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早晴垂眼，看见扶住自己的那截有力腕骨，立刻醒然。

“意外的，不算数。”

她捋了捋头发站好，耳廓燥热，带忸怩。

锅里的水滚动，发出咕噜声。

苏早晴把锅清洗完放回原地，准备煮面。

肖霖还厨房里看着，本着友好的原则，她问：“你吃面吗？”

肖霖看她动作，加上刚摔的跤，怀疑：“可以吃？”

“……”

“刚才那是意外。”苏早晴强调。

话出口她就后悔了，大老板看上去挑剔，也许真没法吃。

煮完端上桌，苏早晴拿碗盛面。

盛好刚要放下，一只手适时伸出接过她的碗，苏早晴没松手，两人各拿碗底的一半。

肖霖淡声：“不是给我的？”

苏早晴解释一句：“我以为你不吃了。”

她放手，转头去碗柜里再拿一个碗。

肖霖家里没有辣椒，她放了胡椒粉调味。

想起大部分广东人口味清淡，她刚要提醒肖霖可能有点辣，发现大老板已经吃上了。

他吃东西很讲规矩，一只手扶碗，慢条斯理。

似乎察觉她视线，肖霖抬头：“看什么？”

苏早晴眨了眨眼：“你不觉得有点辣吗？”

肖霖面不改色：“还好，在接受范围内。”

苏早晴低头吃面。

想起之前听业务员提过，大老板前两年都在外开拓业务，满世界的跑，再刁的嘴也养得听话。

等吃完，肖霖接了个电话，听得出是公事。

转头看她拿碗进厨房，准备洗碗。

他走过去，电话没挂，一只手掩着话筒，轻声：“别洗了，明天家政阿姨会来收拾的。”

苏早晴愣了下：“没事。”

一个锅，两个碗而已。

她动作利索，等从厨房出来，肖霖还在讲电话。

他站在窗边，脸上一贯没有太大起伏，眉眼拓出些许倦怠。

苏早晴默默回自己房间，洗完澡，抱着笔记本电脑继续写她的PPT。

她自我感觉良好，写完发给了肖霖。

对面隔好一会才回复。

肖霖：「实践才能检验真理。」

四十页的PPT被他浓缩出这样一句结论，也不知道有没认真看过。

苏早晴问：「然后呢？」

肖霖：「下次用上。」

指的是她列举的一百招。

苏早晴自己点开再看一遍，代入她和肖霖，忽觉头皮发麻。

第一晚认床，她睡得不太好。

隔天醒得早，苏早晴洗漱完出门，没和肖霖打照面。

肖霖家距离肖通很近，骑共享十几分钟，坐地铁也就几个站，通勤确实方便。

她在茶水间吃完早餐，差不多到上班点。

领导在群里@财务部所有人开会。

公司高层制定了新政策，为了激励员工，通过销售毛利这块，年底给回笼一定数额的业务员分奖金。

其中的奖金规则，以及具体计算交由财务部统筹制定，IT部配合开发自动报表运行计算。

大会开下来，苏早晴听得云里雾里，会议快结尾，李曼点名她来负责这个项目。

抱着资料回座位，苏早晴一脸生无可恋。

被器重是好事，但这项目复杂，她也怕自己能力不足，给人添麻烦。

要在限定的预算内做好分配，她开始找去年回笼数据，还没找到，晓琦已经把资料打印出来放到她桌面。

苏早晴一脸惊喜：“谢谢，你怎么知道我要找这个？”

“猜的，”晓琦朝她抛媚眼：“好好做，这个项目值钱的，发达别忘了姐妹我。”

苏早晴笑了笑：“有KPI请你吃饭。”

晓琦打了个响指：“醒目！”

周欣看着对面紧闭的办公室门，好奇问她们两人：“萱琳姐一开完就去找主管了，怎么久还在里面，你说她们在聊什么？”

晓琦和苏早晴相视一眼，齐齐摇头。

苏早晴不是对数据敏感的人，一份资料得看两三遍。

晚上她留在公司加班整理资料，回去时已经接近十一点。

苏早晴站在门口，翻了好几遍包才想起来，她忘记带钥匙。

看眼时间，又怕肖霖已经休息了。

犹豫再三，还是给他发了微信，等累了，索性坐在门外的花圃边。

过了二十分钟，门总算开了。

苏早晴看见门开了，站起来，门外开了盏澄黄的灯，打在她身上。

肖霖：“怎么不打电话。”

