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赜由人服侍着穿衣。
司马灵泫恹恹地,甚是懒怠,裹紧了被子不高兴起来。
司马赜斜了胡瑶一眼,让她搞定这祖宗。
胡瑶白了司马赜一眼,只恭恭敬敬地服侍穿衣,并无他意。
司马赜踢了踢床沿,无奈地嗤道:“恹恹若九泉人也。”
司马灵泫反唇相讥:“但为君故……”
司马赜道:“蔺相如舌也?张仪舌也?下拔舌地狱也?”
司马灵泫摇摇头,一副怨郎薄情的可怜态度,欲泫非泫,说道:“巧舌也,莺舌差不多。娇巧黄莺舌,鲜润樱桃口。”
司马赜真想白她一眼,怨怼道:“哎……你好歹给我系个腰带,配个蹀躞,穿个禁步?”
胡瑶听着这俩打牙配嘴还磨磨唧唧的,便将人一把揪了出来,罩住了裙衫。
司马灵泫吓了一跳,哎呦嘤咛一声。
“你穿这么红做什么?”司马灵泫蓦地亮了亮眼睛,擦擦瞌睡眼,问道,“怕血溅到你身上?”
司马赜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只是随意拿起妆台上的胭脂,往她脸上戏作。
司马灵泫还老大不乐意地嗔视他!
往上画了两只丹顶鹤,更衬得她甜净娇俏,惹人怜惜,因笑道:“那你是什么呢?”
镜中人,艳晶晶的脸,寒晶晶的眼,金灿灿的靓装,容光照人,一室光明。这般,霞姿月韵,玉粹金辉,如何算不上:冰眸小神仙,法衣女菩萨。
司马灵泫环住司马赜的腰,抬首看他,哝哝撒娇:“我是你的……”
天然一段临下风致,神情萧散。
司马赜拧了拧她的瑶鼻,只觉这样的殷勤备至,应该一直有。
二人又黏糊糊了一阵儿,终于去赴宴了。
牵着的手,才门开的一刻,就应该自觉放开。
冷风吹襟,便是另一番天地了。
-
今夜是刘彦之宴请昨夜刺客一事有所功劳之人,其余顺带着的一群人,则是顺带着安抚一番的。
阆苑长长,月圆雪亮。
风嚎呼着,如兽鸟鸣,如鬼灵谈 。风灯摇摇晃晃,灯画飘飘忽忽。
公孙钰站在廊下青帷前,一见到他们的人影儿,便兴冲冲地招摇着手,疾走了过来。老远就开始抱怨,道:“你也够晚的——”
刚叱完司马赜,便换了副忧色,对着司马灵泫笑道:“泫泫可是身子还不爽利……走得这般气喘,吃力?”
司马灵泫讪讪一笑,道了个“是”。
公孙钰往左右看了看,小声道:“雪天风大,路也不好走,要不我背你吧……我可说好了,这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噢,你可别误会。”
语气殷殷,倒不含糊。
司马灵泫和司马赜相视一眼,都很无奈。
河朔三镇,虽然不似辽州风气,几无顾忌。却也算是民风剽悍,便是亲兄妹之间,亦有同桌同案同食同席之事。【PSemmm男女七岁不同席,避父兄。一家人嘛,这个勉强还是正常的。】
甚至更过分逾礼之事,若夫青年男女,共乘一骑,共撑一伞,共游一舟……诸如此类,虽有丑声,却亦非惊悚哗然之事。
【PS兄妹共撑一伞,共坐舟马,是正常的。但是兄妹大街上一骑遛弯儿emmm一骑遛弯儿,画面太美。普通男女,就俩,共伞共舟共游emmm后两个是丫鬟仆从们死绝了,还是命里缺伞?腿断了?连个马车棚子都要不起,要二人同骑emmm,可以扔现代看看,画面也是比较扭曲的。】
故而,司马灵泫微恙,公孙钰提请,亦不算多无礼逾矩。
无论如何,凡事若是扯上“恩义”二字,便能大过天条去。什么礼啊,法啊,都得靠后站。便是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以身相许,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
真是块狗皮膏药了。
司马灵泫揉了揉太阳穴,回以淡笑。
即使是块卖相不错的狗皮膏药!
