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陆岩在泊车时发现了那辆熟悉的五菱轿车,他看着他们打打闹闹乘电梯上楼,看样子应该是赌场的打手,说一口流利的中文。
陆岩的视线没有过多停留。下班以后,他照例去沙县小吃叫了一份炒河粉和啤酒,回筒子楼睡大觉。第二天他请了假,晚上九点,他出现在当地一家二手专卖市场。
地下市场空气不流通,且正是一日之中生意最好的时候,来往都是人。
陆岩戴着鸭舌帽,侧过身子找到一家店。他穿过人群走进店里,对老板说自己想要一个录音器。
老板是缅甸人,听不懂中文,陆岩只好拿手机使用翻译器,随后,老板叫他等等,自己则起身去仓库。
陆岩默然,视线正在储物柜上逡巡。隔壁忽然传来争论声,这种声音其实很快就能被淹没在人声嘈杂的市场里,只是那女人的声音太过尖细,难免引人注意。
他侧头望去,只见对面店门口,一个穿着短袖长裤的年轻女子正抓着老板的手腕不放,嘴里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
“哎哟,你松手!我都说了,我这没有多收你的钱!你的钱丢了就去丢了的地方找,我这没有!”老板拨开年轻女子的手,语气十分不耐烦。
陆岩觉得这音色十分耳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仔细一瞧,居然是向土。
此时,老板从仓库出来,手里拿着窃听器递给陆岩,问是不是要这种。
陆岩接过端详两眼,摇头。
有新的客人进来,老板摆摆手,“得,”他给陆岩指了指对面,用磕磕巴巴的英文说:“你去那家看看没准有。向土!”老板朝外喊了声,下巴示意陆岩过去。
向土循声望来,就见那晚救过自己的小哥朝自家店面走来。
“哎,哥们儿,有缘分啊!”向土吹了记口哨,挑眉:“想买什么?我告诉你我这什么货都有!”
见有人进来,年轻女生下意识扭头望去,眼中还带着泪。见是不认识的人,她又扭回头,继续抓住向土的手腕,“你把钱还给我!我记得!我给了你三十美金,多给了你五美金,请你还给我!”
“没有!你就给了我25!起开!不要耽误我做生意!”向土稍一使力,女生就被推倒撞在桌边,脚一崴。若不是陆岩出手扶住,年轻女孩应该已经摔在地上了。
“少人姑娘钱?”待女孩站稳,陆岩很快松开了她。
“天地良心,她自己不知道哪里丢了钱,跑到我这里来要。”向土做出一个对天发誓的手势。
“明明就是在你这里……”女孩抽泣,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向土表情震慑住,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压了下去。
陆岩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最终落到向土身上,“还给人家。”他言简意赅。
“哥们儿,你不信我?”向土吃惊,正要言语炮轰,又见他朝自己使了个眼色,顿了顿,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兜里掏出5美金递给女生。
年轻女孩接过钱,刚转身要走,又折回来,朝陆岩鞠了一躬,这才一边擦眼泪一边跑着离开。
“啧,看上了?”待人走后,向土八卦问道。
陆岩翻了白眼,问他有没有窃听器卖。
向土一拍大腿,得意地说:“那必须!等着!”
……
后来,陆岩在向土那买到了他需要的窃听器,付钱时多给了五美元。
向土倒不意外,临走前,他还塞给陆岩一张自己的名片,“你看看以后还需要什么,都可以直接来我这买。”末了悄悄加一句:“比其他地方实惠!”
陆岩略一颔首,接过名片走了。
晚上洗漱完,陆岩坐在窗边啃西瓜,随手被丢在桌上的项链轻轻震动。
香甜的西瓜堵满了他整张嘴,撑得腮帮子鼓鼓的。
震动还在继续,陆岩叹了口气,咽下香甜的汁水,放下西瓜,这才走到桌边,捞起项链,打开吊坠。
是阿车的电话,告诉他被绑架的英国男人的身份是记者,名叫Johnson,此次与团队一同前往金三角,来缅目的尚未明确。
挂了电话,陆岩将项链丢回桌上,走到沙袋前练习了几套拳法,最后累到满头大汗,躺在地板上喘气。
翌日下班时间,陆岩叫住身边的槟榔小哥,说停车场的五菱轿车边有人要买槟榔。
小哥听后屁颠颠跑下去,陆岩在原地等了一下才慢悠悠地跟进去。
四五个寸头男人从赌场坐电梯下来,经过玻璃门,走到五菱轿车边,每人嘴里都含着烟,虽然穿着有模有样的西装,却张口闭口问候谁谁谁的妈。
司机上车,为首的男人正要打开后座的车门进去,槟榔小哥小跑过去,笑眯眯地说:“大哥大哥,是你们要槟榔吗?”
男人一瞅,手夹着香烟,漫不经心地朝人吐烟圈,一手抓起一把槟榔,丢给兄弟几个,再自己撕开一袋丢进嘴里咀嚼。
槟榔小哥笑呵呵的,暗想今晚生意不错,“一共二十美金。”
不吭声还好,一出声,为首的大哥就不乐意了。他停止咀嚼,抬眼觑向瘦削的槟榔小哥,眉头狠狠皱着,“要钱?”
槟榔小哥被问得一愣,“不……不给钱吗?”