他在忙，没注意看微信。

苏早晴：“我怕你睡着了。”

说白就是不想麻烦他。

肖霖眉目沉敛：“那你就打算在外面等一晚上？”

“没有，你再不开我就要打电话的，要是你也不在，我就去钟妍家。”她说得认真。

“过来。”他低头，往指纹锁上按。

苏早晴折返到门边。

肖霖侧开一步，示意她：“手。”

苏早晴把食指放上识别区录上指纹。

门关上，两人进屋。

她在玄关低头换鞋，耳后的几绺碎发散下来，滑在侧脸，人看上去疲累。

“你很忙？”肖霖看她。

苏早晴点点头：“最近应该会有一点。”

“肖通的工作很辛苦？”

“一开始会，现在还好。”

她刚进肖通那会不熟悉业务，忙到十一点半做最后一班地铁回家是常态，所以没觉得有什么。

肖霖没兴趣对她工作指手画脚。

“厨房里有鸡汤。”他随口说：“我妈让兰姨送来的，给你喝的。”

苏早晴愣了下，心口熨帖：“好。”

放下包进厨房，鸡汤放在保温锅里，这会还是热乎的，她晚饭没吃什么，这会饥肠辘辘。

肖霖也跟着进来，他开冰箱，拿了一瓶冰水。

这个点了，还喝冷的。

苏早晴没制止，但问了一句：“你要不要也喝点，挺多，我吃不完多浪费。”

肖霖侧眸看她，没应，但手里的冰水重新放回冰箱。

两人安安静静的喝完鸡汤。

碗是肖霖收去洗的，苏早晴昨晚没睡好，今天是真的累，洗完澡倒头睡下。

闹钟响了两次，被她摁掉。

醒过来已经迟了，苏早晴手忙脚乱，抓着包出房门。

越过客厅时，见到有个阿姨在擦茶几。

华姨看见她，笑了笑：“肖太。”

苏早晴还混沌着，点点头。

过了会才想起来肖霖提过，有个阿姨一周会来三到四次打扫卫生。

苏早晴问“是华姨吗？”

华姨:“嗯，肖太准备去上班了？”

苏早晴点头，不太好意思：“今天起得晚了。”

华姨看一眼她房间：“怎么睡在次卧？”

苏早晴下意识要解释：“其实我和肖霖不是……”

肖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出来，开口就是：“华姨，我赶时间。”

华姨忙说：“早餐准备好了，我去拿出来。”

苏早晴不明所以地回看他。

肖霖低头看了看腕表：“一起。”

早餐是豆浆油条，还有一笼鲜虾饺。

豆浆里面打了鸡蛋，有蛋花香，但糖加得不多，不够甜。

苏早晴瞥了眼正在吃饭的肖霖，应该是他的口味。

“你刚想说什么？”苏早晴问。

肖霖神色沉静：“华姨和兰姨是老乡，所以我们的事尽量不要让她知道。”

苏早晴讶然：“可我住次卧，还有平时接触，华姨发现怎么办？”

他们日日相对，总不能天天演，累是一回事，分房更说不过去。

肖霖：“没事，华姨知道我不喜欢多话，有分数。”

发薪水的是大老板，华姨就算怀疑他们夫妻感情不好，也不敢到处说。

苏早晴明白，点点头。

吃完两人出门。

苏早晴急着去赶地铁，进电梯按了一楼，顺带替肖霖按了负一楼。

肖霖瞥她一眼：“会开车吗？”

苏早晴茫然地点了下头。

肖霖按灭一楼，把车钥匙递过去：“那麻烦你了。”

-

苏早晴是有驾照，但平时很少开车，钟妍提车后带她开过几回。

第一次在早高峰上路，打着十二分精神才开到肖通，车速不快不慢，稳得不像新手。

抬头看不远处的办公大厦，苏早晴扭头问肖霖：“肖总我就在这下吧。”

她是真怕被人看见。

肖霖刚点头，就看她解了安全带，迅速下车，溜得飞快。

反正注定会迟到，苏早晴摆烂应对，坐电梯到十五楼改爬楼梯锻炼。

结果撞见嘉扬和十六楼的主播小姐姐，在楼梯间吃早餐，两人谈笑风生。

她脚步一顿，礼貌打过招呼后赶紧走人。

看她惊魂未定落座，晓琦问：“怎么了？”

