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庭怔了下,随即怀疑起来:“怎么回事?琴情你说清楚些。”
琴情急得嗓子快冒火,天知道,他为了找自己这个师兄都快把整个梁都城翻遍了。他道:“我也不清楚,只在街上看到她被朝廷的官兵给押送进皇宫。那带头的人好像是那个沈老爷。”
梁月庭眉心深蹙,神色忽而黯然:“都怪我不好。我先前只算出她将有一劫,本想度她安然度过此劫再离开,不想这劫难来的这么快。我竟然疏忽了。”
琴情不忍自家师兄愧疚自责,劝道:“这也不能怪你,劫难自有灵性,岂非人力掌控。当务之急,是怎么把人给安全地捞出来。”
梁月庭很快恢复沉着冷静,点点头,二人出门打算先到皇宫瞧一眼底细。
“你告知王清源他们此事了没有?”
“已经通知过。”话音刚落,二人便瞬间化作无形的风吹进皇宫中。
此刻,金昭殿里一片沉重肃穆,气氛古怪。
王银蛾被按上木板捆住手脚,被两个女兵丢上殿前,她身前隔着十几阶台阶是龙座,身后是一片红色官服的官员们。
谁家有犯人还被拉到金昭殿审问,还是皇帝亲自审,这份殊荣还是她独一份呢!后面那些人可不羡慕死她?
死到临头,王银蛾竟然生出一份闲淡的心思,甚有闲趣地想东想西。
龙座上那半截入黄土的皇帝忽然开口:“这些证据你可认罪?”
她抬头,语气天真:“什么证据可否给小女子一观?不然我要是认得不对,岂不闹了笑话。”
“放肆!”一个老朝臣怒喝道。
王银蛾低下头颅,憋笑,真是主人未发话狗却先咬起来了。
“哈哈!”
老皇帝拍手大笑,好一阵子才道:“你可知道,朕为何将你提到金昭殿问话?”
她实话实说:“陛下自有谋略,小女子目视短浅,不知缘由,反正是一劫难逃,在哪儿审问都一样罢。”
“你这种人吧,有才华,可是没个心肝。”
王银蛾腹诽,在座诸位都是没有心肝,有心肝的早死了透顶。
“朕给你个机会,你若答应,放你一条生路,不然,按罪处置。”
王银蛾抬头看来,真有些好奇。
老皇帝笑了笑:“你若愿意入宫,朕就放你一马。”
“噗!”这下王银蛾真没忍住,兀自笑起来。感情说来说去,这老皇帝就是贼心不死,想招她做妃子。
金昭殿里,众人沉默不语,无人注意两道冷风嗖嗖地在大殿里徘徊。
琴情默然望着自家师兄黑下来的脸色,又看看老皇帝那张发涨的白面脸,忍不住一阵恶心。
等了许久,王银蛾挺直胸背,道:“陛下你比我死去的爹还大,我实在没兴趣。”
“头掉了,下辈子还有。被恶心了,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要找男人。”
这话是委实恶意满满,无不是讽刺龙座上的老男人。老皇帝果然脸色刷地黑如锅底,怒而振袖,快步离开了大殿。
剩下的官员们复杂地看着王银蛾,也许憎恶同时,又有几分敬佩这人傻子般的勇气,这样和皇帝说话,不死也得死了。
沈丞相站了出来,沉吟道:“陛下虽然离开,可犯人不得不继续审下去。那么便由我主持吧,诸位可有意见?”
殿中无人有异,沈丞相抚须点点头,对王银蛾接连提了几个问题,无非是有关安乐公主和前些日子陆党被抓的事。
王银蛾但笑不语,面前的这只老狐狸也不在意,继续问道:“有人揭发你滥用私权,图谋私利,残害忠良,构陷皇室。”
说着,朝殿中的李公公一指,“那儿便是证据,你可认?”
她瞟了眼李公公双手捧的一大卷证据,面不改色,昂首道:“我不认。”
“害,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个性!如今物证认人证确凿,你再抵赖也没用!”
王银蛾闭嘴不语了。
沈丞相一挥手,叫人把她拖下去,关进刑部大牢。
两个御前侍卫还未走来,一个红袍官员走出来道:“慢着!”
“汪大人,你这是何意?”
