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清凉,可入夜的虫叫声亦是聒噪。
景云躺在床上很快就开始呼呼大睡了,将今日所有的疲劳都抛在睡觉中。
躺在床上听着虫叫声与某人雷鸣般呼噜声相互协奏,贺尘庸强忍着把这小子踢出房间的冲动,咬紧牙根睁大双眼盯着天花板。
两手交叉放于腹部,思绪飘至远处,盖在身上那单薄的被子依旧遮不去燥热,但贺尘庸本就性子清冷,一点儿也不怕这半丁点的热,也只有一旁那呼呼大睡的景云胡乱踢腾被子。
他已经出京十几天了,但京城那边似乎没传来半点风声,也不知是不是他那伪善的爹正在春宵一刻,压根就不在意他这个不肖之子。
正当贺尘庸的思绪刚有些恍惚时,眼皮下忽然闪过一丝黑影。
躺平在床榻上的贺尘庸迅速起身,挺直腰板死死地盯着那边,果然没有瞧错,那黑影还故意在窗口处悬停片刻,似乎在挑衅他。
微微将眉头一蹙,贺尘庸从袖口中捏出一张纸条,行动利落地塞在那呼呼大睡之人的手中,而后紧跟在那黑影离开的踪迹跳窗而出。
黑夜难得有明月照得通亮,两道身影在树林中如箭雨一般迅速穿梭,前后追逐,不分上下,黑影偶尔左右来回拐,而白影只是穷追不舍地跟在其后。
偶尔还从身上散落下什么东西,落在黑夜的草丛中,很难瞧出是何物。
约莫一刻钟时长,黑影终于下来。
见此状,贺尘庸挑挑眉放慢速度,削薄嘴唇轻轻一碰,清冷音色透出讽刺:“怎么?转了两圈回到原地跑累了?”
话音刚落,黑影一顿很是吃惊。
没想到贺尘庸会把这整片林子都摸个精透,也仅仅是追着他跑了两圈而已。
沉默半刻后,那蒙面黑影黑眸闪烁,发出钦佩的笑声:“不愧是贺公子,果然是聪慧过人呐。”那人伸手在腰间摸索,好半天才抽出一把软剑来。
紧接着,只见他双手作揖冲着贺尘庸深深鞠了一躬,而后夹杂笑意声音透过黑面传来。
“贺公子,受人之托,承让了。”
“就凭你?”贺尘庸冷嗤一声。
谁知那黑衣人不以为然,歪了歪脑袋笑得更加放肆,直至他刚收回笑声时,握住软剑的手腕倏然一个反转,使出一把劲儿冲向白影。
放慢呼吸感受这风的力道,贺尘庸不到片刻就猜到了这黑衣人的能力,那绝对是不可多得的高手,但与他相比较,还是逊色了一些。
眼看那软剑的尖端从他脖颈滑过,贺尘庸黑瞳忽而一动,找准时机迅速贴着那黑衣人的手臂转动到他的后背,长指快速扣在那握着软剑的手腕处。
黑衣人吃痛,但眸中却显得异常兴奋。
没等贺尘庸开口讽刺他时,就听到一阵朗声大笑,惊得林中大大小小的鸟都扑闪离开。
忽然意识到什么的贺尘庸赶忙将黑衣人推了出去,却还是来不及挡住面前忽然袭来的粉末,哪怕是沾染上丝毫,也是免不了这迷药。
靠在树旁支撑着自己,贺尘庸掐住自己的肉让自己保持清醒。
“贺公子厉害是真的厉害,单凭我一个人自然是动不了您分毫。”黑影垂头笑着,缓缓向贺尘庸靠近,“不过贺公子近日实在是烦恼颇多,怎么会这般轻而易举地中了这么低级的圈套?实在是可惜了。”
似乎还有些失望,黑影发出遗憾地叹气。
软剑被缠在腰间固定好,黑衣人在长袖口摸索好久后才掏出一把匕首。
将匕首尖端递在贺尘庸的胸口处,稍稍一个用劲儿就将贺尘庸推倒在地,落地那一瞬间恰好还撞到树上,发出一声闷咚声。
黑衣人叹口气,弯腰蹲在贺尘庸面前,语气十分欠揍地缓缓道:“京城又要少个人才少年郎咯,真可惜!”
抬眸看着贺尘庸惨白的面色,黑衣人摇摇头感慨:“谁能想到这聪明过人的贺公子,是死后也不知晓将自己杀掉的人是谁。实在是可惜呐!可惜呐!”
说着,他抬臂举起那把匕首,手指握紧。
正在他憋着一口气狠狠地刺下去时,贺尘庸那耷拉下来的眼皮忽然抬起来,两道视线冷不丁地相互对视,紧接着耳边就传来声音。
“五皇子,好些年不见啊。”
“!”手上的动作忽然顿住。
完全没料到面前的人会猜出自己的身份,梁音不禁疑惑:“你怎地晓得?”
要知道,他可是连自己那被烟熏的嗓子都请师傅修音了,放在平日里,他身边亲近之人可都是分辨不清楚的呢!
白影垂头嗤笑:“随便一猜,还真是。”
梁音:我特么一刀砍死你!
悬在空中的匕首微微一动,梁音咬着牙就要冲着贺尘庸刺过去。
“没想到五皇子竟然开始做起这种事情来?你额娘要是晓得,你不怕吗?”连着两问让黑衣人瞬间噤声,沉默中只能听到均匀不一的呼吸声,还有丛林窸窣声。
许久,黑衣人这才开口,抬眸对上视线向贺尘庸解释:“杀你不是我的本意,今夜想要你的性命之人是我所求之人,我有自己的所需之事,实在……抱歉。”
说罢,他抬手拍拍贺尘庸的肩膀,长声叹了一口气后,将视线锁定在贺尘庸修长的脖子上,手腕一个旋转靠近那喉结位置。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贺尘庸感觉到自己脖子上渗来一丝凉意时,他鼓起方才一直在储蓄的力气,刚准备抬脚踢倒五皇子梁音时,黑影却忽然一个踉跄向后退了两步。
贺尘庸不禁蹙眉,他还没有动脚。
重新聚焦视线,将目光落下面前的黑衣人身上,只见他左肩忽然插进去一把木箭,不偏不倚地恰好让五皇子梁音的匕首掉落在地。
“本姑娘这辈子最讨厌用阴招的人了!既然你迷药在前,那本姑娘就偷袭在后,这样于你也是极为公平的了!”娇声在空灵的林子中穿梭,荡漾在寂静中久久不能停歇。
绕开五皇子的身影向后去瞧,贺尘庸靠在树上的身影不自觉一顿。
竟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