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也许是因为内疚,齐小斋渐渐来得少了。
这在他预料之中,他本就因为她过于粘人而有些厌烦。
可当她一步来了,他又觉得有些无聊。
这样好玩的玩具,他还没有玩够,她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退出呢?
于是他决定再给她一个教训。
他叫来齐小斋,然后卡着她来的时间点,在她面前杀了几个丫鬟。
她当时震惊的样子分外可笑,居然还为了那几个不值一提的人问他为什么要杀她们,是她们犯了什么错了吗?
他笑着回答说留不住客人,便是她们的过错。
他以为齐小斋会难过会自责,此后再也不会隔了很久才来找他。
但他猜错了,错得非常彻底。
齐小斋惊讶之后定定地看着他,然后居然笑了。
是那种带着一点好奇和求知欲的笑:
“如果我经常来找你,你就不会杀她们吗?”
“那是自然。”他虽然感觉到她的反应有点不对劲,可依然很快回答道。
“然后继续为我从各地采买好看的美人?”
“你不喜欢吗?只要你高兴,这些不过是小意思。”
“嗯,让我想想,我有别的正事要干,又不能一直经常来你这里玩,那你岂不是要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杀几个美人?美人杀得不够用了,你还要去别的地方再去买入新的美人,时间长了,因我而死掉的美人应该会很多很多吧?那咱们不如干脆一点,我从今日起便不再来找你,这样你最多只能杀现在院子里的这十来个,也不会有更多的人因我而死了,你说这样好不好?”
他惊住了,沉默了好久才不悦地眯起眼:“你是在威胁我?就为了这几个不值一提的侍女?”
“你觉得我在威胁你?”齐小斋笑了,他从没见她笑得那么开怀过,“朋友,那你又何尝不是在威胁我呢?你用别人的命施来威胁我,我只不过是把你对我做的又对你重复了一遍,你就这么不开心——”
她眨了眨眼睛,前倾身子打量他面上变幻莫测的表情,语气里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天真无邪,这正是他往日里嗤之以鼻又强自忍耐的:
“那朋友,你在用别人的命来威胁我的时候,有想过你这样做,我会不开心吗?”
“……”
“看来你没有,你只想到了你自己。”齐小斋点了点头,直起身子,有些遗憾,“朋友,你有病啊,病得还挺严重的。”
“想让我多来看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呢?还要拿别人的性命要挟我,在你眼里,人命就是这么不值一提的东西吗?朋友之间也可以互相算计威胁?”
她叹息着:“可我并不是这样想的,我们之间差的太多了,看来不适合当朋友啊。”
说完这番话之后,她便这么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一次也没有回过头。
她走后的前几天,他气得暴跳如雷,并开始思考杀掉齐小斋后会受到自在山什么样的报复。
过了一段时间,他发现了一些东西,让他遗憾地取消了暗杀计划。
又过了几个月,他听见她慢慢在江湖上扬名,并结交了许多朋友,用的正是她交给她的那些方法和窍门。
江湖上逐渐有了燕天骄和一些少侠俊彦的风流逸闻。
他气得目眦欲裂,砸烂了许多东西,在犯了错的教徒身上肆意地发泄着自己的怒气。
又过了一段时间,燕天骄剑挑崆峒剑派的消息传来,他惊愕的同时捡回了些许理智。
他派人四下打听,极力复原当时的情景,确认此事的真实性。
作为一教之主,他有必要和这样一个最有望到达大宗师境的天才打好关系。
他一遍又一遍地这样告诉自己: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需要放下身段和她接触。
于是他找到了她,忍着屈辱向她道歉,并保证再也不会犯相同的错误。
齐小斋的反应有些冷淡,他便观察她什么时候饥了渴了倦了厌了心情不好了,投其所好地讨好她,想尽办法维系着和她之间的联系。
这样固然屈辱,但男子汉大丈夫,就是得忍常人所不能忍,为了大局,为了事业,他必须得这样做。
可能习惯就是这样一日日地形成的。
直到数年之后,当那间密室的衣箱多到塞满了大半间屋子的时候,他才恍然自己已经投入了太多。
可惜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再难抽身回来了。
***
湛扬回忆着往事,在檐下慢慢站到了天明。
进入宗师境界之后,他一天所需要的休息时间极少,即使只打坐一两个时辰,便足以抵得上常人的一夜酣眠。
所以即使他一夜未眠,却并未有多么疲倦,顶多只是因为突然回忆起往事而有些心绪不宁。
可他眉心微跳,隐隐感觉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就在这时,前院突然传来喧闹之声。
“教主,燕、燕天骄她——”
话音未落,只见齐小斋正从前院里信步走了过来。
她提着一柄雪亮的长剑,剑上沾染了一些血迹,笑着对他招呼:
“抱歉啊,前面有人阻拦,没忍住便动了手,但我保证他们只是受了一些伤。”
湛扬盯着她手中的长剑,声音微沉:“……你这是何意?”
“应该是我来问你,你这么做有什么意思。”
齐小斋自怀中掏出那一沓信件,撒落在他面前。
她收敛起面上笑容,神情严肃:“我记得我应当和你说过,不要对他动手。”
湛扬看着漫天飞舞的信纸:“小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对他动手了?你不能因为江湖上把我们当做魔教,就把别人做的事推到我的头上。”
齐小斋叹气:“湛大哥,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其实我鼻子还挺灵的。”
湛扬瞳孔放大。
“你曾经和我说过,你这里的薰香是全天下都没有第二份的,只有你这里才有,我还记得那个熏香的名字,叫一梦黄粱。
“你很爱这个香味,但凡你去的地方、用的东西都要用这个熏香熏过才行,就连现在,你屋里面在燃着的也是这个香。偏偏这个熏香——”她随手捻起一张天空中飘荡的信纸,“它留香的时间真的很长啊,长到隔了好几天的信纸上都残余了一点香味,这香味极淡,可我一拿到手就闻了出来。”
齐小斋平静道:“这让我怎么能不去怀疑你呢,湛大哥?”
湛扬沉默了一会儿,方道:“你都不问我是否将熏香送过别人,是你本来就不相信我。”
“我很想相信你,所以在来这里之前我花了点时间去查了一下,然后知道这一梦黄粱其实不只是熏香,还是一个药引,似乎和一门天鹤教的功夫有关,只有天鹤教教主和下一任教主继承人才能使用,别人用了便是死罪。湛大哥风华正茂,应当还没有继承人吧?”
齐小斋说完,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湛扬压低着声音:“……小斋,我错了,但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想到你以后会嫁给他,我就嫉妒得受不了,可我本心都是为你好,那个男人根本配不上你!”
他本就生得俊逸,这番痴情挽留的姿态更是把他的相貌和声音上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齐小斋以剑指他,剑身澄澈如水,映着她锋芒毕露的笑容:
“够了,湛扬,拔出你的春水剑,堂堂正正像个男人一样和我比试,不要缩在后面搞些阴谋诡计鬼蜮伎俩,这只会让我更加看不起你。
“要么战,要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