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到什么,就要先做好失去什么的准备。
赵匡义既然想要争这桩首功,那就得先喂饱其他人,让他们把攻泗州的任务让出来。
或许赵二的武力值不怎么样,但到了这种玩政治心计的时候,还是能在一众武将中排的上号的。
只见他连拉带打,几个回合之后就把想争泗州的强力对手韩擒虎安抚住了,又是许好处,拉住了几个盟友,剩下的几卫就是再想争,也没法和他争了。
定下了左威卫攻取泗州,其余九卫继续开往盱眙的战术,上完兵法课的将领们便纷纷离开了这件大帐,带着被灌满的兵法知识,向自家营帐而去……
还有几日大军就能行到泗州,这时候必须得警惕起来了。
至少第一仗就得打的漂亮。
因为这不只是他们的战争,更是被全天下人关注着的……
皇城,礼部衙门。
李格非昨日就来报了到,刚刚来到礼部,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公务自然是千头万绪。
他之前又从来没有担任过学官之外的官职,处理起来自然有些费力,昨天忙活了整整一天,才堪堪处理完大半。
是以今天早上点完卯之后,李格非又重新投入到了繁忙的工作中。
他所在的祠祭司就是专门管各种祭祀的,听起来是个清闲的衙门,但实际上一点也不闲。
宫廷祭祀共八十多种,分为大祀、中祀和群祀三个等级。大祀为皇帝亲自祭拜,中祀一部分是皇帝亲祀,大部分分派官员祭祀。群祀就是官员代替皇帝祭祀去。
指不定今天祭个啥,明天又要祭个啥。
员外郎是郎中的副手左贰,也是整个祠祭司的二把手,李格非自然有的忙。
再加上如今恰逢科举,整个礼部都忙起来了,仪制司忙不完的事儿,他们兄弟衙门自然也得帮忙分分担子,所以今天的李格非依旧忙的焦头烂额,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去吃,只是让光禄寺送了一碗素面过来。
虽然没味儿,但也没关系了。
礼部这团乱糟糟的事如麻线团般缠在心里,就算吃的是山珍海味,也是味同嚼蜡。
吃完一碗没什么咸味儿的素面,李格非也没准备休息,就要拿起文书继续看。
可怎料值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李格非抬眼望去,发现来人自己不认识,但他却立即从桌桉后走出来,躬身便拜。
“下官李格非,见过大人。”
只因来人身着一件绯色大红官袍,胸前打着孔雀补子。
仅凭这一点,便知道此人是个三品的官。
“起来便是。”
那三品官的态度十分和蔼亲切,笑着道:“李司官,来到礼部这两日,可曾适应过来了?”
“下官……”李格非却有些迟疑。
还不知道你是干啥的呢,上来就问礼部的事儿?
见他如此,那人才恍然失笑,立刻解释道:“本官礼部右侍郎,宋乔年。”
“原来是宋部堂。”李格非拱手行了一礼。
按理说,他作为礼部司官,上任之后头一件事儿不是干别的,而是要去拜会三位堂官。
然而最近那三位忙的不可开交,昨天一天都不在衙门里,李格非也没捞着去拜见。
但在另一边,宋乔年却对李格非的这种态度大为不满。
他本以为李格非得知了他的身份,会立即毕恭毕敬地再拜,可没想到这老小子的态度竟然如此平澹?
这让宋乔年犹如一拳打进棉花里,想装逼的心情一下子落了个大空。
要知道,礼部一共四个清吏司,分别为:仪制司、祠祭司、主客司和精膳司,又有左右两位侍郎,所以一个侍郎掌着两个清吏司。
仪制司最为要害,向来是礼部左侍郎的禁脔,稍次一等的祠祭司自然就要归礼部右侍郎了。
可以说,宋乔年这个右侍郎,简直就是李格非最铁的顶头上司。
如今见了这样的铁上司,竟然还不诚惶诚恐,态度也与方才没什么大区别?
李格非行过礼之后,便起身来道:“回部堂大人,如今下官刚来礼部,正是万般麻线缠身之时,还未理清头绪。”
他根本就没打算在这礼部员外郎的位子上干太长时间,说不定哪天皇帝陛下见他不识趣的,随便找个由头就给他罢免了。
有这个前提,干嘛还对上司俯首帖耳的?
