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1月03日星期日
说好了这次只是短暂的露营,即使再不舍,今天一早我们还是收拾东西开车往回走了。
上次短暂的假期结束时,一想到要重回朽木般的工作生活之中,我的内心就跟指甲抓挠一样难受。
但这次没有那样的感觉了,我的内心充斥着淡淡的平静喜悦。既不因已经结束的美好假期而悲伤,也不因重返工作而煎熬。
我猜,我已经找到了使自己内心平静的方法。
返程路上依然是我开车,亚瑟静静看着窗外。车内随机放着舒缓的歌曲,他已经不似刚来这个世界时问题那么多了。
静了很久,天上远远地驶过一架飞机,像一个小白点,亚瑟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说他已经看到过很多次天上的飞机了,问我之后是不是要坐那个去山姆国。
我这才想起确实没和他说过要坐什么交通工具前往山姆国,那么远的距离,我几乎默认是坐飞机去了。
我告诉他从这里到山姆国上万公里的距离,坐飞机只要十几个小时就能到了,当然是坐飞机去。
他忽然提议:开车去,怎么样?
我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因为能够用来反驳的理由实在太多,我不知道先说哪个好。
看我不说话,亚瑟就明白自己应该是出了个蠢主意,摸了摸鼻子想要说几句缓解尴尬的话。
我这会儿想明白该怎么回答他了,抢着说道:那距离太远了,或许我们可以慢慢来,等我们熟悉了自驾旅行,总有一天可以实现自驾环游世界的梦想。
我绝对不是敷衍亚瑟,他也听出了我语气中的真诚,但他只是说“这主意不错”,而非“那就说定了”。
我明白他在逃避给我承诺,因为他心中仍存着希望,或许在山姆国能找到让他回到自己世界的方法。
我没有点破,就像他也没有说破他根本不是因为喜欢自驾,或者讨厌现代交通工具所以才提议开车去山姆国。
也许是我偶尔的表情出卖了自己,亚瑟应当明白,我仍没有完全脱离父母空难的影响。
虽然每次看到飞机都会令我忍不住想起往事,但我并不惧怕坐飞机,甚至在过去的某一段时间内我报复性地坐了无数次飞机。那时的我心想,如果空难是那么容易遇到的事,那能不能让我也遇上一次去和父母团圆。
当然结果就是现在的我仍好好地坐在这里写日记。
我把车留在了老家,叮嘱亚瑟千万不要无证驾驶,等拿到驾照再开。下午我独自坐高铁返回了帝都,亚瑟坚持要来为我送站,他的理由是反正他也无所事事,送女士离开是他的礼节。
这回我没调侃他,因为我看得出,他是真的有些不舍。
在这里没有范德林德帮的那些老朋友,只有一个勉强算得上熟悉的我。
于是我在上车前拍了拍他的肩,和他说“过几天见”。
这是我的小心思,明确地告诉他过些天我们还会再见,希望这样能让他安心一些,不知道亚瑟领悟到没有。
总之最终我隔着车窗冲他挥挥手,他冲我点点头,目送着钢铁巨兽低吼着驶向远方。
2021年01月07日星期四
有了去山姆国的打算后,我早早就预约了办理签证,日子就是今天。
亚瑟的护照早就申请下来了,材料我也已经准备好了,希望能够顺利过签。
我没有食言,确实“过几天”就又见到了亚瑟。这次他是独自坐高铁过来的,虽然心中一直惦记着,但我还是没去接站。
亚瑟已经来到现代世界两个月,一些必要的生存技巧他都很快速地学会了,是时候对我们两个进行分离治疗了,总不能时时黏在一起。
北京这边房子的钥匙我给他留了一把,他也已经学会打车或是坐地铁了,没什么不放心的。
昨天下午三点,他给我发来消息,说他已经成功到家了。
我松了口气,为他高兴的同时心里也有点空落落的。
也许是在担心他不再需要我了。
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们之间的相处应当是朋友那种情义,而非需要与被需要的关系。
我深切地知道自己的毛病,那都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带来的执拗,但想要改过来还需要时间。
今天一大早,我们就一起出发去了签证办事处。
办山姆国签证最麻烦的地方就是要面谈,现场表现也会影响到签证能否通过。
在来之前,我看了一些办理签证的攻略,并让亚瑟熟练背诵了我们的旅游行程等信息,希望今天我们都能表现得对答如流然后顺利拿到签证。
关于时间上的选择其实也有我的一点小心机,我的离职日期定在了1月14日,所以直至今天我还是在职状态,一份稳定的工作更有利于我拿到山姆国签证。
经过安检后我们进入了签证中心,这里的人和网上说的一样多,排了一个小时的队才轮到我们,我和亚瑟分别走向了两个不同的窗口。
我面前的签证官是一位中年白人男子,蓄着胡子,边缘修理得非常整齐。