“人证物证俱可以捏造,我看这事还有些蹊跷,一些证据我也见过,未免太仔细,实在不像证人的视角。”
王银蛾心中一动,抬眼朝他看去。
沈丞相笑道:“你是意指有人构陷她这个小官?”
汪不为淡笑:“不是没这个可能。”
“汪大人是要保下她?”别的官员不耐烦,唾声质问。
“老朽不过惜才,不想看她做政治的牺牲品。”
这话说的直白,众人面上几经变换,到底最终是沈丞相发话了:“事实真相如何可以再查,但人今天冲撞了陛下,就是万死不辞。汪大人要和陛下抗争?”
许久,汪不为的声音响起:“怎敢?老臣一生忠心。”
事情就这样落幕,中途起了点波澜,但殊途同归,王银蛾还被下放到刑部大牢。
这里头关押的都是朝廷要犯,一看见进来个新鲜面孔,那些要犯兴奋地爬起来,凑到牢栏边上想揪她的衣带。
王银蛾面沉如水,冷眼扫过去,那些人混不在意,有的问她是不是朝廷里的女官,是怎样进来这个活阎王殿里的。
她被人丢块破布似的扔进牢里,一股潮湿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痒,好像小虫子在上面爬来爬去。
听见哐当一声,牢门被锁上了,牢差走了,地牢里只剩下粘稠的漆黑涌上来,漫过头顶,她逐渐不能呼吸。
肩膀被人轻轻一推,王银蛾睁开眼,盯着面前之人的面孔有些晃神。
“我带你走。”
梁月庭面孔沉静,目光却有些焦灼,就要伸手扯断她身上的铁拷。
“算了。”
梁月庭愣住,一旁望风的琴情不可置信地回头叫道:“你疯了吗?这里又不是神仙福地,留在这等死吗!”
“你那么大声别把牢差喊来了。”
琴情甩了甩马尾,不屑道:“来了又能奈我何!”
梁月庭被两人吵得头疼,打住他解释:“这里设了结界,不会有人知道。”
王银蛾面上松口气,可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能走。”
琴情想要再说什么,被梁月庭一个眼神制止住。“你怕自己走了,你娘亲他们被官府的人追上,替你受罚?”
半响,狭窄阴暗的地牢里响起一个很轻的嗯声。
琴情道:“你本性自私,就不能不在关键时刻心软?他们要被追上,那也没辙,我们再去救人好了。”
一旁的两个人听后,不由沉默,琴情说的什么话,真不怕挨人打。
王银蛾仍旧是摇头:“我是自私,可是这事因我而起,他们不该牵涉进来。”
“我们救你走后,再去找秦婶子他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
她忽然笑出声:“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们只是凡人,天下再大,哪里不是官府辖地。官府若是真想找,难道要我们一家子躲进深山老林再不出来?”
梁月庭和琴情闻言一默,面上浮出些惭愧之色,这一层倒是没有想到。他们到下界后仗着游侠的身份,行走江湖,漂泊惯了,哪里知道平凡的人家是要定下来生活。
“你不乐意走,难道要留下来等死?”琴情瞟向梁月庭,他正在沉思,自己却忍不住再劝一劝。
王银蛾却道:“再等一等,让我娘她们找个地方安定下来,我再走。”
“这样吧。”忽然,梁月庭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出声道,“我先替你疗伤,再和琴情去帮你家里人安顿下来。现在是乱世,各封地王爷暗地争锋相对,若是离梁都远的地方,我们可以造个假身份让你家人平安地定居那里,之后我再带你走。”
王银蛾定定望着他,忽而咬紧下唇,向他扑过去,轻轻抱了下。
“谢谢你。”她喉咙里闷声涌出三个字,可声音太小,也许他没听见。
梁月庭替她治好了内伤,把一柄乌黑小剑交到她手里。
王银蛾握着小剑,爱惜地抚摸着:“怎么在你这儿?”
