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书的事儿，终于有了眉目，危亦林狂喜！

他拿起于太医送他的那幅字条，突然爱不释手起来，说道：“看来，咱大舅哥的这八个大字呀，真是金玉良言，真是让兄弟我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啊！”

随即，命令身边的小随从，“你把它挂起来，让我看个够。”

小随从拿着字画，就地转圈，问道：“挂哪儿？”

危亦林指着北墙上的横幅说：“就挂那…《前程似锦》的前头……”最后，又自勉道，“只要我危亦林，‘继往开来’，砥砺前行，那离着‘前程似锦’，可就不远了。”

小跟班挂好了那幅字，危亦林又吩咐说：“你下去跟掌柜的说一声，主菜先别上，等一等；把小凉菜先给上来，我跟甄大官人先喝着…等着巧儿姑娘……”

小跟班领命出了雅间。

【一】《论衡.道虚》王充.著

王遂得道，

举家升天，畜产皆仙，

犬吠于天上，鸡鸣于云中。

很快，四个小凉菜便给端上了桌。危亦林打开了酒，亲自给友乾和舜华斟满，说道：“来，友乾兄，我先敬您一杯。”

友乾端起酒，抿了一口。

危亦林诚意道：“哎呀，第一杯酒，干了，干了！”

友乾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嘱咐道：“等一会儿，巧儿姑娘来了，你可千万不要提你出书的事！”

危亦林疑惑道：“请她来，不就是为了出书么？不提书，她如何帮我们？”

“找机会，我私底下跟她谈。”友乾道，“你想，若提出书之事，不就暴露了你知道---她和陈云峤的关系了么！”

危亦林不解，问道：“一个戏子，若能攀上高枝儿，不是很荣耀的事么？这怎么还偷偷摸摸的？！”

“不是她偷…是陈云峤陈大人偷……”

“官员在外面养个外室，不是常事么？这…朝廷也管？”

“朝廷不管，但他太太管。”

“陈夫人，这么厉害？”

友乾小声道：“关键是，陈大人是一个赘婿。”

“赘婿？”危亦林唏嘘，问，“陈大人，这么大的官，怎么还入赘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在京城，官做的越大，越得做赘婿……”友乾把话一转，说道，“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不愿意入朝为官了吧！”

舜华“噗嗤”一声笑。

“你笑什么？”友乾白了舜华一眼，“虽说我的学问不济，但架不住我有钱啊，你以为我‘真有钱[甄友乾]’的名号，是白叫的？这不去年，我家老娘们还想给我捐个官做做呢！我拿着她给我的粮食…宁可捐了换酒，也不去做那个官…为什么？就是不愿做那赘婿……”

危亦林知道友乾又在玩笑，便问道：“怎么，这做蒙古人的官，还得先入赘？”

“你不入赘，让你做什么官？！”友乾说，“这事，还是世祖皇帝[忽必烈]立下的规矩呢！”

“有这规定么？怎我们没听说？”

“哎呀，世祖皇帝颁布诏令时，你们南方人还在做大宋子民呢！”

危亦林又问：“为什么，非要入赘才能做官？”

友乾解释说：“世祖皇帝发现，赘婚制度可以通过让蒙古女子嫁给汉族官员，来增进蒙古和汉人之间的联系，从而巩固大元帝国的统治。

而且，他老人家还将汉人的赘婚制度，从简单的嫁妆礼金转变为复杂的人质制度。也就是说，只要是蒙古女子嫁给汉人高官后，就必须将官员的父母、兄弟和姐妹等，一起送到大都来…说不好听的，其实就是作人质，以示其官员家族，对蒙古人的忠诚和服从。”

“现在，还这样？”

“早不这样了。”

危亦林道：“那当初，这入赘的代价可不小！”

“不小什么？”友乾说，“这可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营生，谁不愿意做…？”

【二】《元典章》法律

民间招赘之家，或无子嗣，

或儿男幼小，盖无人养济，

内有女家下财招到养老女婿，

图籍气力，及有男家为无钱财，

作舍居年限女婿。

友乾说：“你不要老拿着宋朝的眼光来看‘入赘’。做蒙古人的赘婿可是一件很光面的事情。你可知？蒙古人的老祖---成吉思汗，就是一个赘婿！”

“是么？”危亦林笑问。

“是！”友乾道，“因此，对‘赘婿’这种婚姻形式，朝廷一向看得比较重。尤其在法律的制定上，将‘赘婚制度’进行了详细的规范。”

“还立法啦？”

“是啊！”

“真是一国两制。”危亦林好奇道，“怎么立的？”

友乾说：“首先，承认了赘婿的社会地位。尤其是，允许赘婿享受继承财产的权力，以前的朝代，赘婿没有继承权吧？！”

“那可不是呢！”

“再一个，允许赘婿参加科举；赘婿，也有了出任官职的权力。”

“入赘蒙古人，不就是为了做官么！”

“这一项的意思是说，即便是入赘汉人家庭，也可以做官。”

“噢，那可真是一大创举！”

“同时，还规定了赘婚的等级和标准，只有达到一定的政治和社会地位的官员，才能享受赘婚的待遇。当然，这是指入赘蒙古人的……”

友乾大言不惭地说道，“你们说，像我这样，长得一表人才，又有强大的家庭背景…哪个蒙古姑娘…不得挣着抢着嫁给我…？”

危亦林却问：“像甄大官人这样…结过婚…又生过孩子的……也有人抢？”

“当然抢啦！”

“让我不能想象的是，像您这样已经结过婚的人，怎么入赘？难不成，还要带着原配一起入赘？或者是，像吴起那样，先杀了原配，再行入赘？但我敢确信，入赘后，你的原配夫人决不会屈尊为妾的…蒙古女子就更不会了……”

“少见识了，不是？”友乾道，“你以为是你们的大宋朝，还‘一夫一妻多妾’制？人家蒙古人实行的是‘一夫多妻’制，就是一个丈夫可同时拥有多位妻子，且无‘妻’、‘妾’称谓之分……”

“这我知道，”危亦林说，“可你是入赘呀！难不成，你带着夫人入赘后，你俩都成了蒙古姑娘的‘招郎牯’[上门女婿的一种蔑称；牯，母牛]？这你和原配夫人怎么论？论‘干姐妹’？”

“去你妈的吧！”友乾瞪了危亦林一眼，端起酒杯，独自喝酒。

舜华在一旁笑得肚子痛。

危亦林又一个劲地解释，“咦，友乾兄，我又不是说你，你既不做官，也不入赘的，我是说那些入赘的汉官……哎，你说，既然蒙古人可以‘一夫多妻制’，那陈大人直接把王巧儿带回家去做夫人，不就是了？何必这么偷偷摸摸的……”

“这你又不懂了。”友乾说，“在我们北方地区，入赘必须写婚书。”

“这在我们南方也写呀！”

“可是，北方需要赘婚的男女双方都写。而且，婚书已经成了婚姻的一个法定文件。”

危亦林问：“什么法定文件？”

“就是打官司的法定文件呀！”

“这婚还没结，就先准备着打官司？”

“是啊，”友乾说，“这就防备着那些居心不良的男人，入赘后，做了官，再一脚把蒙古姑娘给蹬了。所以，婚书上一般要求写明：赘婚的形式、时限、聘财数量、赘婿的权力、义务等等……都要明确地写明，以便在遇到纠纷时，可以作为证据。一旦签订了婚书，就具备了法律效力，不得违反。

我估计呀，那陈云峤入赘前，定是在婚书上写明了---不纳妾的条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