我们全程用中文进行的对话,他问了我旅游计划,以前的留学经历,现在的职业,谁来支付旅游费用等等,这些问题我早都在心中预演过,回答得很顺利。
我的签证通过得很顺利,签证官甚至没有看我准备的那些材料,只是看了看护照然后就让我通过了。
我兴奋地抱着材料和签证官道别后,一转头才发现亚瑟那边还没有结束,并且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又过了几分钟,亚瑟结束了面谈,冲我走过来并摇了摇头。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边和他一起向外走一边问怎么了。
亚瑟摇摇头说被拒了,签证官没有解释拒签的原因。我又细细问了签证官都问了他哪些问题,听完我大概就知道了,还是因为亚瑟来历不明的身份。
一个又着华夏户籍的外国人,不怎么会说汉语,英语倒是说得很流利,没有固定的资产没有稳定的职业,签证官肯定会怀疑亚瑟想借着旅游的机会赖到山姆国不走。
亚瑟苦笑着打趣自己,1899年的山姆国就不欢迎他,没想到2021年的山姆国还是不欢迎他。
这话我听着都觉得辛酸。
我们俩大眼瞪小眼许久,我终于开口了:要不问问阿财有没有办法吧。
之前亚瑟的户籍问题多亏了阿财才能顺利解决,他在我们心中几乎成为了无所不能的代表。
亚瑟立刻就给阿财打了电话,现在都已经中午了,阿财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还在睡觉。他听了我们的叙述后,拉长了声音说,山姆国有什么好的,回去干嘛。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答应帮我们问问。
以亚瑟和我对阿财的了解,他这么说基本就是有戏。
我们感激地挂了电话,随便找了个地方吃饭顺便等阿财的消息。
不得不说阿财的效率真的很高,很快就给我们回了电话。虽然他看起来不太正经,但真要办起事情来还是相当靠谱的,这大概也是他能在这边混得开的原因之一吧。
阿财告诉我们,签证结果是由签证官独立做出的决定,使馆或签证中心都没法干预这个结果。
我们很惊诧,签证官的权利比我们想象中要大得多。
阿财肯定了我们的结论,并且表示如果想拿到签证,换签证官是行不通的,还得从今天拒绝亚瑟的那名签证官入手。他会帮我们疏通好关系,但真正说服签证官还得靠我们自己。
我和亚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阿财恨铁不成钢地问我们看没看过山姆国电影或者电视剧求人办事,去人家门口蹲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行了。
我理解下来就是死缠烂打。
随后阿财还给了我们一些“表演”建议,总而言之就是要演的让签证官相信我们在华夏有深厚稳定的根基绝不会轻易离开,这一趟去山姆国就是纯旅游,绝对没有想留在山姆国的意思。
其中有几个要点:稳定的职业和财务状况,明确的旅游行程,稳定的家庭和社会关系,充足的出国经历。
其中能让亚瑟拿出来做文章的,只有稳定的家庭关系这一点了。
阿财清楚我们的情况,他认为这一点非常值得拿出来博取签证官的同情。在阿财的设计中,我的戏份相当之重。
阿财几句话就将我们从头到脚包装了个遍:我是曾经心怀梦想前往山姆国留学的少女,但却因为一次意外的空难让那里成为了我的伤心地。我消沉回国后,亚瑟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让我走出了泥沼,并且顺利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我们婚后非常恩爱,在亚瑟的治愈下我决定勇敢面对过去的一切,现在我们打算一起去山姆国旅游,和那段悲痛的过去好好告个别。
我和亚瑟听得哑口无言,阿财却说得兴高采烈,我甚至能通过电话听到他拍大腿的声音,他表示这样的故事最能打动那些签证官了,信他的,绝对没问题,不过前提是我们的演技一定要到位。
他为我们编造的故事着重放大了我和亚瑟的家庭关系,模糊了亚瑟令人生疑的其他信息,只要引导着签证官将关注重心放到家庭关系上,就算成功了。
事到如今,我们还有什么选择权呢?
挂了电话后,我和亚瑟决定今天回去好好对一对台词,磨炼一下演技,明天争取一举拿下签证官。
虽然事情还没办妥,但我还是让亚瑟给阿财转了钱。阿财没少帮助我们,虽然最开始他说因为和亚瑟是老乡,境况也相似才会帮忙的,但总不能让他白出力。
我最不会还人情,也想不到我们能帮阿财做什么,只好直接给他转了钱表示心意。
所幸阿财很痛快地收下了,还表示有什么问题再随时找他,我们心中也觉得踏实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