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牢房里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隔壁震惊地低叫了声，被同一间屋子里的人捂住了嘴。
齐小斋有些意外：“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想了想又笑道：“那麻烦这位大哥和他们说一声，我先不出去啦，彭姐姐有孕在身，她一个人在牢房里待着我不放心。”
狱卒愣住，他见到的犯人大多是知道有出去机会后便日思夜想着出狱，哪有像齐小斋这样白白地把出去的机会往外推的？
幸好宁国公府里的人另有准备，尽管他刚听的时候还不信有这样的傻子，狱卒笑着，腰弯得更低了：“齐姑娘，宁国公府的人说了，您要是不愿意一个人出来，便让我跟您说他也为彭姑娘做了担保，且已经联系到彭姑娘的娘家人，这两天就能把她从牢里接出去，让您不要担心，赶快出来要紧。”
竟是如此体贴周到。
齐小斋讶然：“你确定你说的是宁国公府里的人？”沈家的人怎么会对她的性格如此了解？
蓦的，她想起了一个人，唇角不禁带起了笑：会是他吗？
——
齐小斋顺着长廊出门，便看到门外正渐行渐远的熟悉背影。
她不觉绽出了一个笑容，三两步跟了上去，开心道：“大叔，好久不见啦！”
沈凤岐懒得理她，自顾自往前走着。
“大叔，你果然是宁国公府的人吧，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淡，兴高采烈地问了一大堆，刺刺不休像七八百只鸭子。
沈凤岐烦不胜烦：“够了，你能不能少说点。”
“哦。”齐小斋眨巴眨巴眼，不吱声了。
她这陡然一不说话，沈凤岐又觉得太安静了，他看了一眼齐小斋。
一看就知道小姑娘在牢房里没吃多少苦头，只衣服和头发上多少显示了踪迹。
沈凤岐素来爱洁，以往碰到像这种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沐浴的人，他早就避的远远的了，哪会像现在这样几乎与人肩并着肩走路呢。
瞥见沈凤岐冷淡着审视的眼神，齐小斋虽然不能说话，可还是尽自己最大的热情做了回应——
她歪着头朝他笑，两只星子般的眼睛亮晶晶的，眼睛里充盈着真诚和喜悦。
她用她的眼睛在对他说：她是真的很高兴见到他。
沈凤岐的心口处好像突然被挠了一下。
他抵唇轻咳了一声，收回目光，语气不由得和缓下来：“你这些天过得如何？”
霎时间，齐小斋立刻打开了话匣子，高高兴兴地分享着这些天来的经历：“可好啦，不愧是京城，就连牢房都比别的地方宽敞，每天都有人打扫，我都没找到几只蟑螂……”
沈凤岐越听越觉得不适：京城里的牢房他是去过的，异味奇大，连进去都要做足心理准备。
齐小斋却觉得宽敞，再联想起她曾经说过的父母早逝，跟着师父住在荒山上，连吃饭都要互相争抢。
她过得已是这般不容易了，他却想着要退婚……
这事委实做的不够地道。
沈凤岐心中生出了些许歉疚之情，他停下脚步，低声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几乎刚问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他问这个干什么。
如果她说没有，他就答应娶她吗？
“咦？”齐小斋摸了摸鼻子，眼神乱飘，居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等他无声地催促了好一番才道，“宁大叔问这个做什么，喜欢的人，我当然没有啦……”
沈凤岐觉得她的反应有些不对劲：“没有便没有，你这么紧张作什么？”
齐小斋欲言又止，冷不丁地问他：“宁大叔呢，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是什么话？哪有姑娘家这般不避嫌地询问一陌生男子是否有喜欢的人？
过往的经历一幕一幕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他回想起她曾笑眯眯地夸赞他的眼睛好看，又对他这般好……该不会是……
沈凤岐心跳一时加快了许多，他短暂地吸了口气，竟有些不敢看她：“自然没有，怎么问起这个？”
齐小斋整个人明显都放松了下来：
“那就好，其实我刚刚还在想宁大叔要是说喜欢我我该怎么办，我不喜欢拒绝别人的，可又不能不拒绝，我好几个朋友都因为这跟我断绝关系了，宁大叔你人这么有趣，我可想着要和你一直当朋友的。”
她笑容真切，言之凿凿，显然说的都是真心话。
沈凤岐面具下的脸又青又红又紫：“你在耍我？”突然，他意识到她话中的含义，睁大了眼睛：“你说你的好几个朋友……他们都说喜欢你？”
“是呀。”齐小斋一派无辜神情，甚是苦恼地皱了皱鼻子，“我为此少了好几个朋友呢，明明之前都说了要当一辈子的朋友的，结果莫名其妙地就来跟我告白，一拒绝后便再也见不到人影了，唉，真是伤脑筋。”
沈凤岐懵了。