更何况,李格非也觉得自己也不是那种卑躬屈膝的人。
他要真是个官迷,早就跑到秦桧那去钻营了,还用得着如今来看宋乔年的脸色?
然而这一切放在宋乔年眼里,却是大大的挑衅了。
不愧是秦桧的亲戚,骨头就是硬!
宋乔年呵呵一笑,刚要再说什么,外面却突然跑来一个书吏,探头探脑地问道:“李司官在这吗?”
却不想他正与回身过去的宋乔年看了个对眼儿,把那小书吏吓得眼都瞪圆了,急忙低下头:“下官见过部堂大人……”
祠祭司郎中姓周,所以这李司官必然就是指的李格非了。
“在。”李格非望向那书吏。
“王宗伯有请。”小书吏低着头道。
宋乔年当即皱起了眉头。
如果说他是李格非的铁上司,那王莽就是他宋乔年的铁上司了。
“部堂大人?”李格非望着宋乔年。
“哈哈,既然是大宗伯相请,那李司官可莫要再耽搁了,还是赶紧过去吧。”
宋乔年转过头,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
“谢部堂大人。”
李格非拱手道谢后,就这么跟着小书吏来到了王莽的值房。
还没等他敲门求见,门内就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进来。”
李格非一怔,推开值房的门进去,便见一身材健壮的绯袍大员坐在桌桉后,一张生着络腮胡的大脸不怒自威。
“下官李格非,见过大宗伯。”
这个世界是个看脸的世界,人们口中说着什么人不可貌相,然而在实际情况中,因为相貌取人的事却比比皆是。
拿最直接的来说,科举取士,考的就不只是文章,还有相貌,也就是所谓的‘牧民者必有官相,无官相则无官威’。
因此在录取时,有一个附加条件,其实也是必然条件,就是要相貌端正,六宫齐全。
譬若面形,第一等的是‘国’字脸、‘甲’字脸,‘申’字脸;第二等则是‘田’字脸、‘由’字脸。这几种脸型,官帽一戴,便有官相。倘若父母不仁,生下一张‘乃’字脸,就算文章写得再好……对不起,也没您的份儿。
若是那些身有残疾的人,或者是腿脚不灵便的人,莫说被取中了,就连报名这一关都过不去,这何尝不是最大的以貌取人?
李格非年轻的时候便是有名的大帅哥,才名与相貌并闻名与京城,要不然时任宰相王珪也不会把大闺女嫁给他。
如今李格非上了年纪,颌下留着的几缕长须却更给他添了几分儒雅成熟。
王莽这几日读了他的着作,本就对他神交已久,如今再见他这副相貌,更是眼前一亮。
“过来坐,李司官。”
上下打量了李格非,笑呵呵地道:“你字文叔吧?以后我就叫你文叔好了。”
李格非屁股刚坐下,就是一怔。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得到堂堂尚书的如此对待。
一个人有名,有字,有号。
其中名是给长辈叫的,字是给同辈叫的,而号则是给晚辈叫的。
如今王莽为长辈,却愿意叫他的字,便是表示了尊重,堂堂大宗伯更是以我自称,而不是自称本官,这更是表现出了十足的交好之意。
“王宗伯,下官……”
李格非却是不相信天底下有这么大的好事儿,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员外郎,又如何能受堂堂大宗伯这种待遇?
王莽却不以为意,还开了个活跃气氛的小玩笑:“文叔,文叔,叫你这字的时候,总觉得像被你占了便宜一样。”
“大宗伯唤下官的名即可。”李格非猜不透王莽的想法,自然不敢僭越。
王莽却轻笑着摇头,指了指桌上翻开的厚厚一摞书本:“不必拘束,有话道文乃人之心,这几日我看了文叔的诸多着作。”
“所以你我早并非陌生人,而早已是交心之人。”
这话倒是提醒了李格非,他至今还记得,那天在紫微殿政事堂中,皇帝陛下曾明确说过,礼部大宗伯王莽乃是喜好古礼之人,要两人多多交流探讨。
难不成真是因为着作?
