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隆州道中-上阙》晁公溯.诗
冉冉晨雾重,晖晖冬日微。
草黄迷犊卧,水白见鸥飞。
早晨起来,雾气弥漫,冬天的太阳,暖洋洋的。
吃过上午饭,清婉便对公爹友乾说:“我想,今天就去请纪先生过来。”
友乾说:“他不是说,过了‘秋祭’之月,才来么?”
清婉道:“已经过了,今天都冬月的朔日[指初一]了。”
“是么,时间可过的真快!”友乾又问,“怎么,你是想让我陪你去么?”
“不用了吧,我与暮羽去请就行。”
“纪先生好不容易才答应来,可不能怠慢了人家,还是咱们一块去请吧!”
“咱家那小马车,哪坐的下呀?”
“让王大个不必去了,我亲自驾车……这样,是不是更有诚意……”
公爹一心想去,清婉也不好打击他的热情,便只好答应了他。
吩咐丫鬟采婗去告诉王大个子赶快套车,趁清婉回屋换衣服的时间,友乾也喝足了茶后,信步走出了大门。
见王大个子已经候在马车旁,友乾便道:“你不必去了,把鞭子给我吧。”
“老爷,刚换的马匹,这马性子有些烈,很不好驾驭。再说,哪有大老爷自己驾车的?”
“咦,没关系的,想当年,老爷我也是一个好骑手,什么样的烈马,我驾驭不了……”此时,清婉领着暮羽出来了,二人便往外一闪,清婉踩着马凳上了马车。
友乾把暮羽抱上了车,又让王大个子把马凳搬到车厢后放牢。自己一挥小马鞭,小棕马就欢实地上了路。
晨雾,已经散去。小牛迷恋的躺在金黄的草丛里,高粱河也冒起了“白烟”,水鸟贴着干枯的蒲草飞翔。小棕马追着鸟儿一路奔跑,不足半个时辰的光景,便来到了京城。
拐弯来到“四川会馆”,暮羽一下车,便熟门熟路地独自跑了进去。
友乾看着他笑,“呵,这小子,有点等不及了哈。”
回头栓好了马车,见清婉立在门前,等着他先进门呢。友乾把双手往身后一背,大踏步跨入了门槛。
远远看见,纪绪抱着暮羽已出来迎接,暮还趴在他的耳边,也不知在“呀呀”地嘀咕些什么……
友乾和清婉来到房前。
纪绪放下了暮羽,上前施礼问好,又把二位请进了屋子。
进的屋,见房间内已拾掇停当,友乾便笑问,“好像,纪先生早就猜到我们要来?!”
纪绪却说:“我几天前,就收拾好了。”
友乾问道:“那,我们,现在就走?”
纪绪说:“学东[指东家]稍等片刻,等我与青云[暮羽的字号]礼拜后再走不迟。”
友乾道:“拜师礼,回家进行多好?”
纪绪指了指正面墙上挂着的孔子像,说:“这里正好有孔圣人的画像,就在此简单进行吧!”
【二】《迁居》俗语
迁出旧房要跪墙,搬进新家先净房。
其实,纪绪执意要在自己寓所进行“拜师礼”,可不单单因为这里有孔子像,而是古代搬家有个说法-----迁出旧房要跪墙,搬进新家先净房。
净房,很好理解,无非是入住之前,通过一些仪式,除去新家里面的晦气。这样,住进去才能舒舒坦坦。
而跪墙,指的是跪一跪挂着祖宗画像的墙壁。通过跪拜,告知祖先,自己搬新家了,希望祖宗跟着自己继续保佑全家的平安。
对于纪绪这个漂泊在外的学子,跪拜的一定是孔子的画像。
友乾心里纳闷:会馆是商贾云集的地方,摆个财神还有情可原,怎么会不少的房间都挂有孔子的画像?