半晌，他竭力平稳住呼吸：“齐姑娘，你与你的其他朋友之间，也是像和我这般相处的吗？”
齐小斋：“啊？”
“你对他们，也是像对我这般、容忍和体贴？”
齐小斋茫然：“宁大叔，朋友相处，不就是互相包容互相照顾嘛，为什么要用容忍这个词呢？我不觉得自己是在容忍朋友啊，明明他们每一个人都很优秀很有趣，跟这样的人相处本来就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
她还在叽叽喳喳地补充着什么，可沈凤岐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回想起方才自己的歉疚和松动，一时觉得又荒谬又可笑。
“那你为什么要带着聘书来京城？”他打断她，声音低沉，“你大可以和你的好朋友们热热闹闹地过一辈子！”
齐小斋察觉到他的不悦，犹豫了一下，还是吐露了实情：“我只是好奇，想来京城看一下我的未婚夫，我们很小的时候见过，我想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没有一定要成婚的意思的。
“宁大叔，我之前有说过呀，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不，你没有说错，是我想错了！”沈凤岐冷笑数声，不再看她。
“宁大叔，你怎么了……”
“别跟着我。”沈凤岐伸手制止她继续跟着自己，“齐姑娘，找朋友的游戏到此为止，宁某无才无德，不配当您的朋友！”
看着沈凤岐决绝远去的背影，齐小斋愣在原地，轻轻吐出一口气，很是烦恼地对着身边突然出现的另一个身影抱怨道：“好奇怪啊，他为什么生气。”
乐高明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尴尬笑道：“这个，卑职也不是很清楚……”
他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绝顶天才燕天骄，一时有些恍惚。
在江湖中，大家都对这位年纪轻轻便荣登新秀榜榜首的天之骄女颇为关注。
燕天骄出身自在山，自四年前便横空出世，一路剑挑各大门派的年轻俊彦，从无败绩。
无论是名门正派的魁首，还是武学世家的继承人，亦或是江湖上小有盛名的新秀……通通没在她手下走过三招。
燕天骄便等于是踩着这些顶级天才的名头登至最高。
四年之前，武林中谈论的是青萍派的吕少侠、姜盟主的爱子、武当山的玄机道长……
可四年之后，天下无人不知燕天骄！
与此同时，她也引发了无数热议：有人说其中必有权色交易，还有人说这年头的江湖俊杰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竟然让个女人当了第一，更有人信誓旦旦地申明燕天骄就是男人，他是男扮女装……
作为自在山在京城分舵的舵主，乐高明向来鄙夷那些打不过人就造谣的武林同道，也深深地为本门中能出一个如此厉害的天才而骄傲自豪。
得知燕天骄要来京城，他还辗转反侧了好几夜，挖空心思地搜集这位天骄的喜好，下定决心要好好招待这位货真价实的绝世天才。
可他刚打算和这位天骄见面，便得知她因为帮人击鼓鸣冤被一道关进了牢房。
正当他咬咬牙打算率众劫狱时，燕天骄却从狱中传出消息说不用救她，她还没进过监狱，有些新奇，让她多呆几天。
乐高明：“……”
他只能在牢房外安插人手，务求这位小祖宗哪天玩得开心了想出狱了能第一时间接她出去。
接到燕天骄出狱的消息后，他满怀激动地立刻放下手中的事务赶过来，没成想却听到了她和别人宛若小情侣般打情骂俏的对话，还疑似女方在外偷吃被抓版的。
这……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燕天骄。
你的孤傲不群呢？你的高手风范呢？
乐高明在心中呐喊，表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燕前辈，您半个月前擒获的那些人已经全部审讯完毕，他们原是在江湖上讨生活的三流高手，后归顺于官府，这次自称是受了上官的指使前去捉拿一名伪装成客商的人物，您看要不要……”他比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宁大叔居然得罪了朝廷里的人？”齐小斋想了想：“辛苦你帮忙审讯了，但我没有权利决定他们的生死，把他们移交官府吧。还有不用叫我燕前辈了，怪难为情的，叫我小斋就好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乐高明面色怪异：“……是。还有一事，狂刀苏破天、快活剑步元彬等人听说您到了京城，都下了战书，正火速往这里赶来，您看该如何应对？”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的反差性格形成是有原因的，后面会有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