苏早晴看一眼晓琦，还是实话实说，把在电梯里看见的告诉她。

晓琦一愣，很快笑笑：“没关系啊，我们早分手了。”

“什么？”苏早晴一惊，压低声：“什么时候在一块的？”

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苏早晴一直以为只是暧昧阶段，没想到已经分了。

晓琦看上去没受影响：“就前两个月，拍了两个礼拜拖就拜拜了。”

苏早晴：“为什么呀？”

“性格不合适就及早结束咯。”

她们这个年代快餐式的恋爱成了主流，一经不适快速止损，最忌讳徒劳无功。

“窝边草兔子吃不得，办公室恋情不靠谱的。”晓琦最终得出感悟。

苏早晴和她同感，在一起时千好万好，万一分手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

想起肖霖这颗窝边草中的窝边草，别的不说，这关系一定得藏好了。

同居后苏早晴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变化，照常三点一线，唯一不同的是，周日她会主动陪蓉姨去医院。

刚从医院出来，她和蓉姨准备去叹早茶。

茶楼位置离医院有段距离，直接打车过去。

早上起得早，苏早晴在车里眯了一会，中途接到肖霖的电话。

话里的意思是他也要过来。

她打着哈欠，和肖霖报了茶楼地址。

听出她困意，对面问：“很困？”

苏早晴揉眼睛看车窗外，违心说：“还好。”

又问了两句，临挂断之际，话筒里传来一声低哑男音：“辛苦。”

声音很轻，苏早晴倦意很浓，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们先到，点了餐。

蓉姨：“早晴，你最近是不是好忙。”

苏早晴：“还好，没有很忙。”

林蓉不赞同现在的996工作制：“长命功夫长命做，今日唔做就听日咯，千其别太累了。”[1]

苏早晴笑了笑：“嗯。”

茶送上来，苏早晴泡茶，和蓉姨聊天。

从最近新出的剧再到工作琐事，蓉姨健谈又开明，两人聊起天来意外没代沟。

苏早晴想吃面，点了盘炒面，服务员端上来，上面铺着一层香菜。

她皱了皱眉心，吃的时候没有挑走，但用筷子小心扒拉，尽量少吃点。

林蓉看她表情：“你是不是不喜欢吃香菜？”

苏早晴点点头。

林蓉：“那怎么不挑走呢？”

苏早晴一愣：“可以的吗？”

她以为蓉姨会像其他长辈一样，指责她挑食不好，更何况和长辈吃饭，在饭桌上挑掉食物，在苏家是不被允许的。

林蓉：“你年纪轻轻的，别跟个苦行僧似的，除非真影响身体，不然不爱吃就算了。”

苏早晴扬了个灿烂的笑：“嗯。”

过了会，肖霖来了。

他站在苏早晴位置旁边，看她被烫红的指腹：“换个位置。”

苏早晴没想多，放下茶具，赶紧给他腾位置。

肖霖煮水，换了茶叶。

动作利落，微曲的手指骨感有力，莫名带点欲色，苏早晴又忍不住盯他的手看。

喝完茶，蓉姨顺势揉揉太阳穴。

苏早晴问：“您不舒服吗？”

蓉姨人看起来疲惫：“头有点痛。”

“会不会是什么副作用。”苏早晴看那些药物说明，是会有轻微副作用的。

“没事，”蓉姨叹气：“就是下午本来打算去肖霖小姨办的慈善展捧场的，现在只想回去睡觉。”

她看一眼苏早晴：“不如你们替我去。”

苏早晴愣了下，又侧眸看肖霖。

肖霖放下茶杯，半晌才回：“可以。”

林蓉闻言笑了，赶紧催促他们：“那你们快去，路上要塞车的。”

苏早晴：“先送您回去吧。”

林蓉忙说：“不用，我已经叫兰姐来接我了。”

快下午一点，茶楼这个钟已经没什么人。

林蓉目送两人背影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中间还隔了一小段距离，苏早晴想到一百招，碎步追上去扯肖霖的袖口。

“你给我挽一下。”她朝肖霖示意，身后的林蓉还在看着。

肖霖垂睫看她，立刻牵过她停在半空的手。

宽阔的掌心握住她的，他还捏了一下示意她。

苏早晴偏钝：“怎么？”

低头看一眼交缠的手，人已经被肖霖带着走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1.[1]广东谚语

大概就是工作做不完，今天不做明天做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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