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炕”是北方地区乔迁的风俗。
搬去新家的人们,都会邀请亲朋好友前来认识自己的新家门;亲友、邻居也会携带礼品前去庆贺,主人便设宴款待一番,这就包含了中国文化中的“众人添柴火焰高”的传统美德。
娘家人带来锅、勺子等炊具,姊妹们送来一对公鸡、两条大鲤鱼、两斤豆腐、两斤豆芽。这些礼物都寓意吉祥:鸡是大吉大利;鱼是年年有余粮;豆腐与“都富”谐音;豆芽有生根发芽的意思。
酒宴结束后,主人还要给前来祝贺的客人,每人发一块发糕或发面饼带回家,寓意着“要发一起发”。
【一】《正月十八日》张耒.诗
收灯城市接荒村,翁媪耽眠日已暾;
何事牧童能早起,缓驱白牯出柴门。
今天是于湉乔迁新居“烧炕”的日子,她却一夜没回家,这可担心死了侄子于慕凡。天刚蒙蒙亮,他就喊起了马夫跟他一起去寻。
山村的人们,起得比城里要早。
每遇见人,慕凡就下车打听,是否见过一位贵妇由此经过。
人们都说未曾见过。
“难道是在哪儿…宿下啦?”慕凡是越想越害怕:万一出了丑,他这个护送姑姑回家的侄子,可就没法交代了……
慕凡敦促着马车夫,速速下了约百余丈山道的石阶,找到昨夜存放马车的南茶棚[今穷月桥附近],跳上了马车匆匆赶往那座土地庙似的小屋。
找到了小土屋,见屋门紧闭,他趴在门缝上朝里探望。
只见,二姑母与那中年男子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可喜的是:一头儿趴着一个。
慕凡悄悄地推门进去,却见小书童躺在大床上,四脚朝天地酣睡着。
他轻轻推了推二姑母,小声喊道:“二姑,二姑,醒醒呀……”那意思是趁天未大亮前没人看见,悄默声地赶紧离开。
谁知,于湉抬起惺忪的眼,惊奇地问:“你怎么来了?”
慕凡压低声音,道:“小声点儿,别吵醒了人家……”
于湉就小声说:“你-来-干-什么?”
“我来接您呀!”
“接我--干嘛--?”
“今天不是您烧炕么~”
“不就烧个炕,你又何必一大早地从京城赶来。”
“我根本就没回家。”
“你干嘛不回家?”
“二姑还没回去,我哪敢回家?”慕凡嘟囔道,“再把二姑给弄丢了,我爹还不吃了我呀!”
“我这么大的人了,咋能说丢就丢呢?”
慕凡小声嘀咕道:“您又不是没丢过。”
“呵,你这孩子,怎么净揭二姑的短呢?”于湉就这么一大声,便吵醒了王冕。
他睁眼一看,面前站着个大小伙子,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缓过神来问道:“你,你儿子?”
“是你儿子!”
“我,我儿子,我,我怎么不知道?”
于湉道:“现在,不就知道了么!”
“知道了,知道了,”王冕倒头又睡……
这一神仙对话,可把慕凡给吓坏了,心想:“怎么,我是他们俩的孩子?怪不得我爹待我不怎么亲呢!”他又打量一下这个破衣烂衫的男人,“难道他才是我的生父?”
于湉说:“你瞅他干嘛,快去你三姑家说一声,去我家陪客,可不要,你爹来后,连个坐陪的都没有。”
“噢,知道了,”慕凡满心狐疑地出了门。
【二】《怨情》佚名
慕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到的三姑家。
一进门叫了声“三姑”,就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脸拉得老长。于璐心里泛嘀咕:这家里又出什么事了,一大早的。便问:“怎么了,慕凡?”
“没怎么!”
“没怎么,你大清早地,拉着个脸干什么?”