司马灵泫只好宛转回绝:“幽州府邸不大,我自走得过来。幽州去帝京何止两千里,路上风雪,岂止于此。我能走到这里,自然也是好走。”
不仅拒绝了这次,更拒绝了以后。
公孙钰嘴唇微微翕张,无奈轻轻抿唇,又对司马赜使了使眼色。
司马赜耸了耸肩,道:“我管不了这祖宗的。”
公孙钰悻悻,从其后。
-
宴会早已开始,歌舞丝竹繁盛。
本来公孙钰还给司马灵泫留了位置,在她方才宛转拒绝之后,也不好再提,便告了别,兀自落座。司马赜座次靠前,兄妹二人落座,自是吸引来不少目光。
司马灵泫一边擦拭着碗筷,一边不满抱怨道:“都是你啊,被人盯着的感觉,实在算不得舒服。”
“你怎知别人是在意我,而非在意你?”司马赜并不看她,只是淡笑着环视周遭,间或与人摇摇点头致意。
酒过三巡,刘彦之也说了好些感谢和勉励的场面话,多少算是这场宴会的基调。
司马灵泫大快朵颐,却见司马赜一口没动,便道:“我试过了没毒。”
一边跟他换了菜肴,又不悦地嘱咐道:“知道你挑,只是你这事多食少,怎么行啊哥哥。”
司马赜低眉垂眸看她细心勤换,眼睫微微动,且淡笑道:“确实……”
尾音轻颤,分外撩人。
司马灵泫手一抖,微微红了脸,索性垂下头去。此时恨不得抓个大鸡腿儿就往他嘴巴里塞!看他还敢不敢如此轻薄!
若是真往他嘴里塞个大鸡腿儿、大包子、大烙饼什么的……多少都不合礼数!
无论是兄妹吵架还是恶作剧,旁人看来都会觉得失礼,甚至近昵近狎。
所以嘛,若非出于恶毒的吵闹,都是冤家打情骂俏。
【PS男女吵架和打闹,不是因为愤怒,那就是这俩显眼包当观众是他们play的一环,所以绝大多数情况下,观众也都会跟着起哄觉得他们哗众取宠或打情骂俏。Emmm,就是这样。】
司马灵泫撇撇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摇了摇头,甚是无奈。
-
司马赜细心周密,便是连筷子都要抢她的!
却见他拔了她手中的筷子,往酒水里涮了涮,顺手拿了桌上的绢帕擦拭了。夹起几枚鱼脍,细嚼慢咽起来。
司马灵泫夹了一根琉璃色的酸辣鸡丝,在光影下瞧,悠悠地道:“你可知,这‘鱼’是尾也是头?既可称一尾鱼,又可称一头鱼?”
司马赜一边尝了几筷酸辣鸡丝,一边附和着道:“一条鱼吧,一条人?一条大汉?可能是胖头鱼吧?”
司马灵泫道:“你吃的那盘子鱼儿确实无毒,眼下这盘子,不是很干净。”
司马赜笑道:“噢?你确定?”
司马灵泫眨巴了眼儿,指了指脸上丹鹤面靥,道:“就跟鹤顶红,见血封喉,死得很快。”
司马赜咽了咽口水,又夹了几筷子,淡笑道:“那我可得多吃几口了。”
司马灵泫却是嫣然一笑,忙着下箸。
司马赜夹住了她的筷子,拦了拦,道:“你疯了?”
