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岳如银惊呼，低下头，不明所以环视由身体内部散发出的缕缕黑气。

夜无尘亦是同他一样震惊，“岳哥，你怎么...”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岳如银也明白他要说什么，先说了出来。

“我怎么，入魔了？”

从最开是的震惊，到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

岳如银双手环抱住肩膀，哆嗦着蹲下，然后坐到地上，将头埋在双臂之间。

夜无尘见他这般痛苦，也跟着蹲下来，伸手想要安慰眼前蜷缩成一团的人。指尖刚触碰到衣衫的一角，岳如银制止道：

“别碰我！”

夜无尘手指微微颤抖了下，收了回去，索性，也坐到了地上。

随后，他两手掐诀，在寝殿周围施了个结界，防止黑气溢出。

就这样，夜无尘安静陪在岳如银身边，直至旭日升起。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狠。”

一晚上没有说话的人总算开了口，夜无尘也松了一口气，

“岳哥，你打算怎么办？”

岳如银闻言抬头，脸上因为长时间压在衣衫上面，出现了几条印记。

他茫然地摆头，道“不知道。”

透过夜无尘灰色的瞳孔，岳如银这才发现他的眼睛也发生了变化。

原本赤黑色的瞳仁，变成了完全的赤色，与右眼下的泪痣，互相呼应。

他觑了眼周围的结界，低落道：“这件事，瞒不住的。”

“无尘，麻烦你件事。”

夜无尘双脚撑在地上，半跪在地上，身体前倾，

“岳哥，你说。”

岳如银回头，仰头望向门外白色云雾密布的天空，

“半城应该快来了，你先将他支开，我不想连累他。这孩子够苦了。年幼丧父，刚过了几百年安稳的日子，别再因为我，再生波折。”

夜无尘应道：“好。”

“还有。”他转过头，强扯起嘴角，“办完这件事，你也回青龙殿去吧。若是我被发现，你决计不能承认，你昨晚来过这里。”

岳如银苦笑，“我现在也是魔族的人了，与魔族之人扯上关系，不是件好事。”

从未忤逆过他的话的人，第一次拒绝道：

“这件事，恕无尘不能答应。”

岳如银先是一愣，而后眉头微蹵，“不许胡闹。”

夜无尘：“我没有。”

“那就老老实实回去。”

夜无尘垂下头，声音悠长，“岳哥，你不要我了吗？”

岳如银道：“这是两码事。”

“不，这就是一件事！”

岳如银没料到夜无尘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被震慑住，瞪大双眼。

意识到失态，夜无尘将头转向一侧，一脸自责。

见到他这样，岳如银感觉心中憋着一口气出不来，堵得难受。

他又何曾想要如此呢？

可如今，他无缘无故入魔，本就会引来无尽的猜测和流言蜚语。

若是夜无尘与他站在一起，只会惹来没必要的麻烦。

他还想继续劝，半跪在地上的人忽然站起来，背对着他，道：

“我先去支开春半城。”

说完，不等他开口，大步流星离开。

岳如银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内，动作缓慢站了起来。

一夜都坐在硬邦邦的地上，他也感觉到些许乏累，爬上榻，趴在上面，睡了过去。

养精蓄锐，才能应对接下来无法预料的一切。

睡梦中，岳如银身处一片混沌，雾气腾腾间，只有他一人站在里面。

孤独、茫然。

他盲目穿梭在中间，想要寻得一个出口。但无论他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断地呼唤他。

“阿银，阿银。”

岳如银左顾右盼，眼眶瞬间湿热。

即使知道在做梦，他依旧想要再见归吟一面。

眼前的迷雾中，渐渐显现出一道身影。

一身金甲战袍，肩宽体阔，王者仙姿不怒自威，正气凌然。

岳如银心中喜悦难以抑制，小跑奔过去，在距离归吟一步之遥，停下。

他道：“吟叔叔。”

这一声轻唤，话尾些许颤抖，饱含了几百年的思念。

归吟笑容满面，一如既往慈爱地看着他，像小时候一样，手抚上他的头顶。

“阿银。”

岳如银享受此刻被归吟宠爱，舒服地眯起了眼。

归吟重复道：“阿银。”

话音刚落，头顶的手离开，他的脖子被狠狠掐住，疼痛使他睁开了眼。

原本满脸笑意的归吟，此刻面目狰狞，怒目而视。

血从他的七窍流出，干净无暇的金甲也被血染红，心脏的位置，一口如深渊漆黑的洞，像一个漩涡，吸住岳如银的视线。

这个伤口，是归吟为了救他，被魔尊的黑气打中，腐蚀出来的。

能够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眼尾的泪珠从眼眶滚落，岳如银努力发出声音，道：

“吟，叔叔，很，疼，吧。”