李格非只是愣了片刻,随即心态便好了几分。
作品被欣赏,任何一个作者都会开心。
在王莽这个上官的刻意拉近乎下,两个精研古礼的官员很快就谈到了一块……
当然,这次会面也并不是一帆风顺,因为两人的观点却有部分不同之处。
一会儿王莽气的脸色涨红、吹胡子瞪眼儿,李格非那边也不怕他,而是梗着脖子和他据理力争,颇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两人谈了大半天,直到中午时分、下衙的时候,外面传来诸多官员的走动之声,他们这才回过神来。
“走吧,今天请你去吃顿饭!”
王莽的脸色虽然臭,但态度却更亲近了几分,起来拉着李格非的袖子就要往外走。
李格非毕竟是第一次,还有些羞涩,正要拒绝时,肚子里却咕咕叫了一声,让他又把话憋回了嘴里。
作为二品的大员,王莽他们却与下面的官员不同了。
下面人是因为光禄寺做的饭难吃,而不得不出宫吃饭。
然而对于上面这种大员来说,他们想吃就出去吃,不想吃……那却是另有办法的。
光禄寺也不都是大锅饭,自热也有小灶,小食堂,甚至还提供皇城内的配送服务呢。
王莽带着李格非去的,就是光禄寺中,按潜规则只有三品以上才能去的小食堂。
这一幕都被后来出来的宋乔年看在眼里,他连饭也没吃,就急匆匆地出了皇城,向着蔡京家里而去……
蔡府。
宽阔明亮的厅堂中,地面光滑净澈,各色珍奇古物、文玩罗列。
正中的圆桌上,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各种奇珍鲜味,蔡京一些清凉的暗紫纹湖绸长袍,正坐在桌旁,美滋滋地品着一杯酒。
桌前还有吹的、拉的、弹的、唱的、跳舞的戏子,这套戏班子是蔡京蔡大人养着,每次吃饭时候专门让她们助兴的。
今日与蔡京一同吃饭的人,只有他的大儿子,蔡攸。
然而今日只是唱到一半,外面就跑进来个仆从,低眉顺眼地道:“老爷,宋乔年大人来了。”
“请进来。”
蔡京目不转睛地望着低眉婉转的年轻女旦,笑着道:“这个点过来,仙民肯定也没吃吧?叫他一块过来用饭。”
仆从领命出去,不一会儿一身大红官袍的宋乔年就进来了。
“泰山大人。”
蔡攸早已起身,挤开一旁的小厮,亲自笑着为宋乔年拉开了椅子。
宋乔年笑着对他点了点头,显然是对这个女婿非常满意。
“仙民啊,今天过来还是为了乡试的事儿的?”
如今乡试邻近,诸多通关节的事愈发频繁起来。
宋乔年瞥了一眼那边正伊伊呀呀的戏子们,无奈摇摇头:“并非是乡试,而是李格非那厮。”
“嗯?”
蔡京这才从年轻貌美的女旦身上收回目光,转头望向宋乔年:“此人不知好歹,进了祠祭司,难道还能从你这跑出去?”
宋乔年却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刚进了礼部,没想到竟然攀上了大宗伯,却叫我无从下手啊!”
“王莽?”
蔡京怔了片刻便饶有兴趣地问道:“详细说说此事。”
宋乔年一脸无奈,便将二人在值房中谈了一上午的事尽数道来,末尾还道:“刚来头一天,就被大宗伯拉着去光禄寺吃饭,您说这得有多被看重啊!”
蔡京听完,也顾不上看女旦了,而是深深蹙起了眉头:“本想快点把他赶出去,却不想让秦桧的人在外朝站住了脚。”
一开始,一众蔡党的官员就自觉发现了李格非这件事儿的本质。
必然是前阵子陇西郡守的事件里,秦桧一点便宜也没占着。
当然,如果一个六品推官的位子也叫便宜的话,秦相大人也算是占了一点小便宜。
不过这对于大胃口的秦桧来说,定然是不会满足的。
提拔李格非之事,也定然是他意识到了自身势力的薄弱之处,为了找回场子,特地去忽悠皇帝,为他在外朝扩充势力打下基础。
而陛下可能也有补偿的心理,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但这一切都瞒不过睿智的蔡党,轻而易举地就被他们识破了。
更让一众蔡党惊喜的是,李格非竟然一头钻进了祠祭司,这不正是他们的地盘吗?想给你整出去,还不是易如反掌?
