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天将明,夏无尘才回到客房。心下叹息一声,明明最不想沾染无端的因由,如今……唉,估计又要被寅夜这货唠叨了!方想到这,耳边便传来寅夜略带不悦的声音。
“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是他不允我们辞行?”
夏无尘有些心虚,原本两人都已经商量好了的事,如今却因为他一时心软出了变故。下意识地别过头看向窗外:“嗯……那个……我寻思了下,跟他们一起走也没什么,而且既然应下了就该守诺,况且之前人家还给我付了酒钱,这人情怎么也得偿还……嗯……若是好友实在不想同行,可先一步前往乐央州,我随他们到乐阳郡解决完这块的事情再去找你。”
从夏无尘一进门躲躲闪闪的模样,寅夜便猜出了个大概,相交这么久,夏无尘什么脾性他最是了解,这个人表面看着清冷实则最容易心软,而且还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
若是对方真的以重诺要挟,夏无尘肯定直接推辞,如今放下脸面同他说这些,定然是对方做了什么让夏无尘不忍拒绝。
这让他有了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毕竟自两人相伴至今,一个不过初见之人,能够轻易以情为筹码,改变夏无尘的主意,还是第一次,笑笑:“无妨,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有些麻烦而已。既然你想偿还人情,陪你一起算不得什么。”
原本以为会是狂风暴雨,夏无尘连伞准备好了,结果万里晴空,不禁怔了下,忙道:“不用勉强,到时候咱们乐央州汇合也是一样,不过迟些日子而已,那小倌管就在那,又跑不了。”
寅夜心下叹息一声,这么多年过去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他自己有什么意思,不想与这些人同行不过是不想让他人打扰罢了,唉!自家这位什么时候才能开窍,不禁扶额。
见状,夏无尘以为寅夜要恼,忙又接道:“一解决这边的事,我马上便去寻你,绝不上你久等。”
他是真怕寅夜因为此事再训他,寅夜这人平时也不怎么爱说话,可一旦训起他来半个时辰都不带重字的!那口才,十个说书先生都不及。
寅夜若是知晓夏无尘心中所想,估计这辈子都不想再说话了。
“不勉强,我自己走也是无趣,还不如一起,人多热闹,弄不好还能交几个朋友。”
“你当真这么想?”夏无尘不确定地问道,他可不认为这人是个爱交朋友的。
“当真,比真金还真。”寅夜有些不耐烦地回了句。
夏无尘心知这人已经在恼怒的边缘,抬手揉了揉眉心,转言:“还能再睡一会儿,好友是不是该回去了?”
寅夜看向夏无尘:“左右就眯一会儿,回去一趟也怪麻烦的,就不能让我挤挤?”
“床让给你,我去你那间!”夏无尘有些无奈,抬步离开。
对于这个结果寅夜并不意外,夏无尘有很严重的洁癖,不是受不了脏乱这种,而是从不让他人近身,便是他这个陪伴多年的老友,至今最多就是不经意间碰碰肩膀。
想着轻声叹息一声,暗骂自己是不是太没用了些,若是他稍微过分一点会怎么样?其实也不会怎么样,最多被夏无尘瞪两眼、冷几天,可便是几天他都承受不住呢,想着忍不住笑了:“寅夜呀寅夜,你可真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
第二日正午,小二已经将凉菜摆好:“楚公子,热菜还要再等片刻,您先吃着。”
楚煜轻轻颔首,后看向小安子等人:“坐下一起吧,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规矩。”
小安子怔了下,他们的太子殿下可从来没有这么平易近人过!或许因为在宫中处境极差,虽贵为一国太子,却没有几个人将他放在眼里,对于侍候他的太监宫女才更为苛刻,以此来维护那少得可怜的威严。如今忽然如此说,他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崇语崇冷倒是毫不客气直接落座,无外人时,他们与自家主子相处时便比较随意,人前,楚煜是无宠无权、受人欺凌的太子殿下,人后,他们的太子殿下可还掌控着武圣国最神秘的江湖组织密罗。这可是让武圣国君贤和帝都忌惮三分的存在。
小安子见两人坐下,这才随之小心落座。
片刻后,店小二端着口水鸡过来,上桌一刻,楚煜起筷将上面的香菜挑出,后将两个鸡腿夹入碗中,剔除骨头后,将碗小心地放在夏无尘面前:“师尊,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这家的口水鸡虽不如京都的正宗,但还可以。”
寅夜眸色微沉,这小子什么意思?!是当着他面挖他墙角么?!方要替夏无尘拒绝,夏无尘却已经起筷尝了一口:“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香菜,还知道我吃鸡腿不喜欢啃?”