“都怪，阿银。”

“都，怪，我。”

眼泪似细小的溪流，不断涌出。

心里的自责盖过身体的痛苦，岳如银努力挣扎，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归吟的胸口，眼前的人忽然道：

“你是魔族的人，你不是我的阿银！”

悬在半空中的手顿住。

他已经不是被众仙敬仰地战神朱雀，而是遭三界排挤的魔族。

思及此，他闭上眼，心中念道：

吟叔叔，对不起。

臆想中的结束没有来临，本该放下的手却被一股力量箍住，力道之大，肉里的骨头也有些发痛。

岳如银睁开眼，首先撞进视线的，便是一双蹙起的眉眼。

“岳哥别怕，我在。”

手指上的力道又加重几分，他瞟过去，两人的手指交错，十指紧扣。

他不自在地抽回手，责备道：“你怎么没回去？”

夜无尘没有及时回应他的话，而是替他擦掉眼尾的泪后，才道：

“回去了。”

岳如银挑眉，“又来了？”

夜无尘：“嗯。”

拿他实在没办法，岳如银也不再继续劝阻，换了个话题道：

“你是如何支开春半城的？”

夜无尘道：“将他的武器扔到了人界。”

他惊讶，“那可是他父亲的狼牙刀，一向宝贝着不敢随意使用，你竟然，将它扔到了人界？”

夜无尘点头，“嗯。只有这样，他才肯离开朱雀宫。”

听了他的解释，岳如银道：“好吧。这也不能全怪你，我不方便出面，半城平时除了我的话，别人的命令也确实不放在心上。”

说话的空挡，夜无尘倒了杯水，交到他手上。

岳如银的目光锁在杯子里轻轻晃动的茶水，察觉到了夜无尘的变化。

从前，虽说夜无尘一直乖巧听话，但对他，也一直保持距离，从不会主动靠近，更别说端茶倒水，抹眼泪这种事了。

这次回来后，他发觉夜无尘不仅学会关心人，就连说出口的话，也比以前动听了许多。

他打趣道：“无尘，我不在这的三百多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仙女啦？”

夜无尘闻言，脸色沉了几分，道：“没有。”

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变脸，岳如银识趣闭上了嘴，心中有了答案。

无尘脸皮薄，这是害羞了，再继续捉弄下去，好人也会翻脸！

可是，他心底竟有些高兴不起来。

他轻咳几声，缓解心中的不适，“咳咳，无尘，你再施一个结界，这次用在我身上，我要去聚魔岛一趟。”

“好。”

“你不问我为何去聚魔岛？”

夜无尘掐诀，施下结界，而后撤掉寝殿的结界，道：

“岳哥做什么，都有你的理由。”

岳如银欣慰勾唇，套上外袍，“行，那我走了。”

“我同你一起。”

他没有及时回应，思量几息，“好。”

出了朱雀宫，岳如银幻成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木雕娃娃，钻进夜无尘的怀里。

催动耳朵上的法器，道：

“尽量绕过守卫。”

半晌，他也没有听见夜无尘的回答，耳畔的“咚咚”声倒是吵了几分。

岳如银疑惑，“无尘？”

夜无尘这次没有犹豫，“好。”

一路没有阻挠来到聚魔岛，岳如银露出挪动身体，从夜无尘的怀里钻出来。

随即察觉到了不对。

昨日他才来过这里，虽是距离很远，但也未在宫殿门前见到半点九重天守卫的影子。

可今日，身披银色盔甲的守卫，列成两个方阵站在那里。

目测至少几百名。

幻作木雕娃娃的岳如银与夜无尘对视一眼。

这情景，诡异的很。

若是被人看到，定会被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叫娘。

岳如银道：“我们去宫殿那边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小心些，别叫他们发现。”

夜无尘怕他掉出来，将他的头又塞了回去。

岳如银眼前一黑，视线被遮住，听觉和嗅觉就十分敏锐。

他能闻到独属于夜无尘身上独有的木质香的味道。

淡淡的，清新怡人。

他现在整个身体都在夜无尘的怀里，全身上下都沾染上他的味道。

这......

胸中一团火苗在肆意蹿动，烧得他脸颊发烫。

他这是怎么了？

很快，耳边的风声停止，夜无尘的声音传来，

“岳哥，到了。”

“好，好。”岳如银结巴道。

他蛄蛹身体，再次钻出。

夜无尘带他来到距离宫殿后的一块巨石躲藏。

虽不能看到里面发生什么，但以他二人的耳力，宫殿里的对话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今日，魔族就要彻底消失在三界。”

作者有话要说：岳如银：身上都是无尘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