我说,长得太好看也是个麻烦事!”
闻言,周慕忍俊不禁,正想说什么,就见舞台下听歌的人群中,一抹熟悉的身影闪过。
周慕拍拍陆岩的肩,眼神示意,两人迅速朝舞台下的人群靠近。
那人站起内侧角落,正当周慕挤过人群,就要追上时,灯光猛的一灭,整个酒吧霎时陷入黑暗之中。
人群哗然。
正是此时,台上拿着话筒的歌手,正在用中文说着什么,接着用英语再重复了一次,原来是要和观众玩一个游戏。
灯下全黑,伸手不见五指,所有东西都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来人,更看不清路。
周慕心下一慌。
忽然,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随即用力,将她扯回身边。
周慕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黑夜中,其他感官都在无限放大。温热的手心,带着脉搏的跳动,轻微、却足够明显,随即,一道低沉而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乱跑,我不好向川仔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