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半空御剑,却处得黏黏糊糊,好两次差点掉下去。吓得王银蛾退到后面,冷面对着他:“专心御你的剑!”
二人飞过好几个城池,因着没什么要紧的事,飞得很慢,一路飞飞停停,时不时落脚城镇玩一玩。
前几天,梁月庭同王清源他们通过传音玉简联系,相邀一起去西南游历。本来定好在洛玉城集合,却不想两人在此地等了一天都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王银蛾伏在窗沿上,无趣地望着下面人流穿梭的街道,忽道:“他们还不来,不会路上遇到麻烦了吧。”
梁月庭正在捣鼓传音玉简,半响,才接道:“玉简没坏,想来真是出了问题。”
王银蛾扭回身子,看见他面有担忧之色,便道:“他们是何处出发?这几天下来,脚程应该到哪儿了?我们一路沿途找过去。”
“只能这样了,”梁月庭点点头,“我先给琴情传个信号,免得他白白耽误。”
下楼结了帐,两人走到街上,身影倏然隐匿,周围的行人都没有发觉。
这一走,两人都走的急。
御剑在空中,梁月庭扭头看来,神色抱歉:“银蛾,师姐她们是在东面消失的。我们恐怕不能及时赶去见秦大娘她们了,真是抱歉。”
王银蛾笑着摇了摇头:“救人要紧。”
本来这洛玉城距离香土族的地带只有百来里远,两人都在城中买好了见面礼。可是现在王清源他们出了事,她们两人肯定不能不管,只盼着早点解决那两个人的麻烦,再一起赶回来。
冰冷的气流呼啸而过,卷得二人发丝凌乱狂舞,王银蛾觉得喉咙有些发痒,再忍不住,咳咳,连打几个冷啾。
梁月庭罩上一个结界,说道:“银蛾,我刚才隐约感应到他们的位置,你抓好,我要加快速度了。”
等她手一握紧衣料,脚下长剑突然清啸一声,像巨鹰展翅俯冲滑了下去。
两人往下穿过云层,气流剧烈卷动,王银蛾吓得半死,一把紧紧搂住面前的人,紧闭着眼睛,只觉得天旋地转。
“银蛾。”
许久,耳朵动了动,似乎有人喊她。
王银蛾缓缓睁眼,一截光滑如玉的下巴闯进眼帘。
“你醒了。”头顶传来一个欣喜的声音。
“我——”
她缓缓动了眼珠子,四下瞧瞧,突然惊坐要起,却发现自己被人横抱在怀里。
梁月庭把她轻轻放下,手仍扶着她胳膊,等她能自己站稳,这才松开手。轻声解释:“刚才御剑下来,遇到狂暴的气流,你晕了过去。”
王银蛾老脸一红,轻咳声道:“这是在哪儿?”
梁月庭看向她身后:“一个不知名字的小镇。”
“王清源和风凌霜就是在这儿消失的?”
王银蛾上前几步,仰头去看那高耸的石门,上面的牌匾却字迹模糊,看不出写的什么字。她心里还在纳闷,这小镇的石门还挺气派威风,怎么一个牌匾却做的如此邋遢。
到了镇子里头,王银蛾总感觉有人在盯着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梁月庭伸来一只手抓住她,低声道:“这里很古怪。一进镇子,我就感应不到师姐她们了。我们要小心。”
王银蛾点点头,余光打量着过路的行人,只看他们中有几个人已经出现过好几次,每次都当作路人经过,真当她们两个是傻子么!
这样想着,她假装不经意地看向那个人,对方和她大眼瞪小眼,神色有些古怪。
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手腕被人突然轻拉一下,她回首,跟着梁月庭的脚步走到一家客栈面前。
这客栈和平常客栈乍一眼没什么区别,可再看,就发现这客栈四下角落里竟然堆积着蜘蛛丝。这么大个客栈竟然卫生做的如此拉垮,王银蛾忍着地上的积灰,踏进客栈。
梁月庭在柜台那边和掌柜的交谈,正在订客房。
王银蛾一个人闲的无事做,就在客栈里四处溜达,余光忽瞥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她抬手叫住对方:“你是这客栈的活计?”
