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莱士睁开眼睛，阳光从玻璃窗外照进来，晶莹得仿佛能看见一条条金线。华莱士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只是感觉怀念。他起身，头有些隐隐的钝痛，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宛如幻觉。华莱士环顾四周，这个房间陌生而华美，却更像是一个金色的牢笼，他觉得就算是真的华莱士·涡特也不会喜欢这里。

房间是已逝的夫人布置的，将军只是让人维持原样。可对一个当时只有十岁的孩子，让他一直居住在逝去的母亲曾经准备的房间里真的好么？怀念是一把双刃剑，只是剑锋的血迹没有人看见。

有轻轻的敲门声。老管家拿着换洗的衣服进来。那是一套崭新的黑色西服，正是华莱士的尺码。

“少爷醒来了？”管家和善地问候。

“嗯。”

“老爷一早去了军部。玛姬小姐则出去会友了。您的早餐是去餐厅用还是在房里？”

“拿到这里来吧。”

“好的。少爷。”

华莱士说：“不要叫我少爷。”

“可是您永远都是。对于我老爱德华来说。”管家躬身道。然后他退出去准备餐点。

不一会儿，餐车推来。仆人们准备好器具就出去了。因为华莱士小少爷看起来对所有人都怀有抵触，所以管家亲自留下来侍奉他用餐。更衣清洗之后，华莱士坐在了简单的餐车前。早餐是燕麦面包，加乳白色的液体，像是某种奶制品，却没有牛奶的香醇，散发着丝丝甜味。华莱士喝了一半就放下了。他状似随意地问道：“我可以出去么？”

“当然。不过需要保镖随行。毕竟少爷您忘记了很多东西不是么？外界并不像您看到的那样平静。”

“那还是算了。”

“还有，下午医生会再次过来。”

“来做什么？”华莱士甚至想说：解剖我的脑子么？但面对善良的老管家，他没有说出口。

“您原本的芯片坏了，老爷让医生再来植入一块。”

“芯片？”

管家面露惊讶：“您连这个都忘记了？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都会在左臂外侧植入一块智能芯片，这就如同一个人的身份证一样，上网、支付什么的都会更便捷。而且这也是一些地方进出的通行证。将军给予您的等级是A级，除了机密的地方都可以自由出入。”

在管家的介绍中，华莱士知道了这里的很多东西都装有内置的智能芯片，一个摇铃、窗案、家具甚至某些纽扣上，触发了会有全息影像投射出来，进行帮助和沟通，而如果戴上辅助眼镜那影像甚至会带有嗅觉和触觉的刺激，有如真实。美中不足的果然还是这个年代的食物，资源匮乏首当其冲的便是食物。因为生物工程的改进，食物有普通食材和营养剂之分。当然普通食材种类单一、烹饪麻烦、价格也一直居高不下，不是普通人想吃就吃的。更广泛食用的是生物科技合成的营养液，一支就可以解决人类一天的能量供应，当然口感并不怎么好。其它方面老实说跟千年前比起来变化不大。是世界停滞了发展？还是科技遇上了瓶颈？华莱士不得而知。

为了更多地了解这个世界，华莱士整个上午都逗留在别墅的书房里。不过这不是将军的私人书房，而是另外一间较大的供全家使用的。大书房位于别墅一楼的尽头，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郁郁葱葱的花园。因为冬天的缘故，很多花还没有盛开，但树木长势良好。现在将军还不许他单独离开别墅，一方面有着“监视”的意味，另一方面其实也是为他的安全考虑。涡特将军不是没有政敌，而且现任总统跟他不太对付。

爱德华管家时不时地来书房看看华莱士，并且带上一些点心。他说：“您心情不好可以在花园里逛逛。白天的景致跟晚上大不相同呢。”

“嗯。”

“还有什么需要么？”

“没有。”华莱士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对了，怎么没有听见鸟叫？”

“鸟？”

“是啊。”树林那样茂密，应该会有鸟儿栖息吧？就像加州的山林里那样。只是对于鸟的种类，华莱士一知半解。

“那是什么？”管家的表情如同他谈论了一个古老的传说。

华莱士后来才知道，因为环境污染，鸟类这种会飞的精灵已经绝迹了。

说是书房，其实纸质的书本比较稀少，落地窗前是一张长长的方桌，桌边有一台外置服务器，跟这个城市的中央图书馆相联。在为数不多的书堆里，华莱士居然看到了一本十九世纪作家卡夫卡的短篇集。他随手翻到了《桥》，这篇名章以居多的隐喻闻名。《桥》的开头写道：“我僵硬而冰凉，我是一座桥，我横卧在一道深渊之上。这头扎进泥土的是我的足尖，另一头是我的手，我死死咬住正在碎裂的粘土。我上衣的下摆飘向我的两侧。深渊里冷森森的福雷伦河发出阵阵喧嚣。没有一个旅游者曾迷路来到这座行步艰难的山上，这座桥在各种地图上还未标出。我就这样卧着，等着，我只能等待。一座桥一旦造好，只要不坍塌，就依然是座桥。”最后，桥陷落了，“我在坍塌，我已破裂，先前一直在湍急的水流中静静地凝视着我的那些尖利的卵石，刺穿了我的身子。”

这个毁灭的隐喻令他浑身冰凉。

我是谁？

为什么在这里？我要前往哪里？

我的结局，会是像桥一样最终步入毁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