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公鸡亮出嘹亮的嗓音,不时掺杂着几声犬吠,虫鸣鸟叫起伏不停,有人扛着锄头往地里走,两只青蛙避开人,从矮矮的草丛穿过,青草的香气盈满鼻腔,露珠洒在她身上,湿湿的,凉凉的,她望着不远处的那个小房子,轻盈地越过一个个障碍往家去。
终于到家了。
是她熟悉的一切。
三层小楼。
前院种满了花花草草,是阿嬷喜欢的,阿嬷还特意给她种了几株向日葵。
后院是几亩田地,种着蔬菜瓜果,是阿公还坚持要种的。
再往后是她们家的几座山头,放眼望去不少果树已经结果了,地上爬着各种菌子,味道都鲜美的很。
院子门大开着,池柚扒拉着门槛,踮着蛙脚,伸着小脑袋往里看——那是她热气腾腾的家。
电视机开着,是熟悉的主持人在播报着晨间新闻。
饭桌上是一张张熟悉的脸。
家里人都穿着睡衣,睡眼迷蒙地在吃早饭。
大家都没什么变化......不......是有的,阿公阿嬷的白头发更多了。
池柚鼻子微酸。
她多想像以前一样还没到家门口就大声喊:“家人们,我回来啦!”
从前他们知道她要回家,阿公会坐在院子的门槛等着迎接她,阿嬷会早早帮着整理打扫她的房间,伯嬢会早早就在厨房忙碌,煮一桌她爱吃的饭菜,伯伯会提前下班,去车站等着接她......
哪像现在,她明明是回自己家,却跟做贼似的。
池柚轻轻叹息一声,冲着身后的卫格林招了招手,带着他从后院绕了进去,后院进去就是另一座楼梯,她的房间在二楼,他们很快跳到了二楼,她的房间门是紧紧关着的,向日葵的一些枝叶从门缝里蔓延出来。
池柚一跃而起,跳到圆形的门把手上,两只爪爪试图拧动门把手,门把手微微松动,可青蛙的力气太小,压根就没办法完全拧开,卫格林也跳了上去,两只青蛙四肢并用,利用身体的重力总算把门把手转开。
池柚透过门的缝隙看去,她彻底呆住,亲眼所见比视频的冲击更大。
她的房间完全被这些向日葵霸道地侵占了。
几乎是开门的一瞬间,它的生长变得更加猛烈。
向日葵的根系狰狞地拔地而起,瓷砖不停碎裂着,细碎的瓷片四溅,险些砸到她身上,她房间的东西几乎被破坏殆尽,它们依旧不知疲倦地疯狂生长着,青绿色的须茎在土里蠕动着、翻涌着......绿色的枝叶剧烈地抖动着、翻卷着......向日葵越长越高,像是随时会冲破天花板。
池柚闻到向日葵淡淡的清香,她推开房门,才往里跳了一步,门口的几株向日葵仿佛有了生命一样,仿佛嗅到了什么美食的狗似的,直直的根部弯折,花托摇晃着,花朵垂下,金黄色的花瓣蜷缩着,仿佛在确定着什么,接着,弯曲的茎须迅疾地直直冲她伸了过来,她躲闪不及,瞬间被它的须叶捆绑住,失重的感觉袭来,她碧绿的身体悬在半空之中,她吱哇乱叫着,四肢不停地扑腾。
卫格林一跃而起,试图将她拉开,反倒被一旁的向日葵的茎叶卷起,一把扔出了门外。
池柚只看到一个绿色的抛物线从头顶划过,只见他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试图起身好几次,却半天都起不来。
可真废啊!
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池柚记得直接上嘴咬住它的须茎,它的须经颤抖片刻,把她捆得更加紧。
向日葵花海蓦然沸腾。
一个粉绿色的小本子从花海中央升了起来,一朵朵向日葵举着这个小本子,朝她的方向传递着。
直到本子传到她面前。
向日葵花瓣轻轻翻着页——是幼稚的、潦草的、褪色的简笔画。
池柚想起来了,这是她幼时临摹的童话。
是她用彩色蜡笔一笔一划认真描绘勾勒的童话。
笔触稚嫩、笨拙却充满童真。
第一页是她临摹过的青蛙王子的故事。
这个画本早就丢失了,她也早就过了相信童话的年纪。
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触碰20年前的自己那稚嫩的笔触。
几乎是在她触碰到画页的一瞬间,巴掌大的画本出现一道漩涡,不停旋转着,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把她往漩涡里吸,她慌乱大声尖叫着:“啊啊啊!”
房间里的残破的家具‘乒铃乓啷’作响,仿佛荒唐场景里的诙谐配乐。
就在她绝望地以为自己真的要被做成花肥的时候,只听得一阵急促忙乱的脚步声往楼上冲,几道身影冲了进来,是阿公伯伯和叔叔他们,几把镰刀使劲挥舞着,瞬间将不少向日葵拦腰砍断,画本坠落在地,漩涡消失,池柚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卫格林一个飞跃,及时接住了她。
花海之中,花瓣雨如瀑布般汹涌地倾泻而下,他紧紧搂住她。
池柚感受着他冰凉的躯体,他的心跳却滚烫急促,她竟从他淡绿的蛙脸中看出几分过往的俊美,他的眼只倒映着她。
她有些发怔地回望他。
池家几个人挨在一起,凑着脑袋在他们面前议论着。
“这年头,连青蛙也知道玩英雄救美了?”