但直到经历了今日之事,蔡京才发觉,事情似乎不是这么简单……
蔡攸也在一旁皱眉道:“父亲,泰山大人,如今当务之急已并非李格非,而是大宗伯和秦相了。”
蔡京闻言缓缓点头,面色也不甚好看:“若只是一个李格非还好,就怕王莽与秦桧勾结在一起……”
李格非的事是个不好的信号。
若是王莽这个礼部尚书也投到秦桧那里,那他们就彻底陷入劣势了。
宋乔年本来还没想明白,可如今听了蔡京父子的分析,顿时也被吓了一跳。
要是王莽投靠了秦桧,那不得来个投名状?
最好的投名状是啥?不就是他这个蔡党的礼部右侍郎?
“蔡大人……”宋乔年额头上渗出几滴冷汗,忍不住道:“我该怎么办?”
蔡京沉吟了片刻,随后道:“若真如此,不但我们要着急,和珅定然也是不答应的。”
“你回去就是,不用慌。”
尚书六部不只是蔡京的地盘,更是和珅的地盘,他不可能让这么要害的礼部归了别人。
见蔡京如此反应,宋乔年心中大定。
蔡党的官员都知道,自家大人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既然说了这话,定然就是有什么后招的……
宋乔年心中安稳下来,也忘了在这蹭一顿饭,急急忙忙地就出了蔡府,要回衙门。
只是还没上轿子,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
他一摸肚子,老脸一点也不红地感慨道:“忧心家国,竟至如此境地。”
“老爷,最近正是蟹子熟时,不如去鲜佳楼坐一坐?”一旁的长随笑着建议道。
宋乔年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摇摇头:“你去买了,送到我值房里去吧。”
若是平常,他定然是要去坐上一坐的。
可如今王莽有可能向着秦桧靠拢,随时都可能把他弄下去……
这种时候,最好还是谨慎一些,不要落人把柄。
宋乔年应当庆幸,他没去鲜佳楼,要不然万一撞破了某人的行踪,被那小心眼儿的人记恨上,就算王莽不搞他,他的顺心日子也都到头儿了……
京城中,随着秋闱越来越近,出来放松的秀才生员也就越来越多。
大街上到处都是穿着襕衫,系着丝绦的生员,小到十几岁,大到五六十岁,大家都以朋友相称,说话也带着什么‘之乎者也’,一时间京城里酸气腾腾,李乾出来吃螃蟹都不用醋了。
鲜佳楼中,三楼的雅间都被坐满了,是以李乾三人都坐到了二楼的大堂里。
此处也不只是有肥美的螃蟹,更是有鲜的让人咬掉舌头的虾子,味道醇厚的甲鱼,醉人的招牌“明月桥”酿……
在他们周围,除了锦衣华服的富商之外,最多的便是穿着襕衫,家境富庶的秀才们了。
一边喝着酒、吃着蟹,一边与同伴们谈天说地。
“老爷,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吕布自吃饱了,就跟屁股下边搁着炭盆一样,一直左扭右扭的,就是坐不住,此刻见李乾又吃完了一只螃蟹,忍不住再次腆着脸发问。
“急什么……”老太监抱着一只老鳖的背壳勐啃,试图把最后二两肉啃下来。
起先他还觉得这样颇为不雅观,有失斯文,但前两天见识到皇帝陛下吃螃蟹之后,老太监也顾不得这些了。
连陛下都拿着螃蟹钳子直接啃了,他一个太监自然要更不斯文才行。
不过别说,这么吃还挺爽的……
老太监放下老鳖壳,不满地望着吕布:“老爷吃完了也得消消食,怎么能马上就去看你那劳什子比试。”
今天正是与邢道荣的约战之日,所以吕布才这么坐立不安。
“不用急。”
李乾笑着指了指窗外,对吕布道:“这大日头儿高照的,你就算去比武,也不怕中暑?”
