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京城郊外的小道上，慢悠悠驶来一辆马车。

马车将要汇入官道上时，忽然从两侧山坡上冲出来一群山贼，手拿长刀，大叫：“停车，打劫！”

富有经验的山贼其实早就在前方偷偷设置了绊马索，指望慌忙逃跑的肥羊撞上后任其宰割。

但没想到的是，这辆马车反而越驶越慢，很快彻底停下来了。

山贼们有些惊讶，但随之而来的便是狂喜：

这次的肥羊看起来相当的蠢！

没等他们高兴，从马车上一跃下来一名身穿白衣的少年，五官俊秀，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几分少年得志时的傲气，腰间悬着一柄看上去便极为名贵的长剑。

他看着眼前朝他奔涌过来的山贼，唇叫挑起一个轻蔑的笑容：“找死！”

跑在最前面的几名山贼只觉得眼前一花，继而身上传来剧痛，血花如利箭一般喷射出来。

山贼们愣住了，下一秒，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后退去：“点子扎手，快跑啊！”

姜鸿冷笑了一声，轻轻吹落了长剑上的血珠，收剑回鞘：“大师姐，解决了。”

马车帘被撩起，露出一名年约二十来岁的青年女子，容貌秀丽，只眉心处有细细的纹路。

程留容笑了一下：“辛苦你了，继续走吧，小斋应该快要到了。”

姜鸿立刻应了一声，利落地上了马车。

想到将要见到许久未见的师姐，他的心中充溢澎湃的激情。

作为一名自在山的弟子，尽管他拜入师门的时间最短，不过寥寥两三年，但他对师姐齐小斋的崇拜之情一点都不比自在山内任意一名弟子薄弱。

甚至还犹有过之。

他出身武林世家清原郡姜家，父亲是武林盟主姜舟。

他自幼起便开始学习家传武学，别的孩子在玩泥巴、背三字经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泡着名贵药浴、盘着腿修炼内功心法了。

幸而姜鸿天赋也算得上是万万里挑一，没有辜负他爹的一片苦心，小小年纪便在武学上进度远超同辈，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正当姜盟主谦逊地接受着周围人“虎父不出犬子”“令郎日后必有成就”的赞誉时，意外出现了。

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少女轻而易举就击败了他寄予了厚望的爱子。

姜鸿比他爹更难以接受自己的惨败。

因为家世和天赋，他从出生起便一帆风顺、畅行无碍。

他遇到的所有长辈都喜欢他，遇到的所有同龄人都嫉妒他。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惯例会被破掉。

而且破掉的人，还是一名比他大不了几个月的女孩子。

众所周知，在武学这条道路上，女子生来就不如男子。

她们没有男子的体质好，没有男子的气力大，没有男子的筋骨强健，前期往往需要付出数倍于同龄男子的努力才有可能与之比肩。

至于中后期，她们很少会有中后期。

到了一定年纪之后这些女人就各自成婚、生育，之后她们人生的绝大多数时间和精力都用来抚育孩子照料家庭侍奉长辈，帮助丈夫在武学之路上走得更远更稳更无后顾之忧。

因此，在之前十来年里，姜鸿的视线从未在女人身上停留。

他骄傲而又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的对手只有那些比他大了十来岁的各派杰出男弟子。

或者还有更加厉害的武林名宿，但这要等他再长大一些时再去挑战。

至于女人，在他享受成功所带来的鲜花和欢呼时，他会多给她们几个眼神的。

然而，这一切在他十二岁那年都被打破了。

他甚至都没在那个少女手下走过三招。

姜鸿一直以来的骄傲摇摇欲坠，之后数月，他跟踪着那个少女，使用各种想到的手段迫使她与他交手十余次，但结果也都一样。

在他快要崩溃绝望之际，少女一人一剑挑了崆峒剑派的事迹传遍江湖。

他立刻挽回了少年人碎裂成好几瓣的自尊心：

连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宗师级高手也赢不了她，他输了几十次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当不平之意迅速消退之后，他奇异地发现这个他往日里瞄都不会瞄上一眼的少女看着竟是那该死的甜美。