司马灵泫道:“试个毒而已嘛……这种小事,哪里难得到我了。”
司马赜淡笑道:“不需要你去‘入虎穴得虎子’。”
“你又怎知我不是百计避敌,只想……待在房里……”
司马灵泫眼波滟滟,似笑非笑,娓娓而来,如勾引,如挑衅。
司马赜哼了一声,几乎白了她一眼,噙着笑道:“你还是‘吃点儿好的’吧。”
说着便按下了她的筷子。
此时便有奴婢过来,要撤走司马灵泫的杯盘。
司马赜示意了一下,便让奴婢顺顺利利地撤走了。
二人并不相拦。
司马灵泫怪诞道:“你不拦她?这人可是要下毒害你的。”
司马赜道:“你没拦她,总归有你的道理。”
司马灵泫道:“你看到对面右座第九座的女子吗?”
司马赜眼皮也不抬一下,道:“折冲校尉毕闻元女。”
司马灵泫道:“毕姚毕儇之妹,毕闻继室长女。长者赐贵妾和奴婢,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司马赜道:“新台之后,尚存太子。考仲子宫,仲子微也。太子壬母非嫡,令尹子常欲立子西。毕嬴是谁的女儿,还真不好说。”
【PS 古代3个扒灰的,3个继室夫人正夫人。先秦元配地位一骑绝尘,即使继室是大国公主,在礼法上也不是第一正妻。】
司马灵泫点了点头,若有所悟。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解。
毕闻继室秦氏,原是其父侍婢,后归毕闻。对毕闻继承家主之位,有襄助之功。又对毕闻前途事业,有佐助之功。
是个有勇有谋,坚毅果断的女子。
只是秦氏死后,毕嬴之弟毕傕迷失在战乱中,八年后才寻回。此时毕氏内宅有长妾管家,其子毕儇也是按照少主培养的。
这样一个不尴不尬的嫡长子,忽然冒了出来,那可真是癞蛤蟆下水,噼里啪啦的,这两房可不得闹得鸡飞狗跳了。
反正在毕嬴前十年的心声里,老父对他们这一房的态度,几如卸磨杀驴,极尽绝情凉薄。老妾母子霸占其父宠爱,又独吞其父母家产!
憋屈多年,老天有眼,竟然有逆风翻盘的机会,焉能不喜。自己胞弟回来,便是占着礼法名分!又如何能够退让!
只是偏房这边的筹码颇重,不仅是恩爱的老妾,聪明美丽的长女。更是因为毕儇年长,又得细心教导。比半路冒出来的乡野小子,可是有根基有能力多了。
毕闻自是不会“因着嫡庶二字”而轻易选择废立。
若能得泼天富贵,若能解心头之恨,这人啊,想必应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毕儇曾掉落山崖,幸亏燕地平原,山皆低矮。
毕儇曾被困火屋,侥幸被救,逃离火海。
毕儇曾掉落戏台,数月不下床。
毕儇曾遭刺杀,曾落水,曾中情/药……
凡此种种,无不说明这秦氏和毕嬴姐弟,还是有人看好的。
毕嬴艳而慧,自是有些手段。拉拢别人为她办事,或者用身体拉拢别人为她办事。
而毕姚色慧更在毕嬴之上,若是她能嫁给一个更有背景和实力的男子,有此助力,他家的闹剧便能够板上钉钉地落实了!
-
司马灵泫挑了根儿豆芽,幽幽地道:“不上台面的后宅手段,自是愚蠢若坦腹走街……”
这俩说的便是河朔这边的佚闻,据传“毕嬴”非毕氏子。
若是从源头上造谣“毕傕非毕氏子”,定是无人相信,还会普遍公认这是他们二房在故意针对。
但是迂回着,只是宣传毕嬴这个女儿非毕闻所出,不仅能削弱毕嬴的名声和势力,还能削弱秦氏的正室糟糠之妻的恩德。此二子,便能断了毕傕不小的支持!
除了明眼人,一般人不会以为是偏房放出的消息,做得如此迂回。
司马赜给她递了双筷子。
一个淡定地递筷,一个便敢淡定地再吃。
司马赜淡笑道:“噢?又让你给知道了。”
司马灵泫冷笑道:“后宅阴私,我在你家见得还少吗?后宫阴私,我在汉宫三年,见得还能少吗?”