池柚回过神,一把推开卫格林。
“你们看这青蛙怎么还穿着裙子啊?好奇怪哦!”
“谁家青蛙还会臭美啊!”
池柚:不好意思,正是你家的。
池大伯:“我总感觉哪不对,你看那些向日葵简直跟成精似的,这青蛙看起来也不太对劲,我觉得不然......”
前来看热闹的伯嬢抱着一盆还没择好的青菜,用手里的不锈钢菜盆推了推池大伯,吸了吸口水,给出建议:“管它什么不对劲,老公,不如直接炖了吃吧,好久没吃田鸡了,这两只都好肥呀。”
池柚:“......”这就是风水轮流转吗。
卫格林:“......”不愧是一家人。
察觉到危险,两只青蛙瞬间弹跳起步,用飞一般的速度往门外冲去,两人才跳到一楼,就被从天而降的一个不锈钢盆给牢牢盖住。
“不要啊!”
她一开口,场面顿时乱做一团。
“那只青蛙居然说话了!”
“我都要怀疑柚子房间是不是风水有问题啊,这向日葵无缘无故地长出来就算了,现在这青蛙还说话了!”
“这现在咋办呀!”
池柚使劲去推不锈钢盆,却如蚍蜉撼树,根本就推不动。
噩梦重现,卫格林深吸一口气,这种我为鱼肉的感觉,他真是受够了。
池胖胖趴在地上试图透过不锈钢盆的缝隙看她,惊奇道:“原来童话不是骗人的,青蛙真的会说话呀!好神奇呀!”
伯嬢拎着池胖胖的耳朵把他揪起来:“池胖胖,你别给我毛手毛脚的!”
池爷爷摸了摸头,干脆地说:“报警吧!”
“先不说这向日葵,再看这青蛙,估计光靠我们自己是处理不了的,谁知道接下来又会是什么?”
池小叔很激动:“这可是会说话的青蛙啊,真是活久见了,这肯定很有研究价值吧,我们举报的话,国家能给我们奖励多少钱?”
听到这,池柚的伯嬢也很激动,推推池大伯:“老公,你都好久没晋升了,你说我们家有了这重大发现,能不能给你记个功绩。”
卫格林抱着胳膊靠在不锈钢盆边,轻轻吐出一口气,这一家子还真是......
池奶奶急得拍大腿:“哎呀,没准是大仙呀,你们赶紧放了吧,不要得罪大仙了。”
“妈,说了多少次,让你不要迷信,这个肯定要上交给国家研究的,要是发现我们私自放走,对我肯定有影响。”
池柚急得直拍不锈钢盆:“不行!你们赶快放了我!”
伯嬢拍拍心口:“赶紧报警把它们抓走吧,这会说话的青蛙真的怪吓人的。”
“不行,不能报警!”池柚急了,“是我呀!是我!我是柚子!”
几人面面相觑:“天啊,这青蛙还会骗人的,智商这么高的。”
池柚急得团团转,她的声音有了点变化,和以前不太一样,难怪他们不相信她。
“阿公,真的是我!我变成了青蛙!不信你们现在就打我电话!”
几人对视一眼,池爷爷拿出手机,试探着播出电话,没一会,不锈钢盆里传出了电话铃声。
“天,这青蛙该不会真的是我们家柚子吧!”
“这怎么......怎么可能啊!”
“见鬼了?!”
池柚喜出望外,大声喊着认证自己的身份:“是我啊!是我啊!真的真的真的是我啊!”
不锈钢盆被犹犹豫豫地打开。
池柚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呜呜呱呱地哭了起来:“你们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对我!呱!”
池柚胸前的手表还亮着,来电显示人——‘阿公。’
一群人急忙围着她哄。
“乖,不哭不哭。”
一片温情脉脉中,池胖胖睁着圆圆的眼睛满是好奇盯着池柚看:“姐,你居然会变青蛙,你真的是泰酷辣!”
瞬间迎来亲妈的一个暴栗:“臭小子给老娘闭嘴!”
池胖胖委屈地捂住圆圆的脑袋,瘪着嘴不说话了。
池柚黑溜溜的眼珠子啪嗒啪嗒落着泪,手背不停擦着眼泪,她控诉地指着伯嬢:“伯嬢,你刚刚还想把我煮了!呜呜!”
“哎呀,伯嬢错了,我那不是不知道是你嘛,我要知道我哪舍得啊!”她一直都想要个女儿,根本就拿柚子当亲生女儿看的。
池大伯瞪她伯嬢一眼:“你看你,一整天就知道吃,吓着柚子了吧!”
池奶奶把她捧在手心,难过地盯着她左看右看:“柚子,不哭不哭,阿嬷在呢,看谁敢欺负你,你这......唉......”阿嬷说不下去了,不停抹眼泪。
池爷爷心疼得不行:“柚子啊,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格林默默地蹲坐在一边,看着被围在中心的池柚,竟有些隐隐的羡慕。
这样不掺杂利益的真心以待,他这一辈子也没得到过。
要是他那一家族的人发现他变成青蛙,不立刻把他瓜分干净才怪。
一群人把她哄好,这才勉强把注意力分给她旁边的另一只青蛙。
“柚子啊,这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