“等会儿太阳下去了点,凉快了,那比划起来不是才痛快吗?”
吕布一愣,急忙笑着道:“还是老爷想的周全!”
李乾这才笑笑不说话,继续听着周围秀才们的高谈阔论,如今京城里最热门的话题,除了即将到来的秋闱之外,就是即将开战的伐吴大战了。
从这些秀才们的口中,李乾大概也能推断出整个士绅阶层对于朝廷的想法……
“想想便知道,朝廷的禁军怎么可能输?此乃实打实的三十万人!”
“不错,犹似怒涛摧破堤,又如残雪遇骄阳,只消一路横推,取姑苏城易如反掌也!”
“听说要动手的可不光朝廷,就连齐楚越也开始纠集残部,准备攻吴!”
“拉倒吧你,这三国早就被吴国打烂了,楚国更是都快灭国了,焉有余力再反攻?”
“不见得啊,听说楚国项家还是有英才的,还想要复国呢……”
秀才们的论调几乎都差不多,根本看不上吴国的歪瓜裂枣们。
就连之前遇到的一些吴国士子,也十分不看好自己国家。
这无关乎爱国不爱国,而是是不是傻子的问题。
兵力相差如此之大,吴国赖以统兵、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孙武又挂印离开了吴国。
如此一来,吴国能赢才怪!
听了半晌,酒楼里吃饭的人渐渐散去,李乾也带着三人离开了这里,来到老太监的外宅睡了个午觉,这才同吕布、老太监向邢道荣家里赶去。
三人坐上载客的马车,足足走出好远,才根据那日邢道荣的话,来到了京城靠南的延福坊。
邢道荣的家便在这里。
上次出明德门去南郊誓师,李乾一直闷在玉辂里,是以不知道京城里的情况。
可这次他坐在马车车厢外,却看得清清楚楚,京城由北往南,人流越来越少,在外走动的百姓、摆摊的摊贩也不如北边多了。
当李乾问的时候,老太监便笑着道:“陛下,咱们的皇城就在北边,诸多大人们的宅子、府邸也在北边,东市西市还在北边。”
“这要是南边再比北边富裕,那可就真没天理了!”
“这倒也是。”李乾点点头,打量着道路两侧的民宅。
地面最初是以石板铺就,然而经了这么多年的风尘,最初的青石板上早已变成了黄土石板。
灰墙黑瓦的民宅大多都是灰扑扑的,看起来很不起眼。
老太监却笑着道:“老爷,南边也不是没有好玩的地方,东南角就有个芙蓉园,风景美得很,许多富商、大官都在哪边买了宅子。”
“您要是想去,不如老奴这就再叫车过去看看?”
吕布瞪着一双牛眼,怒视着老太监。
要是今天去芙蓉园,那岂不就没法再去邢道荣家了?
“改天吧。”
李乾摆了摆手,不让吕布和邢道荣打上一架,这两人是不会甘心的。
“老爷英明!”吕布大喜,凑过来又是捶肩,又是捏腿的。
“行了,到他家了。”
李乾推开上来献殷勤的吕布,指着前方的一处宅院。
只见那是一处不大的院落,土灰色的院墙不高,门口没有门房,而是一道抹着黑漆的木门。
吕布上去敲门,不一会儿其中便有脚步声传来。
嘎吱一声,木门被推开,露出里面赤膊的邢道荣,一见吕布,他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原来是吕布,还有这两位兄台,快快请进!”
老太监眉毛挑了挑,很想回他一句,谁是你兄台,但见皇帝陛下都没说什么,他还是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三人跟他进了院子,李乾打量了一番,缓缓点头。
小院不大,但里面却收拾的很清爽,露出干净的黄土地。
除了一口水井,几个农具之外,就是几根人形木桩,上面布满了敲敲打打的痕迹,一看就是经常使用所致。
“先喝碗水!”
李乾打量的时候,邢道荣就已经从屋里搬出了一张高脚黄木方桌,两根长条凳,又提了一个茶壶,四个大瓷碗出来。
吕布眼尖,还瞥到了那几个农具,下意识便笑着道:“我说邢老兄,你还在这边种田不成?”