先前被抓,这柄小剑也被人搜走了,没想到它又回来自己身边。
梁月庭用手指抚摸了下她弯弯的秀眉,起身浅笑道:“你的东西,我替你拿回来而已。我走了,自己多保重。”
说完,金光一闪,人消失不见了。
她眼里的笑意逐渐隐匿,直到完全被淹没在幽深的潮水下面。
因她不认这份罪状,刑部的人便无法确立罪名治她的罪。这两天,刑部的人都快着急上火了。
“大人,这刑也用过了,那小妮子脾气倔的很,硬是不肯晕过去,把自己的十根指头都咬烂了,不能按投名状了。”
小吏战战兢兢地禀报情况,生怕面前的大人一个恼怒迁到他身上去。
大人姓张名同,和王银蛾同级的官员,不过两人因当初的事颇有嫌隙,所以派他来审讯,正合体现“避亲”的原则。
张同望着手里的茶杯,神色阴鸷:“那看来是刑不够重,她是混过刑部的人,对寻常的手段早已摸个清楚……”
“可是张大人,这样滥用私刑,要是让上面的大人物知道了怪罪下来——”
“你是在替本官着想?”张同冷笑,“你也不想想,她一口气得罪了多少人,陛下、沈御史一派还有曾经的陆侯爷,你觉得上面的人会管她的死活吗?”
那小吏听得瑟瑟发抖,正要领命而去。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通报,说是沈御史来探监。张同向他使个眼色,随即殷勤地出门迎接。
张同领着沈御史直下地牢,指着某个挂在木架上的人形物体,说道:“沈御史,就是她了。”
“张大人很积极吗?”沈御史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不待张同思考清楚,就吩咐牢差打开牢门,自己走了进去。
随行的几个官员候在牢门外面。
听见脚步声,王银蛾睁开一条缝,眼神虚弱地瞟过去,只看见一双金丝勾勒的皂靴。
“好久不见。”沈御史如是道。
她连回嘴嘲笑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像一头笨重的尸体,任他眼神取笑着。
“你的命真是贱,刑部的手段竟然没能让你认罪。”
这是要打开天窗说亮话?王银蛾回想起这两日的遭遇,真觉得还不如死了痛快,什么鞭笞火烧还有十指连心都是小儿科。
可是她要是熬不过去,怎么再见到梁月庭,怎么听他告诉自己娘亲她们安然无恙?
她终于有一丝后悔,早知道不该一个人单打独斗,应该找个可靠的后山对付这个老狐狸。
沈丞相在面前来回地走,那声音扰得她耳朵疼,忍了又忍,终于憋不住开口:“有什么事你直说吧。”
“这两日工地的监工上报,王金银没来过,派人去了居所,里面没人住,炭火冷却在盆中,应有两天了。”
王银蛾闻言沉默,不由得担心起这话的用意。
“上报了名册,却半路逃役。可是重罪,我已差官兵通缉他们。”
她捏紧拳头,咯吱作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和他们无关。”
沈丞相端详她片刻,忽而挥挥袖子,叫进来一个随行的小吏。她抬眼瞟去,只见到一个木盘子端在那人手心,上面放着一节白绫,一杯毒酒。
接着听面前之人说道:“你若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此番在劫难逃。没人有那个本事救你出去,你的那些游侠朋友更是不可能。”
王银蛾眸光闪烁了下。
他道:“顶撞君主,就这一条便可治你全族死罪,连坐亲朋好友。”
“是陛下派你送这些来的?”忽然,她打断沈丞相的声音,“陛下已经判罪了?”
沈丞相呵呵一笑:“还未,陛下正在气头上,这可是个机会,对你对我都是。”
这话说的没错,对她这个注定无法翻盘的罪人来说,若是今日死在牢中,皇帝说不定顾念君臣情面放她家人一马。
她张了张嘴,说了句什么。
沈丞相叫人把铁索解开,放她下来,接着木托盘就被放到面前。
王银蛾咬紧下唇,手伸出去在白绫上一停,又很快转到毒酒上面。毒酒喂到嘴边,整个身体已颤栗不止。
沈丞相说道:“你死后,要被丢进乱葬岗中,做一个孤魂野鬼。”
突然,酒杯丝毫未动地被放回托盘中。
这一变故让沈丞相一行十分惊讶:“你莫不是要反悔?”
王银蛾低垂着脑袋,突然闷声大笑:“就是要反悔,怎样?你即便这么好心,也没那个能耐劝动老皇帝。届时我一杯毒酒下肚见了阎王,老皇帝又一道命令下来通缉我家里人,我岂不亏死了?”