面前的人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看着她神情惶恐:“姑娘,有什么吩咐?”
王银蛾四下看看,压低声音:“你们客栈生意好吗?”
活计一愣,答道:“我们这是个小地方,虽在官道上,可除了过路人,住客栈的人不多。”
王银蛾微愣,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可又一时想不出来。
活计狐疑地看着她:“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随手一指:“你看那蜘蛛丝,莫非这镇子只有你们一家客栈,不怕没客人住。”
活计笑了:“还真被姑娘说中了,我们这儿只有这一家客栈。”
得了这么个结果,王银蛾讪笑一声,只得悻悻下了楼。
恰好楼下梁月庭已经办理好入住手续,掌柜笑眯眯地朝二人拱手:“两位游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王银蛾瞥向梁月庭,正觉得奇怪,忽听掌柜笑道:“这位大侠身有佩剑,仪表气度不凡,定然是游侠无疑了。”
梁月庭定定看过来,忽然伸手:“肚子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吧。”
王银蛾低头盯着那只大手,手骨修长纤细有力,然而手心指腹却覆着厚茧子。
吃个饭还要手牵手去吗?真是小孩子行径。她才不干。
王银蛾无声笑了笑,径直走过他身旁:“走吧。”
梁月庭眨了眨眼,唇角微抿,好像对她冷漠的态度不满,一转身从后面捞起她的手,稳稳握进手心里。
掌柜本想叫住她二人说两句话,哪想被喂了一嘴狗粮,半天开不了口,只得愣愣看着他们走远。
一出客栈,王银蛾就忍不住笑:“你看你,把人家掌柜吓得都说不出话!”
梁月庭语气无辜:“怎么会呢?”
“这客栈,乃至这镇子的人都很古怪。”突然,王银蛾变了个语气,余光在周围隐约监视的视线中打量一圈,“我们要怎么找风凌霜她们呢?”
梁月庭摇摇头,压低声线:“我还没有头绪。不过,按理说能让师姐她们陷入险境的只有妖魔鬼怪,可这里却没有半点妖邪气息。”
二人一边沿街而走,一边小声商谈。王银蛾问道:“会不会是妖魔的老巢不在这里?”
“也许。我们找个人问问——”
话音未落,听见前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叫骂声,两人脚步一顿,紧接着赶过去。
镇子里的好些人围在边上,脸上神情冷漠。
抬眼看去,却见是三四个大人正在对一个小孩子拳打脚踢。那小孩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模样,被人打的遍体鳞伤,却一声不吭。
不论是何种原因这样打一个小孩,周围的人却当笑话看,总是让人心生厌恶。
梁月庭早已一个纵跃冲上去,把小孩拉出来推到她面前,随后和那几个大人扭打起来。
他拳脚功夫一向不错,王银蛾并不担心,低下头迎上小孩呆滞的眼神。她冷声问道:“是个傻子吗?”