其实,会馆的设置与元朝恢复科举有关。
每逢京师举行会试“春闱”,数以千计的举子涌进京城。于是,就出现了一些专为考试举子开办的“状元店”。但这类店铺的租金昂贵,一般贫寒子弟难以承受;甚至有的,连一般的客栈都住不起。
鉴于这种情况,外省的商贾就把“驻京办事处”贡献了出来,并加以改造,用作本省考生的暂住场所,一般都是免费的。
若是哪位举人有幸登上了皇榜,便会大肆地回报此会所。于是,四川与江浙两省的会馆就格外地兴旺发达。并且,江浙省的会馆干脆改名为“江浙试馆”。
纪绪把椅子搬到了书桌前,又让友乾帮他把书桌靠墙挪了挪,自己便坐到桌前的椅子上,双手握住暮羽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礼记》里说: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
他一边整理着暮羽的衣冠,一边教育说:“老师今天给你正衣冠,就是想让于生以后啊,注重自己的仪容整洁。‘先正衣冠,后明事理’,是老师给你上的第一课。”
随后,纪绪又把暮羽领到水缸前。
他拿起一个“匜”,舀了一些水,让暮羽伸出手来,清婉端起盥盆放在暮羽的双手下面。
水,从匜前端狭窄的倒水口轻轻地撒落在暮羽张开的小手心里,纪绪指导说:“再搓一搓…噢,还有手背……”
匜,是古代的盥洗用器,相当于现在的“舀子”,只是出水的地方在把柄上。而葫芦瓢,纯粹是一种礼器。它的用法是用一根绳子拴住两个瓢柄,新婚之夜用来喝“同心酒”的。
洗净了手,纪绪对暮羽说:“行盥洗礼,就是净手净心,去杂存精。希望于生啊,在日后的学习中,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说罢,便领着暮羽出了门。
友乾纳闷:“他们去哪儿?”
清婉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友乾玩笑道:“看来,纪先生呀,就是讲究,这上趟厕所,还要先洗一洗手。”
“你不知道就别胡说!”清婉不悦道。
“我见他俩去了厕所的方向。”
“守着孔老夫子呢,闭嘴。”
友乾瞟了一眼孔子像,吓得没再敢言语。
很快,两个人就回来了。纪绪提着个小食盒,暮羽手里拿着香和蜡烛。
纪绪把食盒放在椅子上,打开了食盒,先拿出了烛台,接过暮羽手里的蜡烛插进了蜡台,点燃了;又把香放在了左边的蜡台旁,便往桌子上摆放着祭品。
清婉从来没有经历这样的场合,也不好往前凑。
看他拿出的祭品,大都是一些干货,仿佛是从药铺里取来的中草药,什么海藻、韭菜花、蓬蒿和枣栗……只有芹菜是一些小嫩芽,仿佛是盆栽的。
友乾笑道:“纪先生要开药铺么?”
清婉扯了扯友乾的衣袖,示意他别说话。
“《学记》里说,‘大学始教,皮弁祭菜’。”纪绪指着供品说,“这是祭菜,不是中草药。会馆里常常祭祀孔圣人,所以才备有这些。”
友乾道:“就用些干草,祭奠你们的先圣先师,这也太寒碜了吧!”
纪绪说:“简单的菜蔬,朴实不铺张,寓意又好,这不正是我们学子所追求的礼仪庄重、正式、谦卑与恭敬?”
“这芹菜,我是知道的。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友乾说,“我在给纪先生的‘六礼束脩’中,已备下了。可是,其余这些,愚兄就不解了,先生能否给讲解一番?”
纪绪说:“海藻,寓意着华丽的文辞;干韭菜花就是菁,菁为菹,引申为事物最美好的部分;蓬蒿就是白蒿,也是蘩,指多才、魅力、自信之意;枣栗,就是立德、立行、立言。
立德是指做人,立行便是做事,立言就是做学问。整句话的意思是说,做人最为重要,然后才是做事做学问。对于培养学生,用‘三立’之说,也甚合适,那就是培养学生做好人、学规范,求真知。”
“叩首礼”开始了。
纪绪上了香,然后同暮羽,双双跪在孔子画像前,九叩首,拜至圣;随后,他自己便坐到椅子上,暮羽三叩首,行拜师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