他怎么可能不知,前世纵误会重重,可师尊生活中所有的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不过肯定不能这么回答,楚煜故意怔了下,略显窘迫:“我……我只是自己不喜香菜,吃鸡腿时也是这么个习惯,才下意识地,师尊您千万别因此气恼。”
夏无尘失笑:“我在你眼中就这么爱生气么?”
楚煜垂下长睫,眸中划过三分笑意,他眼中的夏无尘的确很爱生气。前世两人相处,每三天必会因为意见不和而有所争吵,夏无尘的脾气又臭又硬,每次都是他先低头,三请六哄,千呼万唤,夏无尘才愿意再搭理他。
如今想想,他对寅夜都没这个耐心,或许早在很久以前他便心悦夏无尘而不自知。
不等楚煜回答,店小二已经端着鱼上了桌:“清蒸鲈鱼,几位慢用。”
楚煜起筷挑了些葱丝与鱼尾上的肉放入小碟中,仔细将刺挑出,后舀了些汤汁浇在上面,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鱼刺后,将盘子放在了夏无尘面前。
若是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未免太巧了些,而且看楚煜这模样到像是早已养成的习惯,夏无尘有些复杂地看向楚煜,再次问道:“我们曾经是不是见过?”
楚煜怔了下,他又冒进了。正想该如何解释,一旁崇语开口:“夏公子有所不知,我家主子平日也是这般,最喜吃鱼尾,而且一定要有葱丝,而这里的清蒸鲈鱼味道多多少少有些淡,才会在上面浇些汤汁,这几日我们都是这么吃的。”
崇冷怔了下,主子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他都不知道。还有,他怎么记得主子昨天还吃香菜吃得可香来着。
楚煜弱弱问道:“师尊可是不喜么?抱歉,我……”
夏无尘轻轻摇首:“只是没想到,世间竟还有人的习惯与我如此相似,是我误会了。”
说完,夏无尘起筷吃了起来,楚煜看着夏无尘起筷,墨眸有些氤氲。
前世他守着夏无尘那十年,每日都如今日这般,备好夏无尘最喜的饭菜,可最终都是他一个人全部吃完,只当是夏无尘陪他吃过了。
如今终于再见,虽知不该这般看着,虽知该更加小心方有以后,可这双眼眸却防似比他还要思念这个苦守了十年的人一般,一刻都不舍得移开。
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夏无尘似有所察觉,抬眸刚好撞上楚煜的眸光,心下一紧,一口没咽好,呛了起来。
楚煜忙将茶盏递了过去,抬手轻轻拍着夏无尘的后背,唇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笑意。
夏无尘又喝了一大口茶才恢复过来:“让楚公子见笑了,只是你方才……”
楚煜忙解释:“我的一位故人用饭时的模样与师尊您十分相似,方才看着您,不自觉地有了几分似是故人来的错觉,这才……冒犯之处,还请您见谅。”
“原来如此,不妨事,这位故人可是你口中的那位师尊?”夏无尘温声问道。
楚煜眸染悲色。
见状,夏无尘忙转言:“这家的口水鸡不错,你也尝尝。”说着给楚煜夹了一块。
此时,传来一声清脆响声,寅夜的筷子应声而断:“无尘,你何时收了这么个徒弟,我怎么不知?”
好好吃着饭,怎么忽然就恼了?莫不是因为昨天太晚了才没发火,就说么,这人什么时候有那好脾气。夏无尘有些无奈:“没有正式拜师,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是么?不过我看这位楚公子倒是像认真了。”寅夜重新拿了双筷子,“无尘,你若无收徒的意思,最好同楚公子说清楚。”
楚煜一脸担忧地看向夏无尘:“我从未妄想过真的成为师尊的弟子,如今能让我喊一句师尊,我已心满意足,不敢再奢求什么。”
寅夜眸色微沉,这句话一出,以夏无尘的性子纵是不愿恐怕也会将人收下,当即起身:“无尘,这里的饭不和我胃口,我还是想吃那家的鸡丝面,陪我一起吧。”
说着已经出了门,夏无尘扶额:“他便是这个性子,你们先吃。”
说完追了出去。
楚煜默默攥拳,方才那句话他的目的就是逼迫夏无尘提前收下他,他便可以绕过寅夜直接接近夏无尘,可如今不仅目的没有达成,恐怕还会让夏无尘对他起疑,进而疏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