“你,怎能出尔反尔!”沈丞相指着她大声指责,老脸气得涨红。
王银蛾浑不在意,向后一仰靠着木架,语气挑衅:“我何时答应过你喝下这毒酒?”
“老夫以为你是个有血性的女子,不想软懦无能,又寡不廉耻,不忠不孝不义你全都占尽了!”
“咳!你骂得可真威风,就不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在皇帝面前奴颜卑膝,在旁人面前又是趾高气扬。我不忠不孝不义,你又何尝不是无情无义无脸!”她骂的急了,觉得胸腔痒得厉害,连打了好几个咳嗽。
沈丞相冷笑了声:“好厉害的嘴!老夫做事自有主意,岂是你个黄口小儿能擅自论断的!”
“你倚老卖老,血口喷我不忠不孝不义,又是哪里得出的结论!多活了几十年,就看不起人嘛!”
沈丞相怒而振袖,忽对空气喝道:“你还不出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下一秒,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在牢房里回荡,王银蛾抬眼,对上一张艳丽的面容。
陆妃也在这儿!
“好一张漂亮的脸蛋,可惜了。”一只纤纤素手捏紧她下巴微一抬,陆妃的长指甲在脸颊上滑来滑去,只见她面色怨毒却要挤出一丝笑来,十分古怪滑稽。
王银蛾又怕又觉得好笑,忍着脸色都要扭曲。
一旁沈丞相道:“陆妃娘娘,我们得抓紧时间,快点动手吧。”
陆妃面色不悦:“哼,沈丞相说的轻松,怎不自己动手?”
沈丞相瞧了王银蛾一眼,这小妮子有什么古怪,身负妖法,自己万不能去冒险。
一边听着两人谈话,一边暗自蓄力准备逃跑。早在铁索被解开时,她就已在暗暗蓄力,只等个机会逃出去。
突然,胸膛一凉,王银蛾吃惊地看过去,却见陆妃笑盈盈地站起身,一只手抓着血淋淋的东西。心口的位置空荡荡的,似在灌风。
比起疼痛,更多的是空洞。
沈丞相一行人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得脸色惨绿,倒退着惨叫。
王银蛾滑倒在地上,乌泱泱地血汇聚在一起,染湿了大片的潮湿稻草。她大喘着粗气,几乎晕厥。
这时候,陆妃充满恨意的嗓音响起:“你们看到了吧。普通的毒酒对她根本没用,她已是不死之身,即便没了心脏,也能活。”
“那要怎么办?”沈丞相的声音终于有点慌了,眼神落向她像是看一只丑陋的怪物。
其他人更是不敢看她,多看她一眼就要暴毙似的。
王银蛾痛得全身冷汗,肌肉隐约开始痉挛。
“当然是用火烧死她,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彻底底地消失。”陆妃居高临下看着她这副惨样,想到卧房里陷入沉睡的弟弟,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又有一种隐约的担忧。
她身体里有陆邢台输送的精纯妖力,若只是一时玩心,怎么把妖丹也分给她一些呢?
陆妃握紧拳头,尖利的指甲扎进肉里,不管了,她今天就是要这个凡间女子魂飞魄散。活死人入不了六道轮回,一旦身死,三魂七魄也必当灰飞烟灭。
双手掐诀生出一道幽绿的火焰,却未落到王银蛾身上,而是周围的稻草和栏杆燃起了绿幽幽的火焰。
陆妃掉头朝外面走:“沈丞相,该怎么做你知道。”
沈丞相赶忙跟出去,心里直觉那绿色火焰危险逼人。听闻,便道:“派人出去打水救火。”
王银蛾像一条死尸,软绵绵地趴在稻草上面,绿色的火焰蔓延上牢房顶部,眨眼包围了整个牢房,朝中央的空地逼近。
那火焰和寻常的火不同,散发出幽冷的气息,让人想起话本子里阎王殿里绿幽幽的火。
她闭上眼睛。
早上,城中下了一场大雪,到了午后,雪稍停,行人纷纷出门赏雪。
数道流光从城中上空飞逝,偶尔有行人抬目望见,只当自己还未睡醒,摇摇头,打个哈欠。年关将至,人是越发懒散起来,只想赖在床上睡大觉。
“月庭师兄,你飞那么快做什么?”琴情在后头,冲着最前面的青衣人影叫道。
他们一路暗地护送王家人度过重重关卡,又把他们从山匪的圈套里营救出来,直到进入春落城,王家人办好一切手续彻底安顿下来,他们又在城中待了两日,见一直没有捉拿要犯的朝廷公文出来,这才决定回去救人。
可哪想,快到卷烟城时,梁月庭突然着魔般地一怔,捂着胸口差点从剑上栽下去,然后任谁叫也不听,御剑狂飞而去。
他卜算的本事不够精进,难道出了什么事?
