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国无外交。

于是让精神随时在崩溃边缘徘徊的涂桑离深渊更进一步的事来了。

弱国无外交，简单来说，如果国家弱小，那么根本连参与外交的资格都没有。

若把外交比喻为一场宴席，那么大国就是被受邀品尝美食的宾客，而美食……自然就是小国了。

期间大国也会把自己的一部分送上餐桌，血腥点说的话。

把自己的一个手指伸出去让别人吃掉，目的是换取对方的一条手臂。

就这样互相吃着、补充着，到最后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或多或少流着其他人的血。

你的手臂可能原本属于我，我的腿其实来自另一个人。

但互相吃可以，一些重要部位，比如心脏、脑子还是要护着的。

你可以失去四肢，可以失去半个头颅，但你不能失去心脏。

否则你就不用想着和别人互相吃了，你残缺的身体直接就成了餐桌上最丰盛的菜肴。

死去的骆驼比马大，死去的大国……呵呵，再零碎的金子不也比漫山遍野的沙子值钱吗。

为防止辰绡误会，元淇菡解释道：“这是师兄当时在思考的一些事。”

辰绡说道：“确实是师兄的风格。”

“师兄把人族从桌上的菜肴变成了宾客，对吧，哪怕代价是被蚕食四肢，但师兄保住了人族的心脏。”

元淇菡赞同地点头。

“只是……当时师兄没有棋子可用，他能用的棋子只有自己，而且之前说的那段，未必是比喻。”

辰绡僵住，瞬间明白了元淇菡的意思，“未必是比喻？”

元淇菡苦笑道：“洪荒嘛，师兄是劫火之体。人族肉质本就鲜美，是妖族的食物，更别提……师兄是当时唯一有修为的人族。”

“就像纯阳纯阴体质被人族推崇，在妖族其实也很受推崇——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好吃，还很有营养。”

“……”

吃人在人类社会可能是个无法接受的话题，但洪荒时代，乃至现在，人族是妖族的食物，这点没有任何问题。

毕竟人族当时的主要食物也是妖族——谁说植物不是妖族呢，对吧。

弱小的时候以浆果树叶为食，偶尔捡些妖族的尸体当加餐。

强大起来后，人族自然也是爱吃肉的，所以妖族也被列入了食谱。

人族和妖族本就互为食物链上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只是这食物链缠绕成了莫比乌斯带而已。

或者按涂桑的说法，人族和妖族根本没什么区别，妖族那么多种族被合称为妖族，人族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单独存在。

总之，人族一开始不用在乎什么外交问题，等着被吃掉就可以了。

然而涂桑作为道侣开始教导人族修炼后，人族迅速发展起来。

发展就意味着需要资源，而弱小的人族在洪荒没有灭绝的重要原因就是——繁衍能力极强。

毕竟在某种程度上，越强大的种族，繁衍能力就越弱，这也算是一种法则制衡。

君不见，凤凰族和龙族多少年一个蛋啊。

尤其凤凰族涅槃重生，蛋孵化了也不一定是新生的小凤凰，还有可能是你素未谋面的老祖宗。

总之，虽然人族在洪荒时代只是玩物，但是数量不可小觑。

所以需要的发展资源异常夸张。

涂桑强，很强，但他还没有强到能与全世界为敌的地步。

渡劫境在洪荒时代，人族只有涂桑，但妖族掰掰手指，数出个二十三十还是很容易的。

一些强大的种族，还是老生常谈的凤凰族和龙族，一个种族有个五六个渡劫，那很正常。

更别提其下还有几十个大乘，几百个合体，几千个返虚，几万个化神——那倒没有几万个，化神到合体加起来有几千个是肯定的。

——不过妖族和人族的修炼系统截然不同，此处说的境界更多是类比实力。

总之，涂桑要寻求人族的修炼资源，不可能全靠抢。

尊严？那对当时的涂桑来说，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妖族对能够修炼的人族很感兴趣，涂桑便过去主动交涉，只要代价给得起，就一定给。

