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皇宫。
龙涎香萦绕着的大殿内,皇帝正闭目听着宦官童禧的汇报:
“……烟波湖边上已经围了成千上万的人,其中最少有几百名武林人士,京兆尹已经往那调派了人手……”
等童禧汇报完,皇帝却仍是未发一言,像是陷入了沉睡一样。
童禧只得维持着伏地叩首的姿势,静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方听得上首传来悠悠一道声音:
“这些江湖人士,还真是一点都不把朕放在眼里。”皇帝感叹着,面上倒看不出多少生气的样子,反倒笑了一下,“再这样下去,说不上再过几年,他们就得在朕的皇宫顶上决斗了。”
童禧惊惶:“陛下!定然不会……”
“行了。”皇帝不耐烦地止住了他,“朕不需要你的奉承,这件事上朕心里有数。”
童禧唯唯应喏。
“正安那边怎么样了?”皇帝问道。
童禧心中一惊,忙道:“那边的探子传来消息,沈凤鸣的病症仍未有痊愈的迹象,反倒越来越加重了,近来连府衙的门也很少出。”
皇帝声音中喜怒不辨:“加重?我看是减轻了吧,沈定疆倒是生了个好孙儿。”
童禧壮起胆子:“陛下,还要另外派人去……吗?”
皇帝思索了一阵:“那事先不急,沈家二子的未婚妻的身份调查出来了吗?”
童禧道:“已经有了一些线索,此女是武林人士,应是出自于自在山一脉。”
“自在山……”皇帝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忽而嗤笑,“怪不得能救下嘉仪。”
前段时间,嘉仪公主突然大肆追捕起一个人,这消息自然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甚至不用他多说一句,自有贴心的内侍想办法从嘉仪公主口中撬出了部分真相。
尽管嘉仪公主有意为救命恩人隐瞒,但居于内廷的哪个不是人精?
甚至都不用大理寺的大人们出面,仅仅是几个伶俐一点的宫女便从天真不设防的嘉仪公主那里套出了许多东西。
随后,便是天子震怒,秘密搜捕。
没过十天,参与绑架嘉仪公主事件的另外两个匪徒戈杰超和邱老三便先后落网。
一个月后,逃亡中的辉国大皇子辛依尘也已被缉拿,现正被关在不见天日的诏狱内由专门的刑吏日夜“伺候”着,以求从他口中套取辉国的情报。
“嘉仪经此一劫,倒也长进了不少,不再整天在朕耳边念叨着那个沈二郎了。”皇帝笑道,“如此,朕倒要感激沈二郎的那个未婚妻。只是,自在山和沈家俱是朕心头大患,沈家娶了自在山的弟子,对朕可不是好事。”
童禧适时道:“陛下,是否需要……”他比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不急,再去调查清楚那个女弟子在自在山内的身份,朕要知道,此次联姻是否有自在山内高层参与。”
“喏。”
“烟波湖那边的比武出结果了吗?”
立刻便有人禀告道:“荀大人说仍在僵持中,但据目前来看,燕天骄应当是居于上风。”
“呵呵,经此一战,燕天骄和自在山的名声又有大涨了。”皇帝沉思良久,忽而叫人备了纸笔,亲自提笔在纸上写了四个大字:
“天下第一”
“若是燕天骄胜了,把这副字装裱好送给燕天骄,记住,要大张旗鼓地送。”皇帝笑道,“朕倒要看看,这燕天骄究竟能不能承受得起这四个字。”
“喏。”
***
烟波湖。
往日熙熙攘攘的湖畔上密密麻麻地挤了一堆人,湖边的高楼上人多到水泄不通,就连湖边的杨柳树上,都踩着几个自恃轻功出众的武林中人。
有一条破破烂烂的画舫艰难地驶到了岸边,船上的人刚一下来便被人群包围住,每个人耳边都同时有十几张嘴在问他们看到了什么。
这厢还没结束,忽然有一个人跳上了画舫顶上,他背后背着一柄大刀,双掌来回在水面上拍击着,竟推动着画舫朝着湖内驶去。
人群里出现一声惊呼:“是狂刀苏破天!他就是为了燕天骄来京城的!”
“他的内力居然也如此深厚吗?江湖上传言他是年轻一代里最有希望踏入宗师境的几个高手之一,看来传言果然不假啊!”
与此同时,又有一白衣男子割断了系在湖边的小舟,飘然跃入舟上,也不见他怎么使力,那小舟竟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湖心冲去。
看着那白衣男子潇洒地扇着手中折扇,逐渐消失在他们眼前,人群中便又是一道惊呼:
“是快活剑步元彬!他居然也来到了京城?”
“看他这轻松的模样,他的内力应当比苏破天还要高吧?”
“不能这样比,画舫有多大,小舟又有多大,让苏破天驾着小舟也不定会比他慢到哪去。”
“兄台此言有理,观兄台年纪轻轻便见多识广,让在下心生佩服,不知是出自哪个门派的高足?”
“唉,小门小派不值一提,倒是兄台你器宇轩昂龙行虎步,应当师承不凡吧?”