虽然她相貌平平，但她武功好啊！

虽然她打败了他几十次，让他累计在床上养伤了大半年，但她武功好啊！

虽然她身边簇拥者无数，有时甚至忙得无空施舍他几个眼神，但她武功好啊！

之前一直痴迷武学，从未想过儿女情长的武林盟主爱子秒速开窍，坠入情网，明着暗着地给少女送礼，指望她什么时候能回头看他一眼。

就在这时，姜鸿终于被他爹拎了回去。

姜盟主与自在山掌门人进行了一次私下长谈。

之后，本已宣称不再收弟子的自在山掌门破例，收下了带艺投师的姜鸿作为自己的关门弟子。

正当姜鸿研究着怎么从家里逃出去的时候，他幸福地发现自己居然成为了心上人的小师弟。

虽然没过多久，他就被师姐早就定下婚约的事伤得悲痛欲绝。

因而在得知师姐将要大婚的事情之后，他使劲了手段蹭上了前往京城的队伍。

为了早点到达京城，他甚至愿意放下身段给大师姐当车夫，以三日换五马的毅力和奢侈成功地将原本所需要的时间缩短了一半。

但越接近京城后，他的赶路速度反而放慢了。

因为，他这次来见师姐背负了一个重大的使命——

他要和师姐表白。

即使师姐已经有了婚约，但他也要大声地告诉师姐，他曾经那么认真地喜欢她。

如果可以，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不远处的树下，果真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姜鸿惊喜到鼻尖微酸，他立刻跳下马，运起轻功到了齐小斋面前。

齐小斋看到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师弟，好久不见，你最近还好吗？”

姜鸿白皙的脸蛋立刻烧得通红，他讷讷：“好……师姐——”

齐小斋：“嗯？”

姜鸿低头：“你……能、能不能，不要——”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到身边身影擦过。

齐小斋看到了下了马车的程留容，开心地扑过去抱住了她：“大师姐，太好了，你也来了！”

程留容摸了摸她的发顶，眼尾露出浅浅的笑纹：“小斋都要成婚了，我这个做大师姐的怎么能不来看看。”

***

自在山京城分舵内。

“师姐，你、我、我想……”

齐小斋感叹：“小师弟你的口吃病还没好啊？”

程留容笑着看了一眼面红耳赤的姜鸿，想起这一路来姜鸿的殷勤付出，替他说了一句话：“也不知怎么的，这孩子只在你面前这样。”

姜鸿点头，又用掺杂了几丝期待的目光看向了齐小斋。

齐小斋惊诧：“居然是这样吗？那为了小师弟着想，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吧，这样小师弟就不用再为口吃烦恼了。”

姜鸿羞愤：“师姐！”

程留容“噗嗤”一笑：“好了，别逗他了，我们这次过来可是奉了任务的。”

齐小斋挠挠头：“什么任务啊？”

程留容问：“便是你和那沈凤岐的婚事，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姜鸿屏住了呼吸。

齐小斋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

姜鸿眼中的光一下子就黯淡下来了。

这时，乐高明进来禀告：“门口有人前来挑战。”

姜鸿立刻抓住了佩剑，恨恨地丢下一句“我去会会他”便径自出门了。

此时，唯有胜利才能抚平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屋内便只剩下她们两人。

程留容笑着看着齐小斋数秒，忽然眼神一变，手里一个翻身，抓向齐小斋咽喉。

齐小斋极快地眨了下眼，手指在桌前一拂，身体便轻飘飘地朝后而去。

程留容迅速跟上，两人在空中一连过了十余招，招招致命。

她们这一连串的动作快到不可思议，如果是普通人来看便只能看到屋内留下来的一连串残影。

程留容遗憾地停下来手中动作：“好了，不打了，看来你手头的功夫没有落下。”

齐小斋飘然坐回便来的位置，拿起桌上滴水未溢的茶杯，抿了一口笑道：“师姐也进步了不少。”

程留容叹息：“可是依旧赶不上你。”

她猛地灌下一大口茶水：“师父让我问你，下山这么久，瓶颈突破得如何？”

齐小斋摸了摸鼻子：“……惭愧。”

程留容安慰她：“从后天境到后天巅峰本就不是那么好突破的，历史记载最少了也花了将近十年，师父也是太急了，她不该如此逼你。”

齐小斋叹气：“可我不想让她失望。”

“可你注定要让她失望了。”程留容道，“你知道师父给我下达了什么任务吗？”

齐小斋沮丧：“不会吧……”

“很好，看来你猜到了。”程留容笑了一下，“所以我方才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那沈凤岐。

“你应当知道，师父让你下山只是为了让你突破瓶颈，阴阳调和只是手段。但你却对别的男人动了心，师父非常生气。

“她让我告诉你，你可以和他成亲，可以和他洞房，但唯独就是不可以对他有感情。

“师父说，你如此天资，不应该浪费在男人身上，感情只会阻挡你前进的路。如果你眼里还有她这个师父，就赶快放下那个男人，早日突破瓶颈回到自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