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铨看了看董亮,心潮起伏,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
这几十年的官官相护让他看透了,这个贵人或许可以给自己解决眼前的困难,但他拍屁股走人后,留给自己只会是更大的麻烦。
“小人自家有地,也租了赵老爷家的地中,租子还行,百姓们都能承受的了······”
董亮的话对于张老铨或许没有什么触动,但对于小翠的触动很大,正是十三四的年纪,那会轻易向命运低头啊,就算鱼死网破,她也要赵老爷不得好死。
“大人!您给民女做主啊!”
董亮见到小翠的表情,心道果然,说道:“有什么冤屈,只管说来,瞧见外面的士卒吗?只要我一声令下就算县令也能立马抓来,砍了便是。”
小翠听到董亮如此说,顿时觉得有了依靠,情绪如排山倒海般袭来,然后开始痛诉赵老爷那禽兽般的行为。
董亮眯着眼,想了许多事情,第一次真真切切体会到活的不如牲口是怎样一回事,冲门外厉声说道:“罗克铎,去把人给我抓来!”
罗克铎询问:“一人还是全家。”
“全家,那些家丁一个也不要放过,以窝藏逃人的名义。妇孺可以留下,把其他人都抓过来,再慢慢甄别。”
罗克铎领命,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老丈!还请带路。”
张老铨呆呆的望了望董亮,见他面无表情,点头便随着罗克铎上马了。
要不是现在是关键时刻,怒火中烧的董亮连窝藏逃人的理由都不用找,但既然准备糊弄,那么就要把事情办好。
“来人啊,写一份卖身契约,时间落款一个月以前。”
接着董亮对那妇女说道:“大婶,还请你把名字和籍贯说清楚,这里是一百两,当做是你的卖身钱。”
那妇女见到这阵仗,哪敢不答应,再说卖给豪族为奴几乎算是她和孩子最好的出路了。
做完这一切后,董亮没有因为替生民做了一回主而有半点成就感,甚至连高兴都没有,天子脚下的通州都有这样的恶事发生,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这些麻木、匍匐的百姓深深刺痛了他,若果是以前他还会指责这些百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那么在他掌握权力,可以随意诬陷一个人后,这点心思早就湮灭。
以前他还有一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热血莽撞,当他真正坐在这个位置才知道,个人与朝廷做斗争那种无力感。
哪些人心存异志,哪些行为可能造反,以董亮的视角一望便知,并且这些帝国的精英可以提出许多方案应对这些危机。
这些方案经过几千年的淬炼,早已经堵死了一切漏洞,想造反成功,难如登天。
那么后世造反为什么能够成功呢?那是因为官僚阶层堕落了,那是因为帝国最高权力阶层必须吸干这个国家最后一口鲜血才可以苟延残喘,在这条破船上,人人心怀鬼胎,都像跳船登岸,让整个国家的应急处理机制漏洞百出,从而才让其他人有了可乘之机。
在古典封建权力模式中,皇帝、官僚、百姓,这三者只要两两联合就能将另外一个压的死死不能翻身。
而魔幻的地方在于,在这种模式下僭主(指通过阴谋或者武装政变上位的篡夺者)与百姓是天然的盟友。
这些僭主的上位,往往会做出许多有利于百姓的决定,以此收买人心,巩固地位,压制官僚阶层。
破坏者成为了建设者,而建设者中又诞生了其他破坏者,如此循环往复。
——
罗克铎很快来到了赵府大院。
赵家守门的奴仆看见来势汹汹的甲士也不敢阻拦,只是拼命的往里面跑去报告赵老爷。
罗克铎的马长驱直入,直接驶入了大厅,将一块大堂的门板都撞碎了。
赵老爷此时在正在大厅与葛丹商量事情,还在恶趣味的商讨如何玩弄女性时,罗克铎如同神兵天降,直接出现在了他面前。
罗克铎此时前面还坐着张老铨,这让赵老爷感觉荒诞的同时,也减轻了他的恐惧。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罗克铎就宣布了他的死刑:“你家窝藏的逃人,现在正式抓捕你,家里所有男丁先打入大牢再说。”
“大人,冤枉啊!”
聒噪!还没等赵老爷的话说完,罗克铎一鞭子就抽到他脸上。
就在赵老爷被一鞭子抽懵,鲜血直流之时,外面的甲士已经骑马冲了进来,抽出腰刀,吼道:“所有人全部到前院集中,你们窝藏逃人,只是被流放,还有一线生机,要是藏起来那就是拒捕!那时可别怪爷的刀不锋利了!”
就在士卒杀气腾腾抓获男丁之时,一道声音呵斥道。
“慢着!你们那个衙门的?天子脚下你们竟敢随意抓人!还有没有王法!”
罗克铎有些犹豫,这人说的是满语,看模样也应该是满人,指不定是哪家少爷。
然而旁边的币岱却不废话,直接就是一鞭子,抽到葛丹的脑门上:“你是那个裤裆露出的鸟?有你说话的份吗?来人啦,先把这人给抓起来。”
对此罗克铎当然没话说,反而觉得飞扬跋扈的币岱做的,于是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俨然将主导权交给了币岱。
币岱对此也是当然不让,居高临下的看着葛丹,第一次从道德上审判别人,让他欲罢不能。
葛丹快被气疯了,从小到大哪里受到过这等侮辱和对待,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个不开眼的狗东西,知不知道我是谁!”
币岱顿时来了兴趣,嘻嘻一笑:“待我把你老娘曰了,你就知道我是你爹了!”
葛丹冷冷一笑,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当他说出自己的家世时,对方会如何痛哭流涕的跪倒在自己面前,任自己蹂躏。
“富!察!家!”
葛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说道,那模样着实把币岱给逗乐了,俯身在马背上笑的前俯后仰,都快摔下马去了。
粘杆处的侍卫也忍不住笑了,大家都是混四九城的,你要是个爱新觉罗还可以横横,一个什么富察家有什么资格在觉尔察家面前用这个语气说话。
葛丹见到众人的反应,以为对方只是营里的丘八,不知道其中的深浅厉害,于是赖着性子说道:“我阿玛乃是护军统领费雅思哈。”
币岱听后更是笑得从马背上滚了下来,在地上滚来滚去,嘴上基本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你,你他,你他娘的是不是要笑死我!”
葛丹见报出自己爹的名字后,对方任然是这个反应,心有些慌了,他本来下意识的后退,直接就甲士按在了地上。
葛丹这时彻底的慌了:“我爹可是正二品。”
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币岱,这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断断续续的说道:“来,来人,把这孙子,这孙子给我堵上。”
待兵丁将葛丹的嘴巴堵上后,币岱缓了一会才说道:“爷好久没有这么笑过了,你这孙子在逗人笑上,还真有点本事。”
说着说着,币岱猛的将刀抽出砍向了葛丹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