“惭愧惭愧,在下不过青萍派区区一个记名弟子,当不起兄台这番赞誉。”
“居然是青萍派,兄台谦虚了!”
这边两人忙着互相吹捧,那边有了范例之后,湖上剩余的几条船被立刻被部分心思活络的武林中人先后瓜分。
动作快的实力强的便一人一艘,动作稍慢实力不济的便几人或是十数人共挤着一条船。
大家早就不耐烦在湖边看着一波又一波的浪涛了,只是之前没想到可以开船去湖中心观赏比武。
如今有人做出了榜样,岸上的江湖人便一拥而上。
湖上最大的一条的画舫也在大几十人的齐心协力之下慢悠悠起航,还时不时地有刚刚赶到的人从岸上一跃而上插队,幸而画舫足有三层,能容纳得了这么多人。
只剩下湖边看船的老儿跪地哀嚎:
这么多江湖人用船,居然没几个给钱的。
他刚哭了没多久,忽而从还没驶远的画舫处先后飞来几个各色式样的钱袋,正正好落在老儿面前,老儿颤抖着手解开钱袋,看着里面白花花的银两,终于转哭为笑。
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地前往湖中心,行不了多久,便见到先行几步苏破天、步元彬还有一些其他未见过面的人正踩着块木板伏在水上四处查看着。
大家伙这都懵了,争先恐后地询问他们人跑哪去了。
苏破天没有回答,他身旁的步元彬一合手中折扇,徐徐叹息道:“咱们来迟了一步,决斗已经结束了。”
“居然结束了?”
“谁赢了?”
“□□□,就不知道等老子到了再结束……”
人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不乏部分急躁的人用一些优美动听的话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但绝大多数人还是关心着对决结果的。
在大多数人的催促下,步元彬苦笑着道:“这我哪能知道,苏兄比我来得更早,大家不如问他。”
苏破天冷冷地丢下了一句“不知道”直接阻止了他们的发问。
又是一阵群情沸腾。
有观察力较为敏锐的人注意到了他们的奇异举动,客气发问:“那您两位是在这里干嘛?”
苏破天立刻转身就走。
孤零零一人留在远处的步元彬迎着上百双求知若渴的眼睛,顿觉压力山大。
所幸湖底的东西他都已经全都看完并记下来了,便是这会儿不告诉他们也会有细心的人发现,瞒不了多久。
他扇指湖底,温言道:
“我和苏兄在观看着这湖底的剑痕,两位前辈切磋之时剑气纵横,竟在湖的底部刻下了三百六十一道剑痕。”
他话音方落,湖中顿时如下饺子一般噼里啪啦地跳下去一堆人。
***
距离烟波湖数十里之远的荒山上。
湛扬手扶在地面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他皮肤苍白,黑发濡湿,身上一共受了十八道剑伤,鲜血正持续不断地从伤口处流出,将他身上的衣服层层浸湿。
他随手抹了从口中溢出的鲜血,看着悬停在自己面前的长剑,眼睛发红,笑意悲切:“你杀啊,能死在你手里,我也可以瞑目了。”
齐小斋默不作声地凝视着他,忽而眼神微动。
雪亮的剑光袭来,湛扬绝望地闭上了眼。
一息,两息,三息。
预料的疼痛还是没有到来,他睁开眼,看见齐小斋的剑尖上正戳着一条扭动着身体的色彩斑斓的长虫。
齐小斋感慨:“这条蛇的颜色还挺好看的,可惜就是运气不太好。”
湛扬忽地呕出了一大口的鲜血:“你不杀我?”
齐小斋惊讶:“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只是说要和你比试而已。”
“那你——”湛扬胸口剧痛,“有这样的比试吗?”
方才的对决里她可是一点手都没留,若不是他全力以赴,只要一不留神,此时早已亡命九泉了。
更别提经脉受损,全身重创,体内还受了不轻的内伤,若想要恢复到全盛时期,至少得需要静养半年以上。
“刀剑无眼,生死由命,死了也就只好怨自己实力不济了,你方才不也没留手嘛。”
齐小斋挑飞了那条毒蛇,将长剑插回腰间,意态闲闲:“再说了,不好好揍你一顿,万一你再来干扰我的婚事怎么办。”
湛扬又要吐血了,他强忍住喉间痒意,将那口血又咽了回去,凄楚又不甘心地问:“你就真那么喜欢他?”
“喜欢啊,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和他成婚。”齐小斋懒洋洋地笑了笑,毫不客气地拎起了他的衣领,“所以朋友,你这样做真的让我很为难啊。你明知道我喜欢他,还要设计去害他,幸好无人因此伤亡,否则我可能真的要纠结一下是不是得杀了你抵命呢。”
她笑容自若,意态狂骄,是湛扬从未见过的舒展和放松。
也分外地让他心动。
湛扬难以移开自己的目光,心若擂鼓:“他有的我都可以给你,他给不了的我也可以给你。”
作为势力遍布天下的邪道领头人,他自是有说这样的话的底气。
他柔声引诱:“方才的切磋你难道不畅快吗,若是你和我在一起,我日日都可以这样和你比试,但他恐怕连你一招都接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