琴情侧首看向风凌霜,她冷冷的脸色有一抹凝重。王清源忽道声不好,加紧御剑冲了出去。
四人还未落地,便闻到一阵冲天的阴气,一些幽绿的火光在跳跃。
梁月庭抿紧唇,一句话也不说,御剑一头扎进幽绿的火海中。
风凌霜面色凝重,飞快地对琴情道:“你与我结阵,求天上神雨。清源,你就等在一边,待雨停了,进去救人。”
王清源点一点头,紧忙撤身数丈远。
进了火海中的地牢,耳中尽是痛苦的嘶吼和求饶声,梁月庭皱起眉心,冷眼扫过他们后,急匆匆地朝火焰更深处赶去。
这是阎王殿里的地狱青莲之火,专门用来拷问审判罪恶之徒,这些犯人逃不过去,只能死在这火里,待下了阎王殿还要再受一遍罚,才能排队等待投胎转世。
可是她没办法转世——是什么人这样恶毒,竟然要她魂飞魄散?
梁月庭心中怒火越来越甚,一剑扫开扑来的火舌,一些幽绿的火星子沾到衣角上,他也不在意。
忽然,火海中传来一阵低低的咳嗽,他脚步一顿,急匆匆地冲进去。
看着熟悉的人倒在血泊里,火焰正在吞噬她的肢体,他眼泪一下子涌上来,握紧了剑柄,冲过幽绿的火障把人抱进怀里。
幽绿的火蛇肆意横行,将两人纠缠,炙热的疼痛在皮肤上一寸寸绽开。
梁月庭检查了她的呼吸,喜极而泣,赶紧给她源源不断地输送灵气。这青莲业火非寻常水可灭,要天界的神雨才能消灭。
“银蛾,银蛾,你醒醒——”
那声音古怪而凄厉,但好像很关心她似的,怕她死了吗?一直叫个不停。
王银蛾疲倦地睁眼,忽望见一双红肿的眼睛,那眼睛一会儿哭一会笑,丑死了。
其实被那古怪的火焰沾上,她就知道自己要完蛋了。
那可是冥界的业火,她在古籍上见过,专治坏人的,和她最配了。
可是真的好疼啊,整个灵魂都像被火烧灼。
“梁月庭——”她看着那人,忍不住哭诉。
“嗯。”
“我好疼啊,呜——”她声音很轻,头枕在他双腿上。
青莲业火也烧得他心里疼,梁月庭垂眸望了她侧脸一会儿,忽而俯身把人抱紧了。
凉丝丝的雨飘下来,竟然穿过石砖灰瓦落到了地牢里,两个人身上的衣裳被打湿了,留下一块又一块被火啃噬的黑色残疤。
“没关系了,我们活了下来。”他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伸出手指去拨弄她湿漉漉又结块的头发,但王银蛾已经睡着了。
手指落到她冰冷惨白的侧脸上,一停,紧跟着梁月庭将人打横抱起来,一言不发,颤颤巍巍地走出地牢。
外面的人知道里面地牢走水,也知道估计是一场阴谋,全围在出口,七嘴八舌地议论。
“这下可要死许多人了。”
“这场火古里古怪,没人能走出来、来——”那人话音未落,突然盯着地牢门口结巴了。
众人一看,纷纷朝后退开,神情惶恐。
原来一个青衣男子抱着个囚犯出来了,两人衣裳被火烧得破烂,又被莫名其妙的雨打得狼狈。
他额头上破了个疤,血流下来,染红了大半张脸。
那脸原是清俊澄明,带着风过丛林、月落山涧的温和宁静,现在却像一张发怒的阎罗佛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