闻言,男人直接用将手中的香烟弹出,槟榔小哥的手臂被带星火的烟头烫伤,疼得嘶了一声。
小弟们见状,纷纷嘲笑槟榔小哥像个傻子。
“还要钱吗?”男人问。
“可是……”槟榔小哥又羞又恼,不知该怎么办。
见状,大哥更来了气,抬起手背狠狠拍打槟榔小哥的脸。好在陆岩及时赶到,将槟榔小哥拉到身后,认怂赔笑:“不好意思,误会,误会!”
这招很受用,但爱装逼的大哥还想耍个帅,于是双手揪住陆岩的短袖衣领,想要把人拽起来。可对方似乎不是那么容易被拽起,大哥恶狠狠瞪陆岩一眼,用食指指着他的鼻子威胁两句,这才松手。
陆岩一直在道歉,大哥揪住他衣领时,距离陡然拉近,他便顺势将窃听器悄悄放进大哥的衣服口袋里。
大哥松开他,陆岩摆手投降。
那伙人终于不打算追究,又抓了把槟榔让他俩滚。
“什么人啊,真恶心,如果能投诉他们就好了!”从停车场出来后,槟榔小哥十分不爽,忙了一晚上,钱没赚到,反而赔了好多!
话音刚落,五菱轿车从身边疾驰而过,要不是陆岩拉了一把,小哥险些被撞。
车窗降下来,小弟们冲他俩竖中指,十分鄙视的意思。
陆岩立马按住槟榔小哥的脑子,毕恭毕敬地朝远去的小车敬礼。
等车终于走远了,槟榔小哥沉沉地松了口气,他望向身边的陆岩,不由得感叹一句:“哥们儿,你还真是能屈能伸!”
陆岩没有回应,从兜里掏出一张美金,放进他的托盘里,接着去路边招呼了辆突突车。
十多分钟以后,五菱轿车在河边的集市停下。
陆岩在附近下车,付了突突车钱,假装在逛路边摊。
余光里,那伙人停好车,跨过大门,去了水上船屋。为首的男人脱了外套,身后的小弟帮忙拿着。
陆岩稳了稳耳机,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向土那家伙的设备根本就一般。好歹多少能听一些。
“不是吧大哥,真给人买大鱼大肉啊?我们就算给他买白面馒头,上头也不知道啊!何必给一个阶下囚吃那么好!”一个小弟抱怨。
大哥停下步伐,似乎觉得这人说得很有道理。他拍了拍小弟光滑的脑袋,像是夸奖,“好小子,说得对!走,给他买馒头,剩下的钱请兄弟们喝酒!”
“好!谢谢大哥!”
“这火龙果都被你摸半天了,到底要不要?”卖水果的老板用一口缅甸语问。
陆岩虽然听不太懂,但看老板的脸色也知道什么意思,他抱起火龙果,付了钱。
英国男人被关在船屋的一间密不透风的小房间里,平时三餐都由人送到门口。
他被关了两天,也被打了两晚上。周元的人要他叫出拍摄到的视频,但Johnson将内存卡藏在了一个除非他说出来,就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因为嘴硬,他被打得鼻青脸肿,每天只能缩在墙角,抬头却不见天日。
咚咚咚——
又有人来给他送饭来了。
“Eat!”是一个女生的声音,发音不太标准,却很温柔。放着馒头的碗从门下递进来,随之一道进来的,还有一个擦伤膏。
只是Johnson太精疲力竭,根本没有力气走到门边。
见没有回应,女生没有多待,落在地板上的影子拉长,脚步声渐渐远去。
“百合妹妹,人呢?”打手老大走进船屋,大喇喇坐在椅子上,又掏出一根烟来抽。
康米拉住百合让她回房间,从里屋走出来。
“哟,康叔,这两天怎么没见你来赌场了?”
康米讪讪,和他胡诌两句。
“百合妹妹呢,又不在家?”他不停往里瞅。
“去朋友家里了。”
“朋友?男的女的啊,康叔你不如让百合妹妹去我那儿。”打手老大笑得一脸淫/荡,抽了口烟,这才问起Johnson的情况。
也就是例行公事,人也跑不掉。坐了会,打手老大准备离开,叫几个小弟去门外守着,谨防犯人逃跑。
*
夜终于静了下去,陆岩偷偷潜上隔壁的船屋,在夜色的掩护下跳向对面。落脚的木条很细,他不得不加快速度以稳住身形。
来到窗户边,陆岩终身一跃,矫捷的身影迅速翻入室内。月色的掩护下,只闪过一个乌黑的人影。
百合洗完澡进屋,刚打开灯,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被人捂住口鼻。她浑身一颤,不敢动弹。
“嘘——”
陆岩站在她身后,右手捂住她的口鼻,另一只手顺势关了房间的灯。
百合害怕,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下一秒,船屋的门被人砸响。
原来是打手老大发现自己衣服口袋里有窃听器,杀了个回马枪。
康米被吵醒,火速下床,面对突然闯入的打手老大,一脸困惑地说外国男人还在后屋。
老大说带他去看。
脚步声越来越近,径直走过百合的房间,没有停留。
Johnson果然还在,虚惊一场。
再次路过百合的房间,打手老大却停下来,敲了敲门,“百合妹妹,睡了吗?”
康米隐忍地强调:“百合不在。”
“呵,真不在?”说着就要开门的架势。
门后,百合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水。
“大哥,赌场那边来电话,叫我们赶紧过去!”
打手大哥垂下手,耸耸肩,低骂了句脏话,急忙出门。
门后的两人均是略略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