邢道荣给四人倒上白开水,这才道:“那是自然,就在这延福坊里!”
京城太大了,以至于南边都有百姓在坊间开田种庄稼,这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北是绝对看不到。
吕布闻言却是一惊,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是真的。
“大丈夫何须亲自操持这种田亩?岂不是委屈了邢兄弟的一身武艺?”
吕布站起身来,一个劲儿地给李乾眼神暗示。
只是还没等李乾说什么,邢道荣就笑着道:“不是吾亲自操持,是家里的佃户,延福坊这小半块地,都是吾家的。”
噗~
吕布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还担心人家呢!
坐拥小半个坊,就算是在南边,也他娘的值老鼻子钱了!
李乾更是一笑,心说原来是大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想想也是,要是普通的农户,怎么可能吃成邢道荣这副五大三粗的模样,还有功夫去东市闲逛?
“兄弟还是强。”吕布强笑着竖起一根大拇指:“不过就算如此,也不妨碍兄弟……”
他刚想说什么建功立业的,就被李乾轻咳两声,打断了:“也不妨碍你同邢壮士比试比试。”
军中可没人承了邢道荣的情,以他的本事进去当兵,指不定要被那群军汉胖揍的。
当然,或许邢道荣武艺高强也说不定呢……
听了先前鲜佳楼中他那番话,李乾却有几分怀疑了。
难不成这货真是什么高手?
不管如何,今日先试试就知道了。
吕布早就想和邢道荣试试身手了,喝了一碗水就提出要切磋,邢道荣也不打算惯着他,当即就应了下来。
见吕布也脱下了外衫,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两个壮汉就在这小院里摆开了架势,即将来一场龙争虎斗。
如果让老太监来评价,这就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但要是让李乾来评价……
他只能祈祷,吕布能及时收手。
“奉先……”
李乾想了想,还是面露几分不忍:“你让邢壮士先出手。”
吕布一怔,邢道荣面上却露出几分不满。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李乾就出言,恳切地解释道:“邢壮士有所不知,我府上这位武功教头乃是顶尖的高手,莫说是京城里的这些个大将、元帅什么的,就算纵观天下,能胜过他的人也不见得能超一掌之数。”
老太监闻言一呆,邢道荣也直接愣住了。
这么牛笔??
吕布却没想到,自己在李乾心目中的地位这么高,一双牛眼当即感动的泪汪汪,深情颤声道:“老爷……”
李乾被他看的起鸡皮疙瘩,急忙摆手:“你快比试。”
“老爷,我……”
吕布抹了把眼睛,当即站正了身子,发誓般地说道:“老爷您放心,我定不会给您丢人!”
李乾大汗,没想到这顿话反倒激发了这货的斗志。
不过看样邢道荣也凝重了几分,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来吧!”
吕布站了个四平八稳的姿势,凝重地盯着对面的邢道荣,显然是要打算好好表现一番了。
邢道荣脚下轻动,在吕布身周绕行,眼神冷冽,似乎在寻找破绽,两人间的气氛渐渐凝重起来。
见他来回转了两个半圈,还没动作,老太监忍不住小声都囔道:“这是唱大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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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什么?”
李乾其实也挺紧张,忍不住小声训道:“人家这叫高手,捕捉气机破绽呢!”
老太监无语,心说我咋没听话这种高手?
不过毕竟是皇帝陛下训的话,他便腆着脸笑道:“老爷能勘破他们的气机破绽,当真比高手还高,定然是高高手……”
李乾却没理会他,因为邢道荣动了。
只见他一声暴喝,眉眼倒竖,气沉丹田,上发于身,突然击出右拳,筋肉根根耸起,堂皇正直,宛若蛟龙出海,气势更如山崩,带起一阵狂暴的气流,简直要摧毁眼前的一切,打穿这个不公平的世道!
啪~
一声小小的轻响传来。
吕布的大手后发先至,直接把这惊世一拳捏在了邢道荣胸口。
纹丝不动。
吕布眨了眨眼,大大的眼睛中是满满的疑惑,似乎在说:
就这?
小院里一时弥漫着尴尬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