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蜀中唐门里我翻过了，云南苗疆的也挑过了……”

齐小斋走过一叠叠标注着各色门派及写信人姓名的信件，翻看的手速看的人眼花缭乱，她身后跟着的弟子怀中很快抱了一堆快要有半人高的信件。

弟子心中直咋舌，不只是因为怀中的信件很多，还因为燕前辈居然能从上千封来信中准确而快速地分辨出来哪些是来自她的朋友的信件。

这样的本事，怪不得燕前辈的朋友遍布天下。

齐小斋最后又从无门无派的区域内捡了十来封，连着之前挑出来的信一起抱到了自己怀中：

“……好了，我认识的都挑走了，剩下的就要麻烦你们处理了。”

跟还剩下来的如海般信件相比，她挑走的也不过占了百分之一不到。

毕竟史上最年轻的宗师这一身份象征的意义太大了，更何况她才只有十六岁，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本来武林众人都以为燕天骄会像其师方掩月一般终身不嫁，或者至少也会像各门各派的精英女弟子一样多拖个几年，等到二十岁之后再嫁人。

燕天骄即将成婚的消息一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大吃一惊，哪怕是和燕天骄素未蒙面，仅仅是听说了她的事迹，便写信寄到自在山传达祝福或者表示不满。

这样一来，这信件的数量自然暴涨。

齐小斋笑容中带着点歉然：“你是叫辛文浩吧，这些天辛苦你了，接下来应该还要再麻烦你一段时间，我已经写信给师父请她提高拨给你们的经费了，顺带再调一些人手过来，唔，这样吧，你有什么要求吗？只要我能满足的，都可以提。”

燕前辈居然对自己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弟子如此亲切！

她甚至还知道他的名字！他可从来没在她面前介绍过自己！

辛文浩顿时如打了鸡血一般，感觉到了莫大的光荣，连日来熬夜加班筛选信件、和鸽子鸽粪英勇作战而产生的疲惫立消，眼睛放光：

“一点都不辛苦！燕前辈，您大婚那天我能去参加吗？”

如果能够参加燕前辈的婚礼，他七老八十的时候都可以跟子孙吹嘘了。

“当然可以，我正写请柬呢，会多写一份、嗯，多写几份送到这里，那天你们拿着请柬直接去就行。”

***

沈家，沈老爷书房内。

当沈老爷听完沈凤岐在山谦家中的见闻和做法之后，夸赞道：

“二郎处理得极为妥当，既然山谦已经明言要袒护他的幼女，再显露出追究的意思便是与之结仇，即使他表面接受也难免不会怀恨在心，不如就此轻飘飘揭过，他感激之下便不好再生出别的心思。”

沈凤岐垂首应是。

沈老爷沉吟了一会儿又道：“但此人不可用！”

“以小见大，从这一件小事便可知道其行事粗疏、感情用事，这样的人，可以交托给他一些小事，却不可与他共谋大业，何况，他那女儿既已知情，便是个祸害。”

沈凤岐猛然抬头。

沈老爷已陷入沉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自言自语：“既然要除去，就务必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他家里有十一口人，得想个法子如何不着痕迹除掉他们，火烧？不行，恐引人怀疑，若是路遇盗匪……”

他思索间无意瞥到沈凤岐的眼神，不由一愣，继而笑道：“二郎是觉得爹的做法太过残忍吗？”

沈凤岐抿唇。

这便是觉得是的意思。

沈老爷莞尔一笑。

他这两个儿子里，长子冷心冷情，极肖于他，为了达到目标可以不择手段，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次子却温柔善良，常怀悲悯，更像他的娘，这也是他之前为什么不想让二郎参与进来的原因之一。

他招手让沈凤岐坐下，笑道：“二郎是觉得，爹为了让他们不要泄密便将他们一家赶尽杀绝做的太过？可二郎现在为他们觉得不忍，可曾想过，若是他们无意间泄密，皇帝得知我沈家的图谋，到那时我们沈家人便成了别人刀俎上的鱼肉，你、我、你娘、你哥，都得死，且不得好死。”

沈老爷停顿了一下，悠悠道：“按我朝律法，谋反者，凌迟处死，九族株连，男子为奴，女子为娼……到那时，便是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沈老爷叹道：“爹在山谦身上投入了不少，又何尝忍心前功尽弃，但二郎，对他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觉得爹今日因为一个七岁幼女偷听到了机密谈话便要除掉他们一家太过，但古往今来，有多少机密是在那些不引人注意的小人物身上泄露的？小孩子本就容易套话，即使他家人再三喝令，焉知她不会因为其他原因泄露了这个秘密？二郎，若想成事，我们便禁不起一丝失误的可能……”

沈凤岐低声道：“爹，我们非谋逆不可吗？若是我们辞官归隐，离开京城……”

“二郎，你还是不懂，事到如今，爹今时今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皇帝对我们沈家早就心怀歹意，若是爹不去布局筹谋，几十年之内，他必会发难，到那时我们又该如何抵抗？纵使爹如你所说放弃一切、归隐山林，可他既然能干出给大郎下毒的事，就必然不会是一个宽容大度的君王，难不成要把我们一家人的性命寄托在别人虚无缥缈的怜悯上吗？”

沈凤岐沉默了许久，方道：“爹总是对的。”又摇头：“我没有意见了。”

沈老爷观察其神色：“是真的没有意见了吗？”

沈凤岐神色郁悒，轻声道：“爹，家人与外人之间，我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

二郎如此懂事，倒让沈老爷犹豫了起来。

他沉吟许久：“罢了，毕竟我费了不少功夫才将山谦推到军器监少监一职，如此一来便前功尽弃。我可以给他们家一条生路，若是山谦愿意放弃官职，扶持我看重的其他人选，我便可以送他们一家人出京，并保他们衣食无忧，只是他们从此就必须活在我们沈家的监视之中……如此，二郎可还满意？”

沈凤岐深深作揖：“谢谢爹。”

沈老爷满意了，却见二郎欲言又止似有未尽之言，便笑道：“二郎还有什么事吗？”

沈凤岐终于下定决心，郑重道：“爹，我想推迟和小斋的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