小孩的眼珠微微一动,看看她,又看看周围的镇民,没有说话。
那边响起几声惨叫,梁月庭整理下袍袖上的灰尘,转身走回来。周围的乡民什么也没说,直勾勾盯着梁月庭,忽然如鸟兽各自散去。
突然手上吃痛,低头一看,那小孩子趁她不注意已挣脱她的手,匆匆跑进了一条巷子。
王银蛾想追,被人拦住。
梁月庭抓过那只受伤的手,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巷子口:“算了,人的牙齿有毒,我带你去处理伤口。”
方才那场古怪的情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王银蛾心下不安:“要不我们今天晚上离开镇子,再找机会寻找线索。我总觉得这镇里的人恶意很大。”
梁月庭正一眼不错地给她包扎伤口,闻言,轻笑:“这里的人确有古怪,但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
王银蛾扭头看向窗外。
天色渐暗,镇上连只狗叫都没有。
转念一想,她怎么忘了,梁月庭可是神仙法力深厚。
她们到镇子上找了好一阵都没看见摆摊的人,不得已绕回客栈,寻活计点了两碗素面。
吃饱喝足后,两个人就要上楼,突然楼底下传来一声砰地声响,像是瓷碗摔到地上。
也是这时,门外突然涌进一大批人,人头乌泱泱地涌动,好像地里的虫子把客栈地板给掀翻了钻出来。两人大惊,和楼底下的人对峙相望。
下面的人手持着各种武器,有长枪有铁锄有大刀,一个个模样凶恶,身上却穿着寻常百姓通常穿的布衣。王银蛾眯眼,认出其中有好几个人在街上遇见过不下几次。
梁月庭朗声道:“你们这是何意?我二人初来乍到,并未得罪于你们。”
楼底下的人中有人喊道:“管他做甚,抓到了再说!”
一群人蜂窝涌上。
梁月庭神色微变,喊道:“不要伤害客栈里无辜的人。”
谁料,先前还缩在柜台里头的客栈掌柜竟然从容走出来,走进那伙凶恶的人中,他手中赫然可见一把绳索。
原来他们是一伙的!
梁月庭惊愕不已,才到镇子里,就发生这样的事,找人的线索也无迹象可寻。
他生出一种落败之感,对着底下已冲上来的百姓轻挥一掌,想要把他们定住再问情况。哪成想,他竟然动不了法力了。
眼看那刀已狠狠劈过来,梁月庭惊愣得出神,王银蛾一把将他扯回来,脸色很难看:“你发什么呆!他们都要杀你,你讲什么情面?”
梁月庭一脸的不可置信,眼神直直盯着双手:“我不能用法力了。”
话还未完,他双膝忽的一软,竟然跪了下来。
王银蛾大吃一惊,抬头,却看见一张反射着幽绿冷光的网将要落到两人身上。
梁月庭叫声不好,拼着最后的力气把她往后一推。
王银蛾被推得踉跄两步,眼睁睁看着那网把梁月庭捆作一团,一时间,心头怒火腾起。她霍然出手,浓郁的妖力化作黑雾,一瞬间吞没了前面的镇民。
“你、你为什么还好好的!”后面的镇民吓得瘫软在地,再不敢攻上二楼。
“你们什么意思?”王银蛾再一挥手,妖火烧掉了楼梯。难道他们在面里下了毒,但是为什么梁月庭有事,而她没事呢?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这些人既然作恶,那就要做好牺牲的觉悟!
王银蛾哼笑一声,双手飞快掐诀。眨眼间,妖风四起。
一片哀嚎声接连不断,她只是冷眼看着那些镇民沾上妖火被生生烧得魂飞魄散。
梁月庭倒在地上,声音虚弱:“银蛾,别杀他们。”
“你要为这些恶毒的蠢货求情?别想了,他们敢对你我下手,那就是我的敌人。”说罢,又一挥手整个客栈被黑雾团团围住。
镇民脸色煞白,纷纷丢了武器,朝她连连磕头求饶。
“女侠,我们也不想,我们是被逼的!”
“女侠,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王银蛾蹲下身子,把梁月庭抱进怀里,冷笑:“前几天镇子里是不是来过一男一女的游侠,长相出众?”
镇民一听吓得缩身,不敢动弹。
“他们被妖怪抓走了。”
“哈,我看是被你们下了毒,被进贡给妖怪了吧!”王银蛾本是随口一说,哪里想这些镇民脸色倏然青白,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还真是被进贡给妖怪了——”她低下眸子,看着怀中强忍着痛苦的人,“梁月庭,你好好听一听,这底下的人该不该死?”
“我只当这世道不好,好人都是要当坏人的下酒菜!就你还傻,救什么世人。不出手害人就是我最大的仁慈!”