要血肉？可以，切吧。

要修为？可以，废吧。

要神智？可以，毁吧。

只要你能给人族资源，涂桑就能满足你的所有需求。

当然——涂桑也有底线，或者说，是创世神给涂桑设下了底线。

在这个底线之上，你可以随意索取；但一旦超过了这个底线……

要知道，涂桑在洪荒时代被人族称为“道祖”，而在妖族，涂桑有一个更广为妖知的称呼——“疯子”。

俗话说，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

涂桑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在数千万次的死亡中，终于进化成了对死亡的痴狂。

他不再畏惧死亡，反而渴望死亡，只可惜创世神从来不给他解脱的机会，还在他数次主动求死后设置了永罚。

总之，涂桑靠着疯子一样的作风，将乞求与肆虐糅合在一起，硬生生给人族开出了一条血路，撕毁了所有人族的奴契。

从洪荒一路打到冥府，把阎王殿也闹了一通，生生修改了人族短寿的命运，让人族真的拥有了踏入仙途的可能。

到处抢山抢水抢灵脉——能抢的抢，不能抢的求，给人族一片不受妖族侵扰的净土。

修炼体系不完善？没关系，妖族那么多物种，总有一个能用来借鉴。

修炼资源不够用？没关系，妖族那么多物种，总有一个能用来滋补。

修炼人数不够多？没关系，妖族那么多物种，总有一个能用来威胁。

修炼人数太多了？没关系，妖族那么多物种，总有一个能用来吃人。

——啊，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过没关系。

对涂桑来说，谄媚与威胁不过都是手段，为达目的，粉身碎骨也没什么所谓。

人有两只手，一只用来夺走，一只用来给予。

一味地夺走，会被认为是暴虐，暴虐激起反抗；一味地给予，会被认为是软弱，软弱激起□□。

这其中的度，把握起来绝非难事。

涂桑并没有刻意把握，而是每次都让自己滑到其中一个悬崖的边上，再滑回另一边的极端。

像一个永远无法实现平衡的天平。

然而这座天平终究是保住了人族在洪荒的生路。

冷知识，第二次洪荒分为前洪荒时代和后洪荒时代。

界限是涂桑的扬名。

在后洪荒时代，你可以不知道洪荒有个种族叫人族，但你一定知道有个疯子叫涂桑。

涂桑成功把自己疯成了所有妖族的座上宾。

人族与妖族的身份永远不可能平等，涂桑也改变不了一些妖族骨子里对人族的蔑视。

但没关系，涂桑对人族原本就没有感情，没有任何人养育过他，他不过就是一个被天道塑造的工具。

在后洪荒时代，涂桑这个名字是完全和人族分开的。

在当时的妖族眼里，人族被涂桑保护得太好，就像一群被狼圈养的绵羊。

狼和羊怎么会是同族呢？只是人和附属品而已。

毫不夸张地说，洪荒时代从始至终，人族都没得到过妖族认可。

就算后洪荒时代，妖族承认了人族的独立，也仅仅是承认涂桑而已。

至于涂桑自己，也不认可自己人类的身份，但他平等地恨着这个世界的每一个生灵，也恨着创世神和天道。

都恨，和都不恨，虽然内在差别很大，但表现出来的总是相似的。

至少创世神逼着涂桑去保护和发展人族，这件事并不能加深涂桑对人族的恨，人族和妖族在涂桑心里从来是平级。

在涂桑的仇恨指数排行上，众生平等，唯一的例外是他自己。

没有人比涂桑更想让涂桑魂飞魄散。

涂桑疯疯癫癫的，倒也在洪荒时代，和不少种族结下了“友谊”。

很难说涂桑到底有什么吸引妖的地方，但在那时，涂桑几乎是洪荒每个强者的……想要征伐的对象，或者被征伐。

涂桑宣布结道侣的时候，人族还都处于蒙昧时期，几乎没什么反应。

反倒是妖族激起了轩然大波。

别的不说，一时间照着涂桑道侣化形的妖族就有如过江之鲫——虽然没有一个能化得相似的。

后来更是有了著名的，探讨凤凰族的虞烬和郁休谁会成为涂桑的妾的问题。

事实证明，八卦这种事，实在是不分种族的。

辰绡算是摸清了元淇菡讲历史的规律：如果有一段过于沉重，就自动转入绯闻，活跃一下气氛。

不过……辰绡道：“但那不是爱。”

元淇菡点头，“是啊，更多是一种征服欲作祟，但……师兄身上确实是有某种极其吸引人的特性。”

很难说到底是什么。

元淇菡斟酌着语言，好半晌才神色古怪地说道：“有一种，让人心甘情愿陪他一起疯的魔力。”

这个总结，让辰绡跟着沉默了。

赞同也不是，反对也不是。

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但总感觉承认了会很奇怪……

元淇菡虽然神色愈发古怪，但还是说完了：“爱的人真的会很爱，但恨的人……啧。”

她不再说下去，而是转而扶额，“算了，咱俩精神状态半斤八两，不谈这个了。”

涂桑精神状态绝对不正常，这算是元淇菡和辰绡——哪怕是真正的元淇菡，也早早承认的东西。

可惜，他们都是饮鸩止渴的人。

浓烈的毒素掩盖不了艳丽的色彩，飞蛾扑火并非求死——而是朝圣。

眼看着话题要往奇怪的地方歪去，而本该说的关于望的结局迟迟没有开头。

辰绡的右眼已经濒临极限，辰绡不甚在意地接住了脱落的组织，用绷带缠裹，绷带顷刻被血色染红。

而故事中迟迟没有登场的主角，也就是辰绡和元淇菡同样等待着的。

——望在辰绡右眼不堪重负后，到底是会直接转移到左眼，还是会有一瞬间脱离辰绡的身躯。

之前辰绡不敢赌，也没必要赌。

但眼下未来的他就坐在对面——尽管那个辰绡比元淇菡还元淇菡。

此时不赌，更待何时。

万幸，辰绡们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