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别墅三楼的卧房，此刻门扉紧闭。华莱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他思绪纷乱，脑海中各种情景纷纷扰扰，仿佛有什么将要破茧而出，却又总也抓不到要点。

谎言。他那时面对着绿蒂就想说。虚假。可有什么令他一直开不了口。

是——不确定吧？也许，这一切不过是身陷禁闭室中的一个漫长的梦境？醒来之后一切照旧，没有末日、没有未来，只有母亲在家中守候？

华莱士想。或者我睡一觉吧，等待一切回归？真与假。是什么影响了事物的“本质”？这么想着他再次激活了手臂上的芯片，眼前有七彩星光闪现，一个半透明的绿叶精灵出现在他面前。华莱士没有带辅助眼镜，他也说不上什么原理，这影像就像是直接投影在他的视网膜上。之前医生的解释是芯片通过密布全身的神经系统传送电子脉冲影响了大脑皮层的活动，引起类感知。

精灵玩偶般大小，悬浮在空中，正在渐渐地实化。当然其本质还是个虚影，区别只是看起来更加“鲜活”罢了。只见它穿着绿叶状的短裙，微微屈膝，向华莱士打招呼：“主人。”这形象跟之前初次激活时的影像一模一样，真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此刻看起来更生动些，声音也不是最初的电子模拟音了。

华莱士的疑惑没有减少，反而是增多了：“你是谁？不，你是什么？”

“我是您的芯片小助手。每个植入这种智能芯片的人都会获得一个‘小助手’。您面前的这个形象是最新版添加的。我还可以变成圆球、蜜蜂、奶酪等各种形象。”

“不。不必了。”改换形象这种换汤不换药的做法感觉会很麻烦。华莱士想。

“主人，您有什么需要吗？我包罗万象，无所不知哦。”

“那样的话……二十一世纪初到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谁都没有跟我详细说明过。”

“收到。我从内部文库查找一下。我这里配备有小学生启蒙课程。”

“……”所以我现在只有小学生水准吗？

“三战的结局您已经知道了吧？那我们从那里讲起。因为最终战争的多起核爆，全球笼罩在阴暗和污染的核冬天中，所有的国家体系土崩瓦解，幸存者们躲在暗无天日的地下防空设施中，由于之后的污染加重、食物短缺和地壳运动加剧，人口一度骤降到十万上下。地面上的生灵就像被使用了橡皮檫，一下子消声匿迹。然后五百年后，‘天人’降临了。”

“天人？”

“Angel。‘天人’或者‘天使’，随便您称呼。那是一支大战前前往月球开拓的人类后裔。虽然地面科技停滞，人类全部的智慧都用在了生存上，但没有这种压力的天人，科技发展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他们帮助地面人净化核辐射，开辟生存区，但高空是天人的绝对领域，任何未通过申请的飞行都会被击落。重新回到地面的人类很快成立了由天人监管的地球自治领。共和历元年正是公元2577年。”

这是一个没有夜莺会唱歌的时代。华莱士在心中叹息。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还是觉得被某种悲伤所萦绕。

如果出生、经历都是假的，那么心情呢？也是虚构的吗？

经过五百多年的复苏和重建，地面人类的活动中心为十七个“都市”，呈辐射状排列，位置靠山或近海不等。其实最初人类建立了二十个中央都市，其中三个因动乱或是天灾的原因废弃了。这里是第三都市，靠近都市群的中央，处于平原地带，巨大的终极电脑控制着整个城市的运行，包括上空的气候。人选总统统一管理这些都市的行政事务，将军们则分别驻守不同的都市。涡特不是第三都市的驻守将军，只是最近为了处理一些事情而返回居所，毕竟这里是新伊甸园的中心，环境优美，四季如春，有权有势的人都会在这里的繁华区买一栋别墅什么的。

华莱士对精灵小助手说：“我想看看大江的《末日浩劫》一书。”

“电子版正为您申请。”

“还需要申请？”

“当然，这是人类宝贵的文化。中央图书馆具有最高的解释权。嘀。申请成功。”

随着话音落下，华莱士眼前浮现出一行行文字。好吧，在这里的语音没有问题，但文字很多是精简版，他看不习惯。

小助手像是感应到了他的迷惑，继续道：“正在转化为地球古代语言。选择古英语。转换成功。”

华莱士花了一个多小时看完该书。书本的篇幅不是很长，威尔·华莱士的故事集中在前半部分，跟绿蒂讲的一样。书的主角其实是一个叫做“桃都”的女人。她亲历了灾难，发出悲痛的呼喊。或者那其实是大江自身的影射。大江由纪子是笔名，作者原名小早川友纪，日本北海道人，原本是个记者。“桃都是谁？”

“一个虚构的人物。”

现在我成了虚构的人。华莱士想。故事进入尾声。“咦，最后这些像乱码的是什么？”

“应该是附记或者其他什么人留下的笔记，图文转换的时候产生了偏差。”

“原书还在吗？”

“在中央图书馆。这是不能外借的珍本，需要在馆内查阅。”

看来要去一趟中央图书馆。华莱士想。

芯片小助手继续说道：“可以为您办理查阅申请。您的权限是Ａ级。嘀。申请通过。阅览时间为明天下午一点。”

薄暮的阳光照进书房里，绿蒂小心翼翼地把书籍整理归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纸质书本是无可替代的古董，是从前辉煌历史的沉淀。玛姬无聊地在旁边的小几上喝着香甜的咖啡：“他不会受不了打击吧？”

“人总要分辨清楚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真实。”

“你不觉得他的个性变了很多吗？原本是那样暴躁、纯真、直来直去的孩子。简直像是身躯里换了一个灵魂似的。”

“灵魂？”绿蒂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喟叹，有金色的光芒在她眸中一闪而过，“真羡慕呢，作为天然人而出生、成长。身为合成人的我们一开始就没有拥有的资格。”

玛姬黯然。

外边明媚的蔚蓝的天空，渐渐被夜的黑所取代，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