“二姑让恁去烧炕。”
“烧炕是好事呀!”于璐舒了一口气,“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
慕凡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生闷气。
“怎么,谁把你的房子给烧了?”躺在炕上的友乾打趣说,“凡儿呀,你放心!虽然你二姑搬到你家里住了,但并非住在你家的房产,住的是你大姑的房子……你的那份家业,你爹是一点也不敢少分给你的,这个,舅舅给你撑腰……”
慕凡心烦道:“我,我现在连自己是谁的儿子,都不清楚了,哪还有心思管家业。”
“怎么,你爹不要你了,”于璐抢话说,“把你过继给你二姑了?”
慕凡又是一惊,“您是怎么知道?”
于璐一愣,“我不知道啊!”
“那您怎么说,我是二姑的儿子?”
“我没说你是二姑的儿子呀,我,我是说,你爹要把你过继给你二姑……”
“我爹为什么要把我过继给我二姑?”
“你爹没说要把你过继给你二姑!”
友乾坐起身来,“吃吃”地笑:“哎~哎~,你俩说绕口令呀?凡儿,凡儿,你来跟舅舅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凡往炕边移了移,说道:“昨晚,我给二姑搬家,快到‘觉山寺’的时候,从路边土地庙似的小屋里出来一长须男子……”
于璐又插了一句“土地爷?”
友乾剜了于璐一眼,让她闭嘴。
慕凡继续说:“他和二姑打了个照面,装作互不认识。可是,当我把马车赶过觉山寺时,那男子又打发他的仆童追了上来,装作去往觉山寺买酒……你想,寺庙里哪能有酒?这不是做戏给我看么……”
友乾问:“他买他的酒,管你什么事?”
“你听我说,舅舅。”慕凡道,“你说,怪不怪?我二姑搬家的时候,什么都不带,唯独搬了一坛子酒放在车上,我看那酒坛子,不像是我们当地的酒。你说,这不是有预谋么?”
“一坛子酒,能有什么预谋?”
“关键是,二姑亲自抱着这坛子酒去了那小土屋,还不让我跟着……”
友乾问:“然后呢?”
慕凡说:“然后,我就去了别墅……”
友乾又问:“我是说你二姑…然后呢?”
慕凡说:“他们在小土屋里喝了一宿。”
“然后呢?”
“然后就醉了。”
友乾又问:“没…干点儿…别的…?”
慕凡嘟囔道:“还干什么别的,这不,儿子都生了么!”
“生了!”于璐“忽地”站了起来,大惊道,“这土地爷,就是神气儿,怎么这么快!”她扯着个嗓子朝东屋大喊,“清婉,清婉,快起来呀,出大事了……”
友乾连忙让慕凡去阻止于璐,嘴上喊着:“你去吆喝孩子们干什么?有才今天还上学呢!”
于璐回过头来说:“我们今天别烧炕了,直接‘送糖米’吧!”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友乾拉了慕凡一把,让他坐下来,“你跟舅舅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凡道:“二姑一夜没回家,我就去小土屋找她。一进屋,二姑拉着我对那个男人说,说我是他的儿子。”
“嗨!”友乾总算松了口气,“我说么,就算给土地爷生孩子也没那么快的,原来这儿子是你呀?”
“是啊!”慕凡说,“这不神奇么?”
于璐安慰道:“这是你二姑胡说八道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慕凡怨恨说:“我能不往心里去么?活了十六年,到现在才明白---我原来是二姑和那人生的孩子。”
友乾却抿着嘴,吃吃地笑。
他随口还来了一首打油诗来调侃外甥:
“甥子进家门,叹作床前颓。
但见泪痕湿,不知爹是谁?”
慕凡颓唐道:“现在不就知道了么!”
“我这个二姐啊,她这张嘴,呵,”于璐道,“你说,她缺儿子么?三个儿子……”
提及儿子,友乾就劝慕凡,说道:“凡儿,你也得理解你二姑的心情,你看,她有三个继子,俩儿子把她给撵了出来,老三又出嫁当了和尚。你说你二姑,以后靠谁养活?谁又能为她养老送终?”
慕凡说:“我为二姑养老送终,那倒没什么!关键是,我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我爹我娘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