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流逝，越是靠近饭点，司尘就越是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他时不时地看向窗户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叶落雨感觉他好像是一根绷到极致的弓弦，马上就要断裂。她尊重司尘的想法，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继续这种状态。

于是叶落雨坐到司尘的旁边，问他：“你要喝茶吗？或者喝点饮料……酒怎么样？”她记得司尘的生日，去年就已经成年，再过一个月他就十九了。

这让司尘稍稍分过去一些注意力，他摇了摇头，“不了，我先不喝。”

叶落雨叹气，“唉，本来还想着蹭点酒喝呢，看起来是没戏了。”

叶落雨小时候被自家表哥哄着喝了口酒之后就喜欢上了这种味道，可是她还没成年，父母按着她不让她碰酒，她也就一直忍着。

说起来，叶落雨对自己也是够狠的。只要她发现自己对什么东西有上瘾的趋势，她就会强迫自己戒掉，保证自己不会被什么东西影响到。

这是一种近乎自残的自律，对于一个没什么特殊身份的普通人来说，这种行为非常的……令人费解。

酒，算是叶落雨死活碰不到但是会想的东西，但是这种“想”，也在她近乎自残的自律下变成闲来无事时的调侃。

所以这话一出来，司尘就明白叶落雨的意思，他看着渐渐指向十一点三十五分的指针，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叶落雨。”

司尘突然叫了叶落雨的名字。

在平时，司尘从不叫叶落雨的名字，他或许会叫她“落雨”，或是叫她“老大”，更多的还是叫“老祖”——这是个非常中二的称呼。

在叶落雨短暂的中二时期，她曾突发奇想写过一本小说，主角是自己，然后和小伙伴一起闯荡世界的故事。主角的设定是妖族的老祖宗，不过因为活得太久“返璞归真”，脾气古怪又调皮。

这本小说后来还是没有写完，和其他小说一样，被叶落雨称为“黑历史”，永远地放在书架的角落里积灰。不过，即使是积灰了，那个剧情还是牢牢刻在了司尘的脑海里。从那以后，司尘就叫叶落雨“老祖”，并且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可是这时，司尘忽然认真地叫起叶落雨的本名。叶落雨意识到了什么，她坐直了身子，等待着司尘的话。

司尘抚摸着尚带温热的玻璃杯，他闭了闭眼，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叶落雨，你相信末世吗？”

一时间，叶落雨只感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可说话的人的位置应该调换一下，有种难言的荒谬感让她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她没有回答。

司尘本来也不需要她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做了一个梦……我先说它是梦吧。在梦里，今天中午我和你出门，先是在小区门口吃了饭，刚要去玩游戏的地方时，忽然下了一场大雨。”

说到这里，司尘停了停，他蹙起眉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半晌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还是被影响到了。”

“我继续说。那场大雨你和我都淋了雨，那雨味道不对劲，可是你我都没有注意到。后来，大概是一周的时间，我突然发起了高烧……那时候刚好在练考，晚自习的考试。我去了医务室，然后……”

虽然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再次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司尘还是不可避免地喉咙发紧。

“然后，我……我变成了一个怪物，吃……杀掉了医生和，和林敬文。”

林敬文，叶落雨听过这个名字，他是司尘的同班同学，两人是一个宿舍的，关系不错。她稍微明白了司尘的恐惧，伸手默不作声地拍着司尘的背脊，试图带给他力量。

司尘沉默了一会，然后抬头朝叶落雨笑了笑，想表示自己没有勉强，“我没那么脆弱，就是被后来的经历影响到了记忆，很多细节要想想。”

“嗯……那个时候，末世到了。地球上出现了一种怪物，它们从人类身体里孵化，没有人类意识，以活物为食。同时，人类中还出现了有异能的异能者。你就是异能者，金系异能，好像还是一个幸存者小队的队长。”

好像……？

“你没和我一起？那你……”叶落雨欲言又止。

司尘定定地看了她一阵，笑容变得有些苦涩，“你猜到了？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好猜的，我确实……不算活着。”

“我变成了虫子，就是突然出现的那种怪物。可是，我还有自己的意识，嗯……我的意识不能一直存在，那具虫子身体也有自己的意识，我在之后的时间里，渐渐被它同化。我的记忆，也是在后来那段时间里缺失掉的。”

“我死的时候，一部分记忆回来了，是我现在给你说的这些。其余的记忆，是我重新……醒来之后，才想起来的。”

说到这里，司尘长出了一口气，很显然，他把这些说出来，就好像丢掉了不小的包袱，整个人显得轻松了不少，语气也轻快起来：“好了，我把我记住的暂时都说完了，你有想问的吗？说不定我还能再想起来一些。”

叶落雨就认真地思考了。

她的思考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司尘说的都是真的，而她相信他说的所有事情”。这并不难办，叶落雨一向有着很好的想象力和良好的接受能力，她在脑海里回顾几遍司尘的话，提出了第一个问题：“异能者的异能是怎么回事？”

司尘摇了摇头，“不知道。概率问题吧，还有没有异能的普通人。这方面我和人类接触的不多，不太了解。”

听到司尘的话，叶落雨沉默了一会，她发现司尘描述中的一个细节，“人类”，司尘下意识地把自己排除在人类之外，这是那个梦给他的后遗症。

“那……变成虫子的原因，是因为那场雨吗？”叶落雨又问。

这一次，司尘给出了肯定答案：“是，虫子是外星生物入侵，它们的母虫降临在地球上时受了重伤，所以靠人体来孵化幼虫，当幼虫长成了成虫，那被幼虫寄生的人类也就死了……我是个例外，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保留意识。”

叶落雨想了想，换了个重点：“对了，我那天也淋雨了，是吧？”

司尘愣了愣，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重点，可细想又想不出来，“淋了点雨，但是不多。”

“和你相比呢？”

司尘脑海里嗡的一声，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个猜测让他心跳加速，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润湿干燥的嘴唇，“……和我相比，很少。”

不等叶落雨说话，司尘先把那个猜测说了出来：“你的意思是，异能也是由那场雨带来的？”

“猜测。”

刚刚说完，叶落雨忽然福至心灵地转头看向窗外，本来万里无云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积起来许多黑云，暗沉沉的天幕压抑着，像是在昭示着什么东西在不为人知的力量中被推送向前——

司尘也随之转头，他看到了窗外的黑云。就在这一刻，空气好像都凝滞了，时间长河也停止不前，那团黑云就像一个注定的诅咒，一个回应司尘梦境的诅咒。

下一秒，时间恢复了流动，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和司尘所说的“梦”，对应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