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一会儿，松老三就提着马灯回来了。

只见，他的另一只手上端着一个大砚台，一卷纸掖在自己的腰间。

【一】《人不要脸》谚语

人不要脸，百事可为；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

松老三见舜华面朝里，低着头，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他放下了马灯，摆好了砚台，又找了一张四尺单条[138 x 34CM]铺在桌子上。

舜华烦气道：“你找那么张大纸干嘛？当告示？”

“哎呀，你先写着，”松老三说，“等你写好了，我再行剪裁。”

舜华脸上老大不高兴地，把那宣纸掉了个个儿，横铺在桌子上，拿起笔，从纸的右侧居中开始写。她先写了两个大一点儿的字---契约。

而后，又左移一行并空出一字，写道：

蒋氏舜华今借松老三宝钞壹佰五拾贯三个月期满归还本金作为答谢蒋舜华自愿陪松老三睡觉一宿

借款人蒋舜华

大元泰定三年五月戊辰日立

写好了契约，舜华双手递给了松老三。松老三接过了契约，看着上面的条款一个劲地在笑。

舜华问道：“你笑啥？”

松老三问：“若是你还不上呢？”

“不会的，三个月后，我一定能还上！”

“万一呢？”

“没有万一！”

“妹子呀，契约，没有你这样写的……”

“怎么了？”

“你看，”松老三指着上面的条款说，“你只写了借款多少，却并没有约定利息几何……”

舜华道：“不是陪你睡觉了么？”

“哦，那，那这利息…就不与你计较了……可是，这逾期……你怎么没讲呀？”

“若是逾期…就再陪你一晚！”

“一晚，哪够？”

“那还要多少晚？难不成，你还要晚一天，陪一晚？”

“是呀，你看，这多讲理！”

“讲什么……哎？”舜华忽然反应过来，“你不是不认识字吗？”

松老三说：“契约上的字，我还是认识的！”

“骗子！”舜华狠狠地骂了一句。

“现在是，你在骗我。”

“我怎骗你了？”

松老三随手把契约丢在桌子上说：“就你写的这玩意儿呀，能好使么？”

舜华问：“怎不好使？”

“万一，你不兑现诺言，咋办？”

“你的意思是，怕我，不陪你睡觉？”

“是啊！”

舜华告诉他，“这好办，你可以拿着这张契约，到处宣传我，毁掉我的名声……”

松老三慢悠悠地说：“人，要是不要脸了，那可是天下无敌啊！”

“无敌了…又怎样？”

“无敌了，我就怕你了呗！”

舜华捡起了契约递给了松老三，并极力地说服他说：“你别怕！你先拿着……再不行，你就到衙门告我。”

松老三道：“先不说，县太爷受不受理这种私通的事，就算是受理了，也无非是让你把钱还给我，了事！”

舜华很是无奈，便道：“你，你怎么又变卦了？！”

“没变卦呀！”松老三说，“关键是，你写的这东西，对我来说，得不到保障啊！”

“那你说怎么写？”

“你不如写一份典妻契。”

“把我典给你做老婆？”

“是啊！”

“你觉得，苟乐本会同意么？”

“干嘛要他同意？”

“你典他的老婆，你不得征求他的同意？”

“是你来借钱，不是他来借钱……”松老三说道，“若是他来，我当然要征得他同意了；现在是你来了，只要你自己同意，就行了……”

舜华说：“可是，我不同意呀！”

“你不同意，你借什么钱？”

“不是说好了么，只陪你一宿么！”

“是啊，就陪一宿……可是，契约你得这样写啊……”

“为何非得这样写？”

“你写的那个，上不了台面；而典妻契，可是有法律效力的。”

舜华还是担心，“你说万一，到时候，你再让我陪你三年，可咋办？”

松老三哄话道：“不会的，不会的！你那么能吃，我可养不起你……”

【二】《债如雨天背稻草》谚语

债如雨天背稻草，越背越重；

穷似热天直淌汗，越渴越吃盐。

没有更好的办法，舜华只好接受松老三签一份“典妻契”。

于是，舜华重又坐下来，说道：“那，你说，我来写……”随即，又把笔一丢，生气地站起身来说，“你不是识字么，你自己写吧！”

松老三嬉皮笑脸地笑着，坐了下来，提笔写道：

典契

滋因蒋氏舜华最近经商资金不足而向松老三借款宝钞壹佰五拾贯整并自愿典于松老三为妻三年作为利息三年期满舜华以壹佰五拾贯宝钞赎身过期不赎另作它议

典当人

承典人

说合人

大元泰定三年五月戊辰日立

古人的书面文字材料中，是没有标点符号的。别看松老三这么个邋遢样，可写了一手好字！契约书写的也非常板正，除了第一行留出两个字空以外，其余各行都非常整齐。

看着松老三在承典人后，签上了自己的大名，舜华便问：“你也不先让我看一看，就签字了？”

“哎呀，就是一个形式，”松老三又道，“再说，都是这一套……”

“哪一套，你也得先让我过过目，万一让你给套住了呢？”

“时间也不早了，你带着回家看去吧！”

舜华又问：“还要找‘说合人’签字？”

“哎呀，要弄就弄得像一点么，万一打官司用得着。”松老三应付了一声。

“谁和你打官司……”舜华问道，“那，这说合人找谁签？”

松老三说：“这样，我先把你送家去，你让乐本也看一眼，签上字……”

“还要他签字？”

“不用，又不典他，你签字就行。”

“那干嘛要给他看？”

“给不给他看，是你自己的事了。”松老三说，“你签上字后，明天就去找甄友乾签字，然后，你把这契约放在他那里就行；后天，我提出钱来，也送他那里，并取回这份契约……”

舜华折叠起契约，揣进怀里，又提溜起那挂灌肠，跟着了松老三出了房门。

松老三问：“厨房里的那筐东西，要不要了？”

舜华道：“干嘛不要，我这都成了典妻了，你还不得给我下一点儿聘礼？”

松老三满脸堆笑地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