说着,王银蛾实在气愤难当,一挥手掀翻大片人马,语气幽冷:“我可以放你们一条小命。但是——这网怎么解开?”
镇民战战兢兢答道:“女侠,这网和给你们下的毒都是那妖怪给我们的,我们也不知道怎么解开。”
王银蛾气得一掌妖力打了出去。
一片哀嚎声响。
梁月庭牵住她衣袖:“银蛾。他们也是被迫。”
王银蛾看着他许久,勾起一个讥讽的笑:“那我也没办法。梁月庭你要是死了,我也只能让这些害你的人下去陪你。你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这话说得如何委屈,如何为难,可她神情分明闪着冷冷的光。梁月庭心中叹气,知道她这是动了真怒,再劝只是火上浇油,遂不再说话只闭眼靠在她怀里。
网罩上不知道涂了什么东西,好像在吞噬他的法力,不仅如此,还像有千万根银针扎进皮肤里,痛死他了。
王银蛾看他这么痛苦,急着用手去扯这网罩子,可是网罩纹丝不动,反倒把她的手扎破了密密麻麻的红点。渐渐的,她感觉体内的妖气在流失,神情微变。
“我带你走。”
底下的镇民听见这话,忙道:“女侠,你不能带他走,不然,我们整个镇子的人都要死,他也要死!”
“这是什么意思?”
“这网是几千年水银妖的本命毒锻炼而成。他虽有仙缘,可法力尽失如同凡人,你要带他走,不过半柱香他就会暴毙而亡。”
客栈门口出现一个人影,模样瘦瘦小小,正是白日里救的小少年,只是这会儿,他一对眸子红的滴血。
“你怎么知道?”
小少年冷声道:“我也是妖怪,名唤乌桂。”
乌桂神色泠然看过来:“你也中了水银之毒,可是程度不深,还是早早治疗吧。”
王银蛾不肯死心:“我要是走了,他不就被那个妖怪抓去了。”
乌桂见她脾气倔犟,只好把知道的事情简略说出来,随后道:“那妖怪是要拿修仙之人炼丹,不会立刻杀掉。你让这些人带他走,他还能活命。”
王银蛾沉默。
一阵风吹来,狰狞的黑雾顿时消失不见。
王银蛾伸手摸了摸怀中人的脸,忽道:“对不起,我恐怕要暂时先抛下你。”
那些镇民知晓她的厉害,即便妖雾撤下,他们也不敢乱动。
乌桂冷眼睨了众人一眼,缓缓走到楼下,对王银蛾道:“我是来找你合作的。”
王银蛾扭头道:“好,我答应。可你知道妖怪的藏身点吗?”
乌桂摇头不知。
王银蛾失落地低下头,对梁月庭道:“你有没有能让感应你位置的东西,我怕找不到你。”
梁月庭神色变了变,有些犹豫,可在她连声催促下还是如实道:“有,但我想你不愿意用的。”
“别废话,快拿出来!”
他掏出一根极细的红绳,摊在掌心上。
王银蛾一看到这红绳就认了出来,这是当初在月老庙,月老拿出来的牵缘绳。
“你不愿,也不要紧——”
话到一半突然哽住,王银蛾已经把红绳两端系在两人的右手食指上。
梁月庭惊愕半响,才道:“为什么要系在食指上?”
“我的食指比较灵敏,这样我就不怕找不到你了。至于,我系了食指,你自然也要和我一样。”王银蛾说着,把他打横抱起来,纵身一跃,两人落到大堂里。
乌桂和那群镇民都震得说不出话,直直地看着她二人。
此刻,梁月庭苍白的脸上升起一抹红。
大概是没了性命之忧,一个镇民忍不住和同伴嘀咕:“我还以为他很厉害,原来是个吃软饭的家伙。”
这话一出,大堂里的人都朝他看去,他吓得